丰碑长青   20

文/三木秉凤（周凤森）

城关探访

（20）

         转眼之间一九五八年的冬天已经降临。冬季是个农闲季节，那时城乡文化娱乐生活极其贫乏，大一些的村子会自搭戏台，组建戏团，唱些传统花鼓剧目，偶尔公社电影队也会轮流到各村放些影片，以战斗故事片居多，王杰是个电影迷，常常随着放影队到各村去看电影，同一部影片他会重复看过多次。王杰的另一爱好，就是喜欢听故事，这也是当时大多数孩子的共同喜好！有一天，辛庆文来到十二级五班找到了王杰。自从王杰考入金乡一中初中部以来，由于两人各随各班参加三秋劳动，感觉好久好久他们没有见面了。

        王杰看到辛庆文在窗外招手，就站起来紧了紧棉袄，戴上帽子，从教室里走了出来，然后亲热地拉着手一起走向学校操场。辛庆文带着羡慕的口气说：“王杰，刚才我贴着窗户瞅你，看到你们班那么多女生，个个长得都那么漂亮！让人好生羡慕啊！”王杰却说：“嗯，是的，庆文。我们十二级共六个班，不知为什么？唯独我们五班女生最多，五十二人同学中就有四十八名女生。庆文，这有什么可羡慕的，每次参加公社劳动时，我们四个男生最累了，不仅干活多，又要负责运米抬饭，有个男生总是私下发牢骚。但我觉得为同学们多做事情非常有意义的，班主任张老师也经常表扬我们几个男生，女生都夸我们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一天三秋劳动时半夜刮风下雨，女生帐篷被风吹翻了，徐老师就带着我们四个男生冒雨紧固帐篷，我们听到女生一齐喊着男生万岁，内心非常的自豪！”  辛庆文说：“我们班里，没这些事，男女一律平等，她们的活一点也不会少干！” 两人在操场上玩了一会双杠，接着继续散步。王杰问辛庆文：“庆文，上次学校张榜时，我看到你的成绩名列前茅，你还兼着学校文体委员，你都是怎么学习的？快教教我！”辛庆文说：“学校里的文艺委员和体育委员都让我兼着，又要参加公社劳动，我感觉都没时间学习。咱们一中在县里的文体活动又多，县里、地区每年都举办体育赛事或各种文艺演出，老师都让我随队参加。我妈妈总说这样会耽搁学习，让我减少课外活动，可每次体育老师都让我参加。我只好业余抽时间就学习，有时晚上回家，你辛伯父还给我补课。”王杰说：“怪不得，我看你一年之中有半年在外，学校啥活动你都落不下，张榜成绩还不差，我就觉得奇怪了，还以为你知道学校的考试题呢？原来辛伯父在背后帮着你学习！”辛庆文笑了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在学校里，学生要听老师的话，叫咱干啥就干啥。耽误的功课除了在家补习，我平时还主动去问老师。另外，在考试复习时要抓重点，老师反复强调的重要定义公式要死记背牢。”王杰悄悄地问：“看来你学习好，一定还有什么秘诀窍门吧？快快告诉我！”说着，王杰推了一把辛庆文，辛庆文挺了挺胸膛回答说：“哪有什么窍门？在上课时集中听讲，老师重复讲的内容一定是重点！我都记录下来，期末考题十有八九都在里边！”   王杰听完“噢”了一声， “庆文，你还真是提醒了我，看来呀，不仅干农活有窍门，干啥都有窍门，干啥都要讲究方法。同样的农活，有人干得快，有人干得慢，同样的地块，不同的社员播种，粮食产量有的高有的低，这跟我们学习是一个道理，都得细细琢磨方法，找到窍门才行！但是，只要不怕吃苦，多动脑筋，我相信什么都能干好。”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出操场，跨过校院中间的护城河，走到前校南院。王杰指着南边一排最西头的教室说：“庆文，这是我当时入学的考场，伯乐让我复习的半年，进入考场时，我可紧张了，就害怕自己考不上。”    辛庆文说：“王杰，我知道你准行！咱们在城关上完小时，你就是班里的尖子生，补习班学习又刻苦，后来一登出榜，我看到你的名字时，甭提多高兴了，咱俩又能在一起上学了。”两人走出校门，辛庆文在中心街石头牌坊前站住了，指了指路北李福昌家的鸡汤馆对王杰说：“咱们这几个月在公社参加三秋劳动都很累，今天，我就请你喝碗鸡汤，吃个烧饼。”听完，王杰高兴地笑了，两人进入馆子，对案坐下，要了烧饼鸡汤，辛庆文边吃边说：“王杰，星期天你去俺家玩吧，我爸我妈都多次问起你，为何好久不来了，问我是不是咱们闹矛盾了，我说学生们参加三秋劳动没时间来。”   王杰看着辛庆文，“多谢伯父伯母还惦念着我，我们在完小时，我就常去你家吃饭睡觉，辛伯父给我们讲很多故事，辛伯母还给我包饺子吃，这些我都忘不了。对了，庆文，辛伯母帮着大孙庄王老三家抢救过他们的小孙子，王老三家可感动了，星期天我去看看伯父伯母，说几句感谢的话！”  “好，那我们星期天见！”两人不约而同地拍了下手掌，又默契地伸出小指拉了勾，然后相视一笑，吃饭后各归各班。

        星期天一大早，王杰就带些红薯小枣来到辛家。辛庆文家住在城关医院后院的平房里，房前有块三四十平方的小菜园，园中菜蔬已经收毕，土地已经平整的干干净净，只等来年春里播撒菜种。“辛伯父，辛伯母”，王杰站在园前大声喊着！“王杰来了，快进屋！”   辛伯父透过窗户和蔼地说，辛庆文闻声从平房东侧跑了出来，辛伯母则在厨房里大声说：“王杰，你和庆文去里屋玩，我给你们做饭炒菜。”王杰一一答应着，随着庆文走进屋子，辛伯父正坐在窗前看书，“王杰，好久没来了，快坐下！”然后对庆文说：“你去橱柜顶上，把花生拿下来，陪王杰扒着吃。”辛庆文对王杰说：“俺爸妈将好吃的东西放在高处，家里有了客人才允许我们踩着凳子拿下来，陪着客人吃些，平时可小气了。”王杰走到辛伯父面前：“辛伯父，您再给俺们讲些解放前的故事吧，俺最爱听您讲故事了。”辛伯父喜欢读书，也喜欢给孩子们讲故事，一听王杰提出要求，立即来了精神。

        辛伯父说，今天我给你们讲讲我亲身经历过的一幕。1945年8月日本鬼子投降后，共产党八路军就占领了金乡。我当时是咱城关南门街的街长，那时人民群众的革命热情很高。可半年后，蒋匪还乡团气势汹汹地打到金乡，八路军就撤到了黄河以北，俺全家没走就留在了金乡县城。我记得蒋匪从北关耀武扬威地开进城里，我家后院住都满了匪军。他们来到金乡后，到处抓人，搜捕地下党，抓八路军家属。有一次，国民党兵从北边牵来二三十号人，有老人也有妇女，用一条长绳子捆着胳膊，走在最后的一名妇女怀中还抱着一个半岁小孩。听说他们都是八路军家属，要拉到城关南门沟外活埋。我拉开一条门缝向外观看，人群缓缓地从我门前经过，我多么希望那个中年妇女将怀中的小孩丢到门前。快到门口时，那个妇女看着大门开着一条缝，就将孩子放在门外。不幸的是，跟在后面的蒋匪军官用脚踢了踢孩子，对着中年妇女大声说，“快给我抱起来！不然我一枪崩了他！”那妇女没办法，只好又把孩子抱在怀里。等他们离去后，我就出门偷偷地尾随在后边，希望能把八路军的小孩救回来，我一直跟着他们走出南门，过了护城河约一里地，只见他们在一片小树林旁停了下来，这里事先挖好了大坑，蒋匪就将几十号人全部推到坑内，十几个匪兵用铁锨填平了土，又在上面踩得结结实实。等他们走后，我跑过去在那里听了听，一点声音都没有了，那个妇女怀中的小孩就这样被蒋匪一起活埋了。

         王杰静静地听着故事，辛庆文偷偷看了一眼王杰，只见他脸上两行热泪，轻轻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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