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计划

　　

　　时光如雨，弹指间奶奶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年了。

　　

　　那年，我在异地他乡。一天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电话那端父亲声音低沉凝重：你赶紧回来吧！你奶奶病重了！ 我知道父亲把话说得委婉含蓄，他怕我接受不了，奶奶可能······，我不敢往下想。

　　

　　我立马买了张归乡的车票。一路上我心也涔涔泪亦潸潸，我的眼泪从西京长安一直流到故乡老家。

　　

　　

　　奶奶留在我记忆深处最早的印象是在老家的夏晚，当时朗朗月光把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影子清晰地筛落在地。我睡在树下的凉席上，奶奶坐在我的身边一只手拿着蒲扇，一下又一下地给我扇着。另只手则在我身上拂来拂去，从头顶到脚跟，一遍又一遍。她生怕蚊虫落在我的身上。当我闹困时，奶奶都会用手轻轻的拍着我，口中念念有词：“哟···哟····，乖乖，乖乖，睡觉吧，山猫猴子来到啦。红眼黑蹄子，要吃活孩子”。“月亮黄黄，狗咬绵羊。瞎子看见，瘸子撵上，哑巴骂了一晚上。”我在奶奶的安抚下进入了梦乡。母亲说：你睡得像个憨猪一样，你奶奶却一夜一夜不得合眼。

　　还记得孩提时有次我伙同其他伙伴去村外玩耍，回到家却像丢了魂似的，无精打采。有人说是有在乱坟岗上旋风从我身上经过，把我的魂摘走了。晚上，奶奶虔诚地跪在供桌前，双手捧着香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举头三尺有神灵。不管你神灵大和小，能管俺家闲事就是灵。是仙你归你的府，是魔你回你的洞。等俺孙子没事了，七碟子八碗把你供。接着奶奶毕恭毕敬的磕上仨头，烧了刀纸，接了点纸灰放到加了红糖的鸡蛋茶里，趁热喝下去，然后盖上被子让我蒙头大睡。

　　

　　也奇怪，第二天我居然活蹦乱跳像没事人一样。

　　

　　奶奶是个要强的人，从不向生活低头。她常常说的几句话是:人呀，冻死迎风站，饿死别出声。冤死不告状，穷死不求人。可您屈膝向神，躬身示人，这一切一切还不都是为了我呀。

　　

　　奶奶一辈子没出过远门。锅前灶后是奶奶的世界，执箕掂帚那是奶奶的生活，勤劳的奶奶手从没闲着过。他老人家最爱说的一句话是：闲着的力气搁在那儿。沿着屋子转三遭，除了砖头瓦块都能烧·····。

　　

　　每次我从外地回来，给奶奶说起外边世界有多精彩，奶奶都像听天书一样。于是我有了带奶奶出去逛逛的念头。可却被父亲拦住了，父亲说：算了吧，你奶奶年事已高，风烛瓦霜般的人了，今晚脱下鞋，明天不知能不能再穿上，怕经不起折腾了。没出过三门四户的奶奶，将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疼。

　　到了家门口，我发现亲朋都在。我甩下行囊扑到奶奶床前，奶奶已被移到堂屋正中橧子床上。我跪在床前握住奶奶枯枝般已经发凉的手，母亲附在奶奶耳边大声呼唤：娘！你睁睁眼吧，你孙子回来啦。

　　

　　“乖，你可回来了。”气若游丝已处于弥留状态的奶奶弱弱地说了她留在世界上最后的一句话。可奶奶的眼睛始终没能睁开。我知道奶奶忍着最后一口气，在等找我。

　　

　　母亲说：整整一夜，你奶奶就念叨一句话，这远有多远，俺孙子咋还不回来。

　　

　　任凭子女牵衣留，只是垂泪不回头。奶奶走了，她把我撇在一个凉薄的世界上。奶奶走了，我的世界坍塌了一角。

　　

　　奶奶，而今您撒手乘风去。在这险象环生的世界上，一旦有灾有难谁来为我祈祷！

　　

　　奶奶葬在村头小路边，平时我怕走夜路，但晚上每每经过奶奶坟前我却似闲庭信步。我知道。奶奶在另一个世界佑护着我。

　　

　　夜里，我又梦见了奶奶。老人家佝偻着腰拄着我用树根给她做的拐杖跚跚地向我走来，奶奶还是穿着那件单薄的蓝杉。

　　

　　秋风凉，秋叶黄，白露成霜，奶奶、奶奶您可是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