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雷振泉，男，上海市格致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华东师范大学语文教育硕士，中国家庭教育高级指导师，上海市写作学会会员。先后获得上海市中学现代文阅读优秀指导教师、中学古诗文阅读优秀指导教师、中学作文竞赛优秀指导教师称号。教学之余，喜欢写作诗歌，已有多篇诗歌发表或获奖，如撰写《摆地摊的藏族汉子》、《厉害了，我的哥》等诗在上海市诗歌原创大赛中荣获大奖。
情痴而景幻，意洁而象美
——我再读《再别康桥》
上海市格致中学 雷振泉
康桥即英国著名大学剑桥大学所在地，1920年10月至1922年8月，诗人曾游学于此，康桥时期是徐志摩一生的转折点，在这里,他与英国伟大的哲学家罗素结为挚友；在这里,他结识了牵挂着他一生的一个重要女孩——林徽音；在这里,他遇到了当时享誉世界的大诗人泰戈尔,他的诗作也很大程度上都受到了这位大师的影响。唯其如此，诗人从此便和康桥结下解不开的情结，随后在许多作品中提到它：1922年诗人从剑桥大学进修回国后，赋诗《康桥，再会吧》；1926年第二次旅游该国后，又创作散文《我所知道的康桥》；1928年诗人第三次旅游海外，归国途中于1928年11月6日在中国海上写下《再别康桥》。诗人对康桥一别再别给人一种“说再见却始终未分手”的感觉，可见诗人对康桥难以割舍的浓浓情谊。
人在正常的状态下眼中所见，景与象是一致的，景象就是景象，但是在激情状态下，景与象则可能错位，象与景有时会不一致，不是看到什么就是什么，而常常是心中有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如在精神病患者眼中，对面翩翩而来的少女可能会变成凶狠猛烈的老虎；而在艺术家眼里，门外几座普普通通的沙丘则有可能变成几个翩翩起舞的少女。如在塞万提斯的《唐吉珂德》中，大风车在狂人唐吉坷德眼里是凶恶的敌人，于是他骑着瘦马，举着长矛向大风车刺去；在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中，葛利高里在情人娥克利西亚被流弹击杀后，他托着情人的尸体在森林中一路狂奔，他看到天空中有一轮黑色的太阳。这样的例子还有许多，不一一枚举了，总之，艺术家和精神病患者都是不正常的人，不同的是精神病患者因为不正常而可怜、可怕，艺术家因为不正常而可爱、可羡。《再别康桥》我不知读了多少遍，每一次阅读，我都以为自己读懂了，似乎又没有真正读懂，我于是在忽悠自己的同时也忽悠自己的学生，但是这一次阅读，我似乎真的读懂了，我感到自己基本上与诗人达到一种会心的状态，我发现诗人徐志摩先生对康河是一个情不自已的人——因为在诗人眼里康河的景与象已经不一致了。
诗中第二节“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明明是河畔的金柳，诗人却看到的是夕阳中的新娘，之所以产生如此的幻觉，是因为诗人心中蕴藏着对康河新娘般的迷恋。
诗中第三节“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明明是小草在水底轻轻晃动，诗人眼中却看到小草在轻柔地“招摇”，读到这里，我们不禁回到很小的时候，似乎听到妈妈叫我们回家吃晚饭的声音，难怪诗人“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这里蕴藏着诗人对康河母亲般的依恋，正如诗人在《康桥，再会吧》中言：“震天彻地，弥盖我爱的康桥，如慈母之于睡儿，缓抱软吻。”
同样，在诗中第四节“那榆阴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明明是康河著名景观“拜伦潭”，诗人看到的却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是“彩虹似的梦”，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诗人心中拥有彩虹似的梦。这里蕴藏着诗人对康河牧师般的感念，正如诗人曾在《吸烟与文化》中满怀深情地说：“我的眼是康河叫我睁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河给我拨动的，我的自我意识是康河给我胚胎的”可以说，康河是诗人灵魂的开窍者，是诗人心灵的栖息地。
还有，在诗中第六节“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离别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分别就在眼前，周围明明是一片静寂，诗人却以动写静，从悄悄中听到“离别的笙箫”。读到这里很多读者可能感叹，诗人的想象力真是太丰富了，其实这不只是想象力的问题，这是诗人对康河情感的至诚表露。尽管诗中许多句子写得很美，但是我特别喜欢这句“悄悄是离别的笙箫”，我觉得非至情之人不能萌生这种感觉，非空灵之人不能自由地表达这种感觉，何为锦心绣口？这就是锦心绣口。和第三节“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一样，从这一节我们也可以看出诗人对康河的爱恋不是单相思，不是一厢情愿，诗人也深深感受到康河对自己的爱恋。康河对于诗人来说是什么？是新娘？是慈母？还是牧师？应该都是！很多读者可能只注意到诗人对康河的痴迷爱恋而忽略康河对诗人特别的爱恋，我认为正是因为康河给了诗人特别的爱恋，诗人对康河的情感才会如此缱绻，因此我认为诗人是怀着感恩的心创作这首《再别康桥》的。
这首诗最难解之处可能在于首节和末节的相似而略有变化。我认为首节和末节的诗句中细微的不同不只是避免雷同，它们寄寓着诗人情感微妙的变化：
1、首节“轻轻的”是诗人轻松的行动，是可控的行为；末节“悄悄的”是诗人欲轻松而不能的行动，是故作轻松的行行为。无论是“轻轻的”还是“悄悄的”，都体现出一种大爱无言的境界——此时无声胜有声！
2、首节“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是现在进行时，情感不明朗；末节“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是现在完成时，情感更加明朗。
3、“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乍一看有悖人之常情，自己喜欢的东西谁不想占有？但是诗人的情感是无奈的，也是圣洁的——占有未必拥有——康河是诗人心中的圣地，既然不能永驻其中，何妨静守心中的圣地，“不带走一片云彩”，让灵魂永远栖息于其中。
总之，诗人对康河的情感是特别痴迷的，所以诗人眼中的康河景与象出现了错位；又因为诗人对康河的这种痴迷的情感是圣洁的，所以诗中象与景错位得异常美丽。
我再读《再别康桥》，一言以蔽之：情痴而景幻，意洁而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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