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黎正光 , 当过兵上过大学,曾任《四川工人日报》文学编辑、四川青年诗人协会副会长、中国《汉语文学》网站总编辑等职。为写作体验,他曾自费徒步考察长江之源、通天河无人区,《人民日报》还误发过他遗作。创作生涯中,他在《诗刊》《人民文学》《星星》《人民日报》《诗歌报》《萌芽》等全国数十家报刊发表过近八百首(章)诗歌作品,曾数次获国内外各类诗歌奖。出版有诗集《生命交响诗》《雪情》《血羽之翔》《时间之血》和八十万字长篇小说《仓颉密码》,被誉为中国仓颉写作第一人。他的藏地长篇小说《牧狼人》(上下部)已正式出版。他创作有影视作品《仓颉密码》《疯狂的芭蕾》《牧狼人》等,并多次参与影视剧和纪录片策划与撰稿。现为北京某影业公司文学总监,美国国际文化科学院院士,中国自由撰稿人。

牧狼人(连载十六)
作者|黎正光(中国)
临近午夜,饿得难受的刀疤脸跳下灵塔,用剑头拨开门扣,闪身钻出大殿,然后悄悄打开院门,快步朝县城走去。
几个红色灯笼下,“醉一春”酒幌仍在寒风中摇动。
刀疤脸揭下头上翻皮帽,拍拍上面雪花掀开棉布门帘钻进酒馆。这时,玉香正坐在收银台查看前几天帐目。酒馆里还有两桌人在划拳喝酒,嬉闹声不时震荡酒馆空间。
刀疤脸趴在收银台不声不响看着玉香算账,他怕这时招呼玉香影响她。玉香一面哔里叭拉拨动算盘珠子,一面嘴里念着银子数目,不时又在账簿上记下什么。
算完账的玉香刚一抬头,就发现趴在眼前的刀疤脸。玉香一愣,转眼就拍着账簿说:“我说刀疤脸,你从来没赊欠过我酒馆这么多银子,这样下去,你非把我酒馆吃垮不可。”
刀疤脸嬉皮笑脸说:“哟哟,玉香老板娘,我总共也就欠你酒馆不到二十两银子。甭说那么玄乎好不好,若欠这点银子酒馆就垮了,你把我名字倒起写。”
玉香:“哎哟,我说刀疤脸兄弟,你名字倒过来不就脸疤刀嘛,我看顺着倒着都差不多。给我老实说,今晚带银子来了吗?”
刀疤脸:“嘿嘿,玉香老板娘,你是知道的,我的银子都亏在老鹰岩了。你看,我这些日子全在养伤哩。”说完,刀疤脸就把两只受伤手腕拿给玉香看。
玉香大惊,摸着伤口问道:“就是我俩上山那晚,黄大郎他们干的?”
刀疤脸:“那可不,除了土匪,谁还干这伤天害里的事。”
怜悯之心由然而生的玉香,叹口气说:“唉,你也命苦哇。跑马帮时被土匪劫杀;去偷马,又遭县衙贴出告示要抓捕;去老鹰岩卖马不成,还反遭那帮恶匪追杀。算了,今晚我也不向你讨要银子了。”
刀疤脸:“玉香,这就对了嘛。只要肖志雄马帮一来县城,我拿到银子后,就立马结清欠你的账,如何?”
玉香一愣,咋刀疤脸叫她名时第一次没加老板娘三字?莫非,单身的刀疤脸有那意思?想到这,玉香便说:“欠我银子无所谓,我一百个相信你不是那种欠账不还的人。这么晚了,是不是想上我那过夜呀?”
回过神的刀疤脸反应过来,他原想套近乎没加老板娘三字,却引起玉香误会。确实面对比他大十岁还有几分姿色的玉香,他刀疤脸曾动过念头。但眼下县衙告示四处张贴,加之他伤口还未痊愈。犹豫片刻,刀疤脸低声回道:“玉香姐,改日去你那吧。今晚,我再赊点东西行不?”
玉香盯着刀疤脸说:“咋的,我床没那些窑姐的床暖和?还是我玉香配不上你这敢杀人的盗马贼?”
听玉香说完,不敢生气的刀疤脸再次笑着说:“呵呵,玉香姐,你误会啦。我现是带伤的通缉犯,就是你我要上床,也得等这段风声紧的日子过去,等我伤养好后再说,是吧?”
玉香笑了,用指头戳着刀疤脸额头说:“那还差不多。快说,你想赊些啥?”
“十斤牛肉打成两包,五斤血肠,三个大饼,八斤糌粑,外加两斤酥花生和一壶白酒。”一口气说完的刀疤脸,立刻就把银质酒壶递给玉香。
接过酒壶的玉香笑道:“兄弟,这么多东西,够你吃上七八天了吧?”
刀疤脸将嘴凑在玉香耳边,低声说:“玉香姐,七八天后,我再来时,就可去你闺房过夜啦。”
玉香捏着刀疤脸鼻头拧了一下,说:“哼,别把你玉香姐忘了就行。”
风雪中,背着酒壶抱着食物的刀疤脸,轻轻叩响铁匠铺。不久,屋内传来泽翁声音:“俄呀,谁深更半夜敲门,有事吗?”
刀疤脸:“泽翁师父,我来取我订制的藏刀,若您不便,那我就改日来吧。”
泽翁一听,知道是扎西的结拜兄弟来了,忙起身开门。
泽翁:“大兄弟,外面风雪大,你进屋歇歇吧。”
刀疤脸:“泽翁师父,谢谢您了,我有急事还要赶路,请您把藏刀给我,好吗?”
泽翁转身从墙上取下藏刀,然后递给门外的刀疤脸。
泽翁:“大兄弟,你的刀打成好些天了,咋今夜才来取?”
刀疤脸:“我外出办事,今天才赶回县城。现在,我不是急着来取了么。”说完,刀疤脸看过刀后,立马将一包牛肉塞在泽翁手中。
泽翁一愣:“大兄弟,这、这是干嘛?”
刀疤脸:“泽翁师父,今天我银子刚花完,改天再给您补上酬谢费哈。”说完,刀疤脸转身快步离开了铁匠辅。凝望消失风雪中的身影,泽翁点头叹道:“俄呀,这年头的年轻后生,够勤劳辛苦的......”
法轮寺内,巡夜的铁棒喇嘛嘉央措,刚转过大殿拐角,就被风中大门发出的碰撞声惊呆。嘉央措上前查看门拴后,纳闷说:“一个时辰前,我亲手关的大门,咋会被风吹开?”随即,嘉央措放下手中铁棒,又将大门关上。
这时,响起的沙沙脚步声,在大门外停住。好奇的嘉央措忙闪到门后躲藏起来。很快,门拴就被刀疤脸用剑拨开。大惊的嘉央措忙握紧手中铁棒,盯着大门。
刀疤脸轻轻推开大门探头望后,立即就将身子闪进门来,然后又回身将门关上。
一面喝酒一面大嚼牛肉的刀疤脸,想都没想就径直朝大殿走去。开门后,他又如法泡制跳上灵塔钻进暖窝。
惊诧的嘉央措快步上前,轻轻推开殿门,从门缝借着酥油灯光亮,四处搜寻潜入大殿之人。嘉央措现已明白,寺院大门准是此人打开的。而该殿供奉的是灵塔,没值钱东西可偷,他轻车熟路来此大殿,到底想干啥?
寻不着人影的嘉央措,突然闻到一股浓浓酒味蹿出门来。诧异的嘉央措捂鼻低声说:“佛门禁地,岂容俗世小贼骚扰!”尔后,紧握铁捧的嘉央措就轻轻推门进入大殿。
灵塔后,躺在暖窝的刀疤脸一面喝酒一面自语:“李太白当年是花间一壶酒,如今,我刀疤脸是殿中一壶酒,独酌无相亲哪。”
嘉央措终于听见灵塔后上方发出的声音。气得浑身颤抖的嘉央措厉声喝道:“何方小贼,给我滚下来!”说完,嘉央措就用铁捧在地上咚咚咚,重重砸了几下。
嘉央措深夜的棒喝声,震得大殿嗡嗡作响。被突然惊吓的刀疤脸,蓦地握住刚取来的厚重藏刀,就跳将起来。
借着酥油灯光亮,嘉央措和刀疤脸都相互看见了对方。
嘉央措手举铁棒直指刀疤脸,喝问道:“胆大小贼,你不光在我佛门禁地喝酒,坏我寺规,你、你还胆敢在我至尊法王灵塔上窝藏。快说,你该当何罪?”
毫无惧意的刀疤脸,也用藏刀指着嘉央措说:“风雪之夜,我在此借宿一晚,难道,普渡众生的佛门,也要将有难之人,拒之门外?”
面对眼前这个铁塔般汉子的振振说辞,嘉央措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但嘉央措心里异常清楚,此人藏匿灵塔已不是两三天的事。前天,有人就向喜喇活佛禀告,说在寺内闻到酒味。由于没人证物证,寺内就没再追查下去。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眼前,他嘉央措岂能放掉破坏寺规家伙。
随即,嘉央措仍举着铁棒说:“我佛门虽普渡众生,但决不容你等小贼在此窝藏胡来。我不想听你那些巧言善辩之辞。你先给我下来,去老老实实听候大活佛处置便是。”
刀疤脸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回道:“那好!铁棒和尚,你给我退后一丈,怕我锋利藏刀伤着你。”
嘉央措冷笑说:“哼哼,你这小贼倒会提些虚劲。实话告诉你,你就是再有三把藏刀在手,也休想伤着我嘉央措的铁骨真身!”
来气的刀疤脸,立马用刀指着嘉央措,咬牙说:“好!你铁棒和尚竟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今夜,老子就让你领教领教我的金龙十八剑。”说完,刀疤脸将刀一挥,便纵身跳下灵塔。
刀棒对峙中,刀疤脸和嘉央措相互盯着对方,开始慢慢移动脚步。
一个是法轮寺具有护法真功夫的铁棒喇嘛,一个自称是流落藏地的亡命剑客。开初,嘉央措只是想抓住藏匿寺内的小贼教训教训而已;而被发现的刀疤脸虽被惊扰了酒兴,但也决没想到非要同寺内僧人动刀拼命。既然事已致此,习武之人双方不服心理,便渐渐占了上风。映在墙上的酥油灯光影,在不断移动的身影中变幻。想好退路的刀疤脸一声喊叫,挥刀直扑嘉央措。
只见嘉央措侧身一闪,用铁棒朝刀疤脸扫来。刀疤脸将刀一竖,只听铛地一声,力震千钧的铁棒击在刀背,立即溅出火星。
这一铁棒,直震得刀疤脸虎口生痛。这时的刀疤脸才意识到,眼前的铁棒喇嘛是个力气过人的和尚。随即,收回刀的刀疤脸舞动藏刀,以眼花缭乱之势朝嘉央措挥去。慌忙后退的嘉央措,见眼前汉子不仅承受住他威猛铁棒,居然颇有套路的刀法逼他快速闪躲后退。嘉央措心里叹道:此人决非等闲小贼!
男人的斗狠一旦较上劲,就如相斗猛虎开始疯狂扑咬对方。这时,刀光棒影在大殿灵塔前飞来闪去,刀捧的撞击声伴随二人低沉呼喝声,在大殿内来回轮番闪躲、碰撞和攻击。
铁棒喇嘛使用的是铁棒硬功,刀疤脸玩的是“金龙十八剑”剑法,而使用的却是比剑重几倍的藏刀,自然就没使剑更加顺手灵活。二十几个回合后,彼此对对方实力已有所了解。
嘉央措见一时擒不住小贼,有些恼怒的举着铁棒就朝刀疤脸头上砸来。早有防备的刀疤脸,忙双手横举藏刀招架劈空而下的铁棒。只听哐当一声,棒刀有力碰击声中,刀疤脸顿感双臂被震得有些麻木。被彻底激怒的刀疤脸,抽刀横着就朝眼前和尚砍去。
只听哗地一声,后退的嘉央措袈裟被削掉一片。刀疤脸趁机飞起一腿,朝正抓扯破袈裟的和尚脑袋踢去。没散打搏击经验的嘉央措,哪会料到眼前汉子会来这一手。被踢中太阳穴的嘉央措,连着踉跄几步才用铁棒杵地站定。
被踢得眼冒金星的嘉央措,这时才感到他一人要擒住眼前汉子,是根本不可能的,便昂头扯起喉咙喊道:“快来人哪,有贼人坏我法王灵塔!”
风雪之夜,嘉央措的喊声显得异常震耳恐怖。流亡藏区的刀疤脸清楚,若被寺内僧人捉住,仅是毁坏法王灵塔一罪,就可使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一阵大风吹来。刹时将殿内所有酥油灯吹灭。只听嘉央措一声大叫:“法王,我嘉央措罪该万死。”说着,嘉央措朝灵塔跪下磕起头来。前殿方向,很快传来众僧喊叫声。见势不妙的刀疤脸不容多想,一个箭步冲出大殿,直朝大门外逃去。

第二天上午,风止雪停时,换了一身新装的钦嘎热,背着英式快枪,随掌柜巴登骑马朝萨嘎部族奔去。为报救命之恩,巴登没食言。一心想解除钦嘎热后顾之忧,更好替自己干活的巴登,带着一百多两银子和旺堆亲笔信,信心满满去找贡布头人,商谈赎钦嘎热母子奴隶身事宜。
一个多时辰后,来到萨嘎部族寨落外,钦嘎热给巴登介绍了贡布碉楼大概位置。临别,巴豋要钦嘎热去寻点草料喂马,然后在原地等他。相互交待完后,背枪的巴豋提个小包袱,就朝贡布院落走去。
札曲管家得到护院家丁禀告,便匆匆来到院门外。
札曲:“你是谁?找我老爷有啥事?"
巴登恭敬递上信说:“尊敬的管家,我是县城旺堆土司的大少爷巴豋,我有要事求见贡布头人。这是我阿爸写给贡布头人的信。"
札曲接过信,想了想说:“俄呀,你原是旺堆家大少爷。这样吧,你在此侯着,我去禀报老爷,好吗?”见巴豋点头后,札曲转身匆匆朝碉楼走去。
不一会儿,札曲出来就将巴登领上碉楼。
贡布的偌大藏式客厅,布置得异常气派整洁。
靠壁镶有铜制条纹的金丝楠木箱柜上,一台英式座钟有节奏的钟摆在左右摆动;座钟旁,一尊近一米高的玉石释迦牟尼像显得庄严神圣。靠玉石佛像两旁,还摆放有佛界的各式武神金刚铜制雕像。正面墙上是若拉草原全景壁画,绿色草原上成群牛羊,仿佛随氤氲酥油茶芳香缓缓流动。远处的圣湖神山更显静谧壮美。猩红地毯上的各式装饰图案,呈现出藏地特有风格。
刚进客厅暗暗吃惊的巴登看见,在可俯瞰院落大门的窗下,竖立着两支新型的英式快枪。贡布常用的卡垫旁,左右各放有一把德式的毛瑟短枪。巴登在取放自己快枪时,心想,看来这贡布头人也是喜欢好枪的人。
巴登恭敬向贡布献过哈达后,忙从带来的包袱中,拿出个精美的鼻烟壶和一个玲珑剔透的水晶度母像。随后巴登指着物品,对一直看他又不语的贡布说:“尊敬的贡布头人,这是我阿爸送给您的礼物。”
贡布放下手中镂空金制十八子佛珠串,拿起水晶度母像认真品鉴后,才不动声色问道:“你就是旺堆土司大少爷?”由于在政教合一的藏地,贡布曾数次参加刘县令和大活佛主持的会议或法会,所以,作为打箭麓重要的头面人物,贡布对旺堆有些熟悉,甚至他们还数次在一块喝过酥油茶。
巴登忙点头回道:“俄呀,贡布头人,我叫巴登。”长这么大,巴登面对眼前贡布,第一次尝到啥叫不言自威的特殊味道。
贡布喝了口酥油茶,轻声说:“你阿爸的信我看了,你回去后告诉他,我喜欢他送的水晶度母像。这是我们藏地十分罕见之物。”
巴登双手合十躬身说:“俄呀,只要大头人喜欢就好,这就达到我阿爸送礼的愿望。”
贡布:“巴登,你阿爸在信中除问好祝愿外,我看也没说啥事呀。我想,这大冬天的,你不会到我这来,只为讨碗酥油茶喝吧?”
巴登忙回道:“俄呀,尊敬的贡布头人,巴登来这,确有一事相求。”
贡布用手指着茶炉,说:“自己倒吧。我辞退下人,就是估计你要说点什么,对吧?”
巴登:“贡布头人,这事对您来说,那就是件芝麻小事,可对我巴登来说,却是件兑现承诺的大事。我想,您、您一定会答应我的。”
贡布:“我还不知你要说啥事,你咋知道我一定会答应呢?啥事,直说吧,你最好甭给我绕弯子。”
巴登看着威严得近乎冷漠的贡布头人,突然跪下低头说:“贡布头人,我想替您部族的奴隶娃子钦嘎热母子赎身。”
贡布心中一愣,仍不动声色问道:“你为何要替他母子赎身?”
巴登:“因为,钦嘎热救了我一命。”
贡布大惊:“啥,我的奴隶娃子,救过你命?因何事在啥地方救的?”有些疑惑的贡布怎么也难相信,他的奴隶能救土司少爷的命。他们一个是草原牧人,一个是县城养尊处优的少爷,这两人咋可能有接触机会?
巴登忙回道:“贡布头人,前两天钦嘎热在老鹰岩匪巢,真的救过我一命。”
贡布懵了,摇头说:“钦嘎热是我老实的奴隶娃子,咋可能有贼胆上匪巢救你?起来,巴登少爷,我想你一定是弄错人了吧。”
巴登忙起身说:“贡布头人,我知道,钦嘎热过去曾是您的奴隶,自他丢失您六十多头大羊被土匪骗进老鹰岩后,他的命运就发生了巨大变化,您知道吗?”
当巴登说出钦嘎热丢失六十多头大羊时,贡布信了巴登的话,因为,这雪灾中发生的悲剧,就是自己部族里,也只有少数人知道。而前些日子,管家札曲还禀告说,钦嘎热仍在雪原寻找丢失的羊群。
随后,巴登就把自己被绑架上老鹰岩,自己如何承诺说服刚进匪窝的钦嘎热帮他逃出匪巢,又在玛尼石城同土匪夺银大战之事讲了一遍。贡布听后,点头说:“看来,我的奴隶娃子,还真救过你一命。”
巴登迅速从怀中掏出银子,放在茶几说:“贡布头人,您想想看,我能对救命恩人能不兑现自己承诺么?”
贡布略一沉思,回道:“年轻人,我十分欣赏你的感恩之心。世间,要是没感恩之心滋润,那定将是个冷酷无情的世界。”
巴登有些高兴,忙问道:“尊敬的贡布头人,您同意我用银子赎钦嘎热母子啦?”
贡布:“年轻人,若我满足了你要求,那就是对我部族最大的犯罪。你知道吗?”
涉世不深的巴登听后,惊得大睁双眼,疑惑不解说:“贡、贡布头人,佛主说,我们要用仁慈之心善待天下人。咋、咋我来替钦嘎热赎身,就是对你部族犯罪呢?”
贡布:“年轻人,不是你对我部族犯罪,而是我对自己部族犯罪。你懂吗?”
巴登摇头说:“不、不太懂,请贡布头人明示。”
贡布:“你刚才不是提到佛主么,看来,你对佛教并不陌生。我问你,佛国里不光有极乐世界,还有六道轮回和十八层地狱,对吧?”
巴登张嘴应道:“俄呀,好、好像有轮回和地狱吧......”
阅历十分丰富的贡布,看巴登显露窘相,今天,便动了要教训教训巴登念头。于是贡布冷静说:“年轻大少爷,我俩换个角度谈你赎人的事吧。我问你,奴隶钦嘎热责任心不强,风雪夜中弄丢我六十多头大羊,该不该赔?”
巴登忙点头说:“俄呀,该赔。我替他赔,行吗?”
贡布压住心中不满,严厉说:“一个奴隶娃子,竟敢不去寻找丢失的羊群,却上老鹰岩为匪。年轻人,你说对这样的人,我作为部族头人,该不该处罚他?”
巴登愣了,他之前从未从该角度考虑过此事。
贡布见巴登不语,便厉声问道:“年轻少爷,若我今天答应你要求,你把钦嘎热母子领走,那我今后咋管理自己部族。难道你要让我看着自己部族的成百上千奴隶,都去向钦嘎热学习?都敢上山为匪?”
巴登忙摇手说:“贡、贡布头人,我巴登决无此意。之前,我没考虑周全, 就贸然自作主张答应赎身一事。您看,能否寻一个既可惩罚钦嘎热,又能让我兑现承诺办法。这样的话,不是更好么?”
贡布:“年轻人,办法对我贡布来说,永远都会有的。这样吧,看在你阿爸旺堆土司面上,看你还存有可贵的感恩之心,我让钦嘎热磕长头去拉萨甘丹寺、哲蚌寺和色拉寺敬献灯供,在每座寺中替我点亮一百盏酥油灯。然后,让他再给我磕长头翻越唐古拉山,穿越上千里无人区和昆仑山,再爬过茫茫戈壁和察尔汗盐湖,到青海塔尔寺给我再点亮五百盏酥油灯,以示我这格鲁派弟子,对黄教创始人宗喀巴大师的虔尊之心。”
巴登彻底懵了,但心里仍明白,贡布这哪是让钦嘎热去替他灯供啊,分明是用另种方式将钦嘎热惩处致死。面对眼前这位心狠手辣大头人,经历过老鹰岩绑架和石城枪战的巴登,自有办法对付此事。于是,巴登又恭敬双手合十说:“俄呀,贡布头人,我立即就去找钦嘎热来向你领罪,让他及早踏上替您灯供的漫漫之路。”说完,巴登装着忘了茶几上银子,就想离去。
“站住!”贡布指着茶几上银子说,“年轻人,你还太嫩,不必在我贡布面前玩花样。我要的是奴隶娃子钦嘎热,并不稀罕你这点破碎银子!”
“这……贡布头人,我没玩花样呀。留下银子,跟钦嘎热无关,这只是我巴登一点心意。”说完,巴登趁贡布倒酥油茶之际,抓起快枪就朝楼下跑去。
异常生气的贡布将碗一摔,抓起快枪推开窗户,就朝巴登瞄去……

本期荐稿:邓瑛(德国)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