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詹仕华,从边关到平原。在《解放军文艺》、《昆仑》、《诗刊》、《中国作家》、《人民日报海外版》、《西南军事文学》、《四川文学》、等国内外数十家报刊发表数百篇作品;有作品集《从边关到平原》、《我的圣地雪域》《三月鹰飞》等。先后获西藏自治区年度优秀作品奖,全国第二届青年诗歌节二等奖,中国文联出版社、《中国文艺家》杂志征文二等奖,四川散文奖,中国作家杂志社、中国散文学会征文一等奖,散文诗集《我的圣地雪域》获中国散文诗研究会作品集一等奖,诗集《三月鹰飞》获炎黄文化研究会龙文化金奖等。作品收入多种选集。现居四川德阳。

边疆密林路
作者|詹仕华(中国)
这是一位北京姑娘在边防前沿与一位门巴战士的经历……
七月,尤丽进入苍莽峻巍的喜马拉雅南麓山中,听着阳雀清悠地啼叫,心里象淌着悠悠的清流。她拢拢被风吹乱的柔发,接过身旁战士的挎包,向山口走去,不知怎么的,心中那微妙的情感,似淙淙的泉水咕咕涌涌地冒上来。

(一)
两年前的夏天,她随老师进墨脱实习,因感冒耽误了行程。动身时,接待站的同志把相伴的任务交给门巴族战士桑布。见是一位年轻的女同志,桑布红着脸为难了。不喜言谈的他,用脚拱着地上的土不吭声。尤丽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住笑,催他说:“走吧,桑布同志。”桑布才不情愿地挪动脚步,出了房门。
七月,正是喜马拉雅山中繁忙的季节。马帮、群众、战士,都在这深山峡谷中奔忙,把吃的、穿的、用的运进山里。暴雨一趟过去,一趟又来,山道人踩马踏,又窄又滑。生长北京的尤丽在这样的道上行走,如走钢丝,不久便被拉下好一截路。紧赶慢赶,还赶不上前面的桑布。这时森森的莽林呵,四周林木遮天,雾霾蒸腾,猴窜兔奔,时儿听見熊的吼叫。要是迷路,一个女孩子,可真有些吓人!她赶上桑布,恳求说:“慢一点啊,桑布。”听见呼叫,桑布收住脚步,红着脸望望她,放慢了步子。尤丽想跟着、穿过林莽,爬上高高的山梁,下到奔涌的溪流旁。溪边,群众正驱赶着马匹涉渡,马在咆啸的溪流边拥挤着,不愿过去,你推我拥,堵住了后面的行人。来到溪边的桑布,跑过去,帮群众拉马往对岸走,衣服被溅起的水花打得透湿。尤丽正着急,拔开树丛,见对岸原满脸羞涩不和她说话的桑布,把手中的孩子和一捆东西递给上岸的两位妇女,说着什么。心里道,好啊,怎么不害羞、敢说话了?她想气一气这位同伴,待桑布寻望她,朝湍急的溪流直愣愣踩进去。憨直的桑布一见,急了:“危险……”急匆匆从水中赶来拦阻。尤丽瞅眼额上闪着汗珠的桑布,侧过脸,胜利地咯咯笑了。

(二)
过了溪流,好不容易爬上山坡的台地。巨石旁,几缕炊烟舒卷着。它告诉行人,该歇歇了。这半天,的确累了。尤丽说:“休息吧。”桑布望望远山,担心摸黑,当他垂下目光,扫视同伴沾满泥水的裤腿,顺从地站住了,在余烟未尽的灰土旁,找了块石头,拂去泥土,走到一边。尤丽说:“坐吧。”桑布抹抹头上的汗,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尤丽怕同伴又手足无措,坐下后,装做若无其事地掐着身边的草叶,偷偷看看桑布,见他还是一副腼腆的样子,心里涌起姑娘特有的爱怜。她想起了家里活泼的妹妹,和与女孩在一起就红脸的弟弟,瞧着桑布童稚的神态,她有些喜欢这个腼腆的战士了,问:“桑布,家里有什么人啊?”桑布低头在地上划着,轻声回答:“阿爸,阿妈,弟弟。”“上过学吗?”“上过。”见桑布沾满泥污的衣服湿湿的,不知为啥,她象对弟弟一样柔声说道:“桑布,换换衣服。”桑布摇摇头,站起来,说:“我们走吧。”伸手接尤丽的挎包。尤丽瞅瞅他背上小山一样的东西,没同意。
望着桑布远去的背影,尤丽心里道:这是个什么样的战士啊,其他场合那样合群,在不熟识的姑娘面前为啥拘束呢?要是弟弟,她真要逗他,直到他那雅气的脸上红彤彤的。
趟过青青的草丛,桑布面对直立的陡崖站住了。路,顺着斜靠在崖上的木梯伸向山顶。他等尤丽上,尤丽胆怯,腿微颤着,咬着牙抓住扶杆往上攀,汗水顺着红润的脸庞滴落在崖畔的草尖、石缝里。山崖上面,是缓缓的山梁,她松了口气。翻过最后一级木梯,便跌坐在地上喘息起来。桑布没有坐,背着沉沉的行李望着远方。她望望西斜的夕阳,只得爬起来赶路。

(三)
他们走出密林。身旁,山花溢香,群鸟啼唱,热辣辣的山风,呼呼卷过。对面,流泉飞瀑惊呼呐喊扑向山下的小河。这是桑布的家乡。踏上家乡的土地了,桑布脸上喜滋滋的。尤丽提议吃点干粮。他们坐在路边一笼高大的树下啃着压缩饼干,感到身上沾乎乎的。要是跳进清冽的水中,痛痛快快冲个澡该多好呵!他们望着涌动的河水,眼前浮动木楼旁的溪水和游泳池的碧波……桑布抓下帽子抹脖上的汗水;尤丽甩动汗巾,互相都能嗅着热天常有的浓重汗味。他们牵牵沾在身上的衣服,顺着山梁直下,一幅淋浴图跃入眼帘。葱茏的芭蕉林边,泉水叮咚的大石后,摇曳的凤尾竹旁,尽是欢悦冲洗的战士。
他们把水撩得老高,开怀地笑着。见尤丽他们走来,收敛了笑声,悄悄透过树丛张望。这个男子汉的世界,突然出现个姑娘,他们好奇呢!尤丽装没看见地朝接待站的木板房走去。
进到站里,桑布忙着打水,为尤丽寻找冲澡的地方。四处都是沐浴的人们,尤丽第一次感到女同志的不便。桑布好不容易在伙房旁找到间没门的小屋,他抖开雨布,往门框上一挂,转过身来,憋了半天才说:“你这儿洗吧。”大方的尤丽瞥眼没门的小屋,脸红了。她撩起雨布看看,还不错,提过水,掩好雨布,把花衬衫搭在“门帘”上边、提醒人们:这儿有女同志。桑布背朝小屋,在伙房尽头墙跟坐下,怕不知情的冒失鬼闯过来。
一路上,他们就这样有趣,有拘谨,有气恼,有关切……这一切,使他们熟识起来,消融了习惯造成的偏执和隔膜。
尤丽冲完澡,提着桶出来,见桑布坐在远处墙跟下,带着稚气的脸上晒得油滋滋的。走过去,拿过他的盆子,亲切而带点责备地问:“怎不洗呢?”桑布接过盆子,用脚尖拱着地上的木屑说:“我在放哨。”“你呀。”尤丽友好地笑了。
他们的友谊在不知不觉中建立,尤丽是那样喜欢象她弟弟般的战士了。
一晃,几个月过去,科考队要返回内地。桑布在这之前到内地学习去了。匆匆赶来辞行的尤丽扑了个空。汽车飞驰,大山渐退,尤丽对这里的山水竟涌起那样多眷恋之情。

(四)
思念的山川又在眼前,这次能相见么?尤丽望着头上盘旋的山鹰,心飞向大山顶上的哨所。她把弟弟喜爱的一尊陶塑《羞》轻轻包好,放进挎包,向山顶的哨所走去……
听完这个故事,已数月过去,我的心仍热乎乎的。我如实记下这段往事,供战友追忆那难忘的青春岁月。
本期荐稿:邓瑛(德国)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图片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