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齐天乐-蝉】南宋-王沂孙
一襟余恨宫魂断,年年翠阴庭树。乍咽凉柯,还移暗叶,重把离愁深诉。西窗过雨。怪瑶珮流空,玉筝调柱。镜暗妆残,为谁娇鬓尚如许。
铜仙铅泪似洗,叹携盘去远,难贮零露。病翼惊秋,枯形阅世,消得斜阳几度。余音更苦。甚独抱清高,顿成凄楚。谩想薰风,柳丝千万缕。
胡向前解读:
王沂孙的【齐天乐-蝉】共有二首,另一首填的时候比这首迟;这首很可能是临安城破后,宋残余势力曾组建小朝廷坚持抗元这三年的时间段前期填的词。“德祐二年(1276年)宋朝朝廷求和不成,临安城破时,五岁的小皇帝宋恭帝赵㬎投降。宋度宗的杨淑妃在国舅杨亮节的护卫下,带着自己的儿子即宋朝二王(益王赵昰、广王赵昺)逃亡到温州,陆秀夫与苏刘义,陈宜中、张世杰,文天祥等,共同拥立益王于福州。益王赵昰于福州登基,史称宋端宗。一年后宋端宋逃亡过程当中船遇台风溺水受惊吓后染病而亡,后推广王赵昺为少帝。”为什么可这样猜测?词句里云:“乍咽凉柯,还移暗叶,重把离愁深诉。”这是宋朝自北宋灭亡南下临安建都,史称“南宋”;后又被元朝攻陷临安,南宋临安政权灭亡;王沂孙才会悲泣云:“重把离愁深诉”。那又怎样来确定这首词填于此期间呢?王沂孙的第二首词【齐天乐-蝉】云“绿槐千树西窗悄,厌厌昼眠惊起。饮露身轻,吟风翅薄,半翦冰笺谁寄。凄凉倦耳。漫重拂琴丝,怕寻冠珥。短梦深宫,向人犹自诉憔悴。
残虹收尽过雨,晚来频断续,都是秋意。病叶难留,纤柯易老,空忆斜阳身世。窗明月碎。甚已绝余音,尚遗枯蜕。鬓影参差,断魂青镜里。” 大家请看“甚已绝余音,尚遗枯蜕。”王沂孙在此词句中哭诉的是“绝余音”,只剩“遗枯蜕”了,而本文这首词他是这样阐述的“余音更苦。甚独抱清高,顿成凄楚。”此时他还有“余音”是指还有个在褔州的小朝廷。由此可断定刚才之推测的正确性。王沂孙,生卒年不详,字圣与,号碧山,又号中仙,又号玉笥山人,南宋会稽(今浙江绍兴)人,大约生活在1230年至1291年之间,曾任庆元路(路治今宁波鄞州)学正。有《碧山乐府》和《知不足斋丛书》问世。他留世的64首词作当中有半数以上都是咏物词,凡古人的咏物词基本上都有托意,特别是清中叶形成的“常州派”词风,更注重“有寄托入,无寄托出”;把咏物词的寄托精神推崇至最高潮。周济在《介存斋论词杂著》中云:“咏物最争托意,隶事处以意贯串,浑化无痕,碧山胜场也。”
端木埰引用张惠言《词选》评:“详味词意,殆亦黍离之感耶!宫魂字点出命意,乍咽还移,慨播迁夜。“西窗”三句,伤敌骑暂退,燕安如故。“镜暗”二句,残破满眼,而修养饰貌,侧媚依然,衰世君主,全无心肝,千古一辙也。“铜仙”三句,宗器重宝,均被迁败,泽不下究也。“病翼”二句,是痛哭流涕,大声疾呼,言海岛栖流,断不能久也。“馀音”三句,遗臣孤愤,哀怨难论也。“谩想”二句,责诸臣到此,尚安危利灾,视若全盛也。”这里最后这句“责诸臣..视若全盛”,我网搜得消息可佐证一二。“陆秀夫全心全意为陈宜中参谋,言无不尽。不久陆秀夫因议事与陈宜中产生矛盾,陈宜中指使谏官上奏弹劾陆秀夫并罢免了他。张世杰责备陈宜中说:“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动辄让台谏官弹劾人?”陈宜中非常惶恐不安,急忙召回了陆秀夫。”由此可见,当年这个在褔州的小朝廷还像当初那样内斗,不顾国家安危,斤斤计较,互相排斥对方。我们顺着这段文字就很容易的解读出此首词的潜台词是什么。为了加深印象,首先来了解几处用典的字解。“宫魂断”出自《古今注》“齐王后怨王而死,尸变为蝉。“铜仙铅泪似洗,叹移盘去远 难贮零露。”典出:“汉武帝迷信神仙,于建章宫筑神明台,立铜仙人舒掌捧铜盘承接甘露,冀饮以延年。后,三国魏明帝亦于 芳林园置承露盘。《汉书·郊祀志上》:“其后又作柏梁、铜柱、承露僊人掌之属矣。”颜师古注:“《三辅故事》云:建章宫,承露盘高二十丈,大七围,以铜为之,上有仙人掌承露,和玉屑饮之。”这句是说元军攻陷临安后,把南宋宫殿财宝珍物洗劫一空,掠五岁的皇帝宋恭帝赵㬎和其母度宗全皇后北上元大都(今北京)。了解这些之后,就可写出其潜台词了。
“一襟余恨宫魂断,年年翠阴庭树。”
我一腔的怨恨就像蝉一样,年年在翠阴庭树上泣诉。
“乍咽凉柯,还移暗叶,重把离愁深诉。”
我恨“靖康之耻”,北宋之亡;南下逃亡临安建都,苟且偷生后又被灭亡;又逃亡至福州,新仇旧恨再次难以启齿,这是怎样的悲哀。
“西窗过雨。怪瑶珮流空,玉筝调柱。”
南宋未年宋理宗时,开庆元年(1259年),贾似道暗通元卖国,遣宋京与忽必烈议和,鄂州战事稍停;元军后撤没再进一步南下犯南宋 ,南宋苟安了二十年不到。贾似道暗里赔偿了无数的金银财宝丝绢等物,所以王沂孙恨贾似道,怪他“瑶佩流空”,当时贾似道还欺君罔上,隐瞒事实真相,宣告抗元大捷凯旋而归,因此有“玉筝调柱”之句。
“镜暗妆残,为谁娇鬓尚如许。”
而宋理宗及后来的宋度宗,都不知进取,在国家风雨飘摇,江山残破之下,还日日歌舞升平,沉醉于酒绿花红之中;不理朝政,任由权臣乱政,国家进一步衰落而走向灭亡。王沂孙痛哀这些君主到底怎么了,都这么酒醉色迷,至江山社稷安危而不顾。
“铜仙铅泪似洗,叹携盘去远,难贮零露。”
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1276年元军大举南下攻破了临安都城;皇室人员宫女即宫殿珍宝财物都被元军洗劫一空掠人北去,王沂孙悲叹国家灭亡,江山破碎再难以复圆了。
“病翼惊秋,枯形阅世,消得斜阳几度。”
如此残破不堪的国家,残留下的宋朝遗臣之残余势力在福州一带尚作最后一搏,垂死挣扎,但是还能撑得多久呢?
“余音更苦。甚独抱清高,顿成凄楚。谩想薰风,柳丝千万缕。”
接下来日子将会是更加凄苦啊!就是我独自守节,为国尽忠职守,但事已至此,国将不国。而且还看见逃亡至福州后的诸臣们又好像如遇春风,又开始苟安偷生 ,不由悲愤万分 !
王沂孙的亡国之恨,忧国忧民思想较突出。他留世的词里常见悲叹怨恨之词,思念故国的情怀。他痛恨君主不思进取,只图苟且安乐;像此首词中的“过雨”之词,在其他词中就出现了好几次。【南浦-春水】中云:“葡萄过雨新痕,正拍拍轻鸥,翩翩小燕。”【锁窗寒-春思】中云:“疏疏过雨,洗尽满阶芳片。”【一萼红·丙午春赤城山中题花光卷】中云:“故国吴天树老,雨过风残。” 最后在【齐天乐-蝉】中云:“残虹收尽过雨,晚来频断续,都是秋意。” “残虹收尽过雨”意味着家破人亡,他对南宋未年这些君主的苟安表示强烈的愤慨。在对朝廷办事忧柔寡断讨伐声中如【声声慢-催雪】中云:“风声从臾,云意商量,连朝滕六迟疑。”又对朝廷这个扶不起的阿斗深深的叹惜声中如【水龙吟-牡丹】中云:“国色微酣,天香乍染,扶春不起。”最后他只能是如【眉妩-新月】中云:“千古盈亏休问。叹慢磨玉斧,难补金镜。”【摸鱼儿-洗芳林】中云“春还住。休索吟春伴侣。残花今已尘土。”
家国兴亡,常常是患难而兴,富贵而败,不居安思危而亡;在几千年滚滚历史长河当中,经历了一朝又一朝的政权更替,似月循环着阴晴圆缺,上演着一幕幕悲欢离合悲惨的故事;而又有那个朝代曾经居安思危,不落得家破国亡?摆脱出这个历史周期,当权者的诅咒?真是悲也、哀也、痛也!
2020.5.23胡向前解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