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空,到色达来
文/陈祥建
常言道:明天和意外不知那个先到?去了一趟色达,我似乎有些感悟。
2019年6月初的一个早晨,我在四川康定乘车前往神秘的色达。
色达,位于四川西部,属甘孜藏族自治州,平均海拨4000米左右。色达县历史悠久,民族民间宗教文化博大精深。是《格萨尔王传》发祥地之一。色达喇荣五明佛学院是世界第一大佛学院、最大的天葬场也在此地。



下午3点多,旅游大巴到了色达县城。一下车,寒风袭来连打几个喷嚏:六月份了这里还这么冷,我自言自语道。站在我身旁、穿着连着帽子的灰色羽绒服老头好奇的问我:你从哪里来的?你穿的太少了...我说从武汉出发,游完稻城亚丁后才到这里。他说是辽宁大连人,来佛院几年了,因长我几岁,我直接称他大哥。得知我第一次来,大哥热情的做起了导游:这里是色达县城,离佛学院、天葬场几十公里。并带我参观了挥刀骑马、威武的格萨尔王铜雕像,游览了最热闹的金马广场:夕阳下,广场中间矗立一座金光闪闪的奔马雕像,藏民们站着或坐着叫卖:虫草、玛卡、藏红花...。走进当地最大的商品城,仿佛到了异乡它国:琳琅满目、色彩艳丽的藏式服饰、佛教日常生活用品; 耳目一新、别具一格的用金银铜铁锡铝木,手工制作的名种工艺品; 商场规模不大,老板们却来自好几个国家,有印度、尼泊尔、巴基斯坦、猛加拉国等,且都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
华灯初上,寒气逼人。大哥带我乘上最后一班开往佛学院的私人面包车,车上全是穿着紫红袈裟的僧人。
好奇的看着、兴奋的谈着,车很快就到了。天空飘起点点雪花,路边小店里的灯光,撑亮漆黑的夜。





旅店登记房里有个烧得红红的煤炭炉子,屋里显得暖和。老板是位胖胖的中年妇女,给我倒上一杯开水,便聊了起来。老板说:我们这里属于山脚下,佛院、天葬场在山上。这里离佛院有好几公里,每天早上六点多公交车开班,你就在门口等车。天葬场离这里差不多十公里。还没有通公车,只能包私车。佛院很大,世界第一。学生来自全世界,文化差异大:有博士、博士后、教授,也有文盲; 年龄差别大:有几岁的、也有八、九十岁的; 都没有工资,全靠社会捐助。我问:天葬场你去过吗?明天能看到吗?她说:来这里十几年了,一次都没有去过。色达天葬场可是世界第一,因为名声大,好多专门开几天车送到这里,来的太多了,有时要等好几天,葬场天天都忙。你不要担心看不到,记住:每天下午1点以后开始....。
旅店后面有个篮球场大的院子,几辆小车停在一排简陋平房门前,最左边角落是公共洗漱和厕所。冰冷的房间里没有暖气、没有卫生间,铺好被子把电热毯打开,用热水泡完脚后身上才有些暖意,今晚盖上两床被子睡了。
凌晨5点多,一阵咳嗽声把我惊醒,门外汽车光柱和机器声从窗户隙间挤进。
抖抖瑟瑟跑出去洗漱、上厕所,水龙头竟然冻住了,没有门的厕所催得我速战速决....。
背着背包孤独的站在寒风凛冽的公交车站,等到7点多了车还没有来,我决定徒步上山。
绿绿的草地上铺着一层白霜,远处山峦云雾缭绕。哈着粗气走到了一座通体红色的高大门岗,门楣上蓝底金黄字体:色达喇荣五明佛学院。沿着冷清清的弯曲公路上行,走了半个多小时没有看见一辆车和一个人。正怀疑是否走错路时,山上急匆匆飘下来一位穿着袈裟的僧人。我忙上前问道:请问到佛院是走这条路吗?年轻僧人停下脚步礼貌回道:是的,您一直走,还有几里地,您怎么不坐车?我说慢慢走,锻炼锻炼。我又问:天葬场在哪里?怎么去?他抬手指着远方山头说:天葬场在山的哪边,您参观完佛院,回到大门处再乘车去。我问:能从山上走过去吗?他说:走是可以的,您年纪大了又不熟悉路、山陡路不好走、有好几公里,您还背着包,最好租车去。我又问怎么走去?他说:您实在想走去的话,可以从前面小道上山翻过去,不过那很危险..。
转过一道大弯,太阳出来了,薄雾散去。哟!好大一座山城:蓝天白云下,满山遍野,一片火红; 那依山而建、层次分明、大小不一的僧院庙堂; 那若隐若现、金碧辉煌的转坛、转筒; 那曲径通幽、盘山而造的一级级梯道; 那银岭、红楼、绿地间,轻盈的飘来走去的红色袈裟身影.....
我被包围在红色海洋中,边走边看,分不清东南西北。凭直觉顺着一条长长的山坡,兴致勃勃登上山中楼群,好奇的东张西望时,一戴眼镜的老僧人走来问我:师傅,您来旅游的?我连忙回答是的,他说这里没有值得看的,说着用手指着对面山头说:那边才是景区。
穿过马路,爬过几道高坎坡,一条热闹的小街道,有几家餐厅、副食水果店。随着人群参观了几间大的教堂后,来到了一座依山而建的木梯前,墙上画着箭头:转坛。抬头望去:弯弯绕绕、直入云霄的木梯。沿着楼梯一步一喘向上爬.... 终于到了山顶。果然是最大、最高的山峰:转坛有三层,层层人满。有的念念有词、有的手摇转筒、有的推着小车、车上放着用白布缠得严严实实的己故亲人,都朝一个方向围着转坛转。还有跪在地上虔诚拜着,不时冒出脏兮兮的手向你要钱,也有小贩叫卖声:牛奶、牦牛奶。
参观完转坛,找小贩买了一瓶牦牛奶,我问老板附近还有什么好看的。老板说:这里就是最热闹的地方,到这里也就没有公路了,你可以到前面的观景台去看看。我又问从这里能走到天葬场吗?你要到天葬场?!那必须下山后走另一条路。




一路问一路走一路观景,逛到观景台,站在观景台,览尽佛学院:湛蓝湛蓝的天空,远去山顶白雪皑皑。密密麻麻的红色房屋,纵横交错的公路像五彩经幡缠绕山间,奔腾不息的溪水似洁白哈达系在大地。
休息一会下山了,一边走一边打听去天葬场的路。几经周折,几番奔波,几经询问。当我千辛万苦爬上到山顶时,傻眼了:空旷、起伏的山丘上荒草萋萋,阴风阵阵。一座不大的白色塔孤零零立在乱石中,失去光泽的经幡像孤魂野鬼在招手; 饥饿的秃鹫在头顶上险恶的盘旋....无路可走了?!忽听一阵狗叫,循声望去,左边山包上有个小屋。有屋就有人,刚走到离屋约20多米,突然窜出一黑一白两只狗,狂吠着朝我冲来,吓得我连滚带爬逃,跑着跑着发现前方山沟里,有个吊车的顶臂。我贴着悬崖、手脚并用、小心翼翼朝吊车方向走去。穿过一座山包,看到几位工人蹭在地上修理着大吊车,赶紧上前:请问到天葬场怎么走?拿着板手的小伙子朝山下一指:那就是,我望了一眼又问:这是天葬场?像个釆石场...旁边蹭着的中年男子站起来打量着我说:大爷,那就是的。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我说是从佛院那边走过来的。啊?!您一个人走过来的,太了不起了。
在师傅们的赞叹声中,我顺着坑坑洼洼的山坡,朝天葬场奔去。




正在大兴土木的天葬场,到处是大大小小待加工或己加工成型的石头。天葬场内,宽长的走道旁的墙上用石头雕刻的壁画、天葬历史入场说明与须知等。再往里,走道两边立着一座座石鸟、石兽、石人; 中间有一块用白色大理石雕的人睡在石板上。登上石梯是一个广场:正对面是张着大口的黑色巨兽,左边是一座人工建造的灰色假山,旁边有座白色转塔; 右边是个巨大的转筒,转筒上面布满了人的头发。还没有走近露着獠牙的巨兽,巨兽囗中喷出一股腐臭味。憋着气,爬进兽口,走下楼梯,直径约5米、高约10米的圆形墙壁上,从上到下密密麻麻摆放着人头骷髅,令人毛骨悚然.。逃出巨兽囗,穿过一道敞开的铁门,在漂亮的白色转塔周围转了一圈。踏上石梯,一股血腥渗和脂肪味袭来,几位游客正站在半开着、齐胸高的红铁架子门前,指指点点地小声议论:快看!这就是天葬台,剁人的树篼子里都是碎骨头,四周墙上溅得血肉模糊,地上的土全部被染成黑色,人发和鸟毛混合粘在地上,阳光下泛出幽光、轻轻摇曳。场地呈长方形约有500平方,三面有墙,与山相连的一面没有任何遮挡,墙角有间小屋,一个当剁板的的大树蔸立在小屋前,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小铁门开着,没有游客敢进去走两步。奇形怪状的假山在葬台的左边,我好奇的走进走进去,没有看见人,可听到连续不断的诵经声。我四处打量,发现山的皱褶处有条窄窄的小道,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条裂缝。循着浓浓的酥油味,走进去,眼前一片漆黑,打开手机:原来这座假山里面是空的,分成几间房,是天葬师和喇嘛的住宿。



下午1点多,喇嘛们开始叫无关人员出去。观众席设在离天葬台约十几米的右边山坡上,座位是用长条石像楼梯样一层一层的。一道约三米高的铁丝网围住葬台和后山。
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有的坐在观众席上、有的扒在铁丝网上、有的站在小山包上,好奇的目光,聚焦在天葬台。
桑烟袅袅,梵音颤颤。成千上百秃鹫如约而至,山坡上歇满了秃鹫。有的离铁丝网一、二米,我们近距离欣赏:秃鹫体形与鹅一样,羽毛与麻鸭毛一样,青色的弯勾尖嘴,黄色的爪子。无论在空中盘旋、地上等着的秃鹫,饥渴的目光,齐齐锁在天葬台。
天葬场内响起浑厚、沉缓的诵经唱词,由喇嘛领着,亲人们或抬或抱着用白色布条缠成打坐状的逝者,边念唱边围着白色塔转圈。转完一个接着又上来一个,如此循环。天葬台没有墙的那面拉起了长白布,赤裸裸的尸体依次摆放在葬台上,逝者亲人平静的站在旁边。穿着紫红袈裟、提着锋利斧头的天葬师进场了。
迫不及待的秃鹫一次次向里冲,被六、七个工作人员一次次挡回。





飘来一股沤闷久了的怪臭味,观众们一阵哔然。有的咳嗽、有的呕吐、有的捂鼻,有的戴上口罩...我靠在铁丝网上,从不时吹起的围布里,清清楚楚看到了一丝不挂的男女老少逝者,共有八位:仰着、侧着、扒着、双手双脚盘着; 有白的、有已经变黑色的。
终于,饥不可耐的秃鹫洪水般扑向天葬台....。有的拍打着翅膀、有的扭动长脖,撕咬声、吞噬声、嚎叫声、天葬师的砍剁声交织一起。
屏声静气的观众们,开始了交头接耳:有的长吁、有的轻叹、有的感慨、有的思考....
伴着沉缓、空灵的诵经声,天葬台上沸腾了。突然,天空飘来一层厚厚乌云,气温骤降,纷纷扬扬飘起雪花。人群骚动了,喊叫声此起彼伏:下雪了,大家赶紧上车;,导游一遍一遍催促。观众们边走边议论:奇怪,刚才嫌太阳辣,一下冻得发抖; 有的说这是老天爷给逝者献的花....。
就这样回去?能否近距离看一看?逆着人流,我来到葬台入口处,五、六位年轻男女被喇嘛挡在门外。我站在人群后说:师傅,能让我进去看看吗?喇嘛看看我犹豫一下说:嗯,好吧,你们进去只准观看,不许拍照摄影、不许大声讲话...还没说完,年轻男女们连声说:好!好!保证。有位姑娘冲着我说:真是托您的福,不然我们肯定进不去...。
太阳出来了,浓浓的腐尸味,呛得喉咙痛。尽管有充足思想准备,眼前一幕令我震撼:湿漉漉的地上到处都是人体骨架,有上半身、下半身、手、脚、内脏等,一群群秃鹫正扒在上面争抢着啄食。套着油腻腻紫色袈裟、戴着红胶皮手套、脚穿半腰黑胶靴的天葬师,手执着菜刀在秃鹫、尸间来回走动。当走到一具较完整尸体前,弯下腰左手熟练的将尸体一提,尸体翻过身的一瞬间,手起刀落,后颈部到屁股直直的肉开骨现,接着一划,整只手削下来了、大腿和脚分开了,疯狂的秃鹫又蜂涌而上.。站在一只脚上的秃鹫用带勾尖嘴,勾住一根白筋扭动长颈,扯出白筋后,像吃面条样吞了,几只秃鹫在互相撕扯肠子、肝、肺....。
一喇嘛发现站在我前面的小伙子偷拍,冲上来一把抓走手机,欲丢入尸体里。小伙子当时吓哭了。后来在我们的劝解下,小伙子赔礼道歉、删除了照片(他会记住一辈子)。
我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身边观众们悄悄地都走了。我回过神发现留下的全是逝者亲属、正在唱经的僧人。一位逝者亲人与天葬师交谈几句后,天葬师进去砍下一具巳剥了皮的头,双手捧着与我擦肩而过进到假山屋内,不一会又回到了场内,只见他用两手用力一掰,头骨、天灵盖被掀开了,接着一扣,哗啦脑髓溅的满地,用手在头骨内掏了掏,浓烈的腥味刺激得秃鹫呱呱叫着扑上...。站在旁边的逝者亲人,拎着打开的红色塑料,恭敬的迎接着头骨。
吃饱喝足的秃鹫有的飞走了、有的人骑在墙上休息、有的打着饱嗝大摇大摆的在我们脚下走来走去。
又一批饥饿的秃鹫飞来了,天葬师将剩下的骨头,放在剁板上,一锤一锤砸碎,碎骨飞出,秃鹫又开始了纷纷抢食....
太阳落山,天色己暗,在诵经声、鸟鸣声、锤声中,我拖着孤单的身影下山了。寂静的山中,天葬师那一锤一锤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刺耳....。
无论处在人生高峰、低谷的人们,有空到色达来看看吧,你会感受到来自心灵的考问,领悟到人生的精髓,不信,你就来吧。


作者简介:
陈祥建,男,1957年7月出生,长航退休工人。1980年开始在《海员文艺》巜长江日报》巜武汉晚报》巜中国交通报》《中国河运报》《长江航运报》巜深圳特区报》《乌鲁木齐晚报》《荆州报》等报刊杂志发表诗、小小说、报告文学、新闻报道等。90年代弃笔从商,2018年7月同学聚会,发现网络平台,一年多来发表了近一百来篇文章,现在笔耕不辍。

【特別申明:本文插图所有照片都由陈祥建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