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十岁左右的事情。
父亲个矮耳背,善良老实,从小没学到多少农活劳作的技术,在生产队只能干些掏厕所、担羊粪等既苦又累,别人不愿干的重活,劳作中也常常受到别人的作弄算计,费力不讨好。
那时队里养着一群羊,约百十只,冬天一个大放羊的,春末至冬初要加一个小放羊的。小放羊的上工后,羊群就得到野外农田地里踩粪,两个放羊汉就得住到野外窝铺,受风寒露宿的罪。因此放羊虽能多挣工分和补助粮,但一般劳力都不愿去受那份罪。多子女家困难的父亲却选择了它,除了大放羊的,每天只与羊打交道,他也就避免了受更多人的窝囊气。
小放羊的除了和大放羊的白天一起放羊外,每日拂晓要早早起来挖土埋粪垫羊栅,这是苦活累活。那苦那累只有父亲自己品尝承受过,我只是在他给自家自留地干活的时候白天替他放羊。
记得第一次替父亲放羊时我不到十岁,大放羊的是一位叫二眉银的老者。羊群出栅了,二眉银老汉在前面引领着羊群,我在后边驱赶着那些掉队和不规矩的零散羊。
一路上,饥饿嘴馋的羊都会跑向路边的庄稼地啃咬庄稼,我人小个低,既扔不远土块石子又甩不响鞭子,只好颠着小腿左一次右一次地喊骂着跑去驱赶,阻止它们脱离群体损害庄稼。羊群到了狭窄的荒坡上更是费力,我被大放羊的吆喊着奔上跑下,左边右边一次又一次地驱赶着那些将要脱群的羊们。
我是小放羊的只能听大放羊的调遣。只有到了宽阔的山坡上,我才能稍微喘喘气。有羊将要脱群,站在高处的二眉银扬鞭“叭叭”一摔,并喊爹骂娘的吼一声,那羊就乖乖地返回。稍微走远一些的羊,他用羊鞭杆头上的铁铲铲起一粒石子,喊爹骂娘中就“嗖”地抛飞过去。他抛出的石子,大都落在羊的前后左右,有时竟然也打在羊的身上。石落声止,羊就乖乖地返回。偶尔有跑远的羊,他觉得自己无能为力才让我跑去追赶。

羊群慢慢得在山坡上吃稳了,我仰面躺在山坡上舒筋展骨,眼望着既高又蓝的天空和飘忽不定的白云朵,心里才觉得惬意万分,只怕二眉银老汉喊我起来去追赶羊······风吹日晒口渴嘴干,躺下爬上跌倒站起,我顶替爹放羊。
给我记忆最深的一次放羊是一个初夏日,那天羊群要去十里之外的后掌村卧晌踩粪。将近中午时分,吃饱喝足的羊群,被赶到了后掌村一户人家的自留地里,围在一块卧着。接着又来了四群羊,大人们都走到地根底凉阴处躺的坐的,边抽着旱烟边拉着家常和男男女女的荤素话,等着午饭。我站起坐下在羊群中间巡看着,提防羊们互相串群。烈日当头,黄土炙面。唇裂喉痛,饥肠难忍,羊膻气羊尿味扑鼻······
午过日西移,让卧晌的人家才赶着驮有四只木水桶和耕具的两头驴姗姗走来。两桶凉粉,半桶凉拌豆腐,一桶黄米素糕。打哏岔气,狼吞虎咽,我吃得差一点爆破肚。这是平日里吃不到的饭,现在回想起来,还有点馋涎欲滴。
快后半晌了,公羊乱串,母羊扎堆,羊群躁动得实在难以看住,不得不起坡,五群羊依次离开着。我们的羊群来得早走得迟,走出那块土地时,我回头望了望,只见干枯的黄土地上,一粒又一粒,一堆又一堆,到处都是黑枣般的羊粪和一片又一片散发着羊尿味的湿土,让卧晌踩粪的人急忙驾驴犁地翻土覆盖。这是羊们的无私奉献,让卧晌踩粪的人家得到了廉价的肥料,放羊人换来了一顿美味饱餐。

记得还有一次放羊中,脚上的鞋既扯烂又磨破,实在不能穿了,我只好赤脚而行。在土地上左躲右躲还总要扎上刺黎,到山坡上就更艰难困苦了,沙磨石碰,擦皮破肉,出血是常事。其实这在放羊中还不算什么,放羊最受罪的是刮风下雨天和睡窝铺,最耗体力的是拂晓垫土压粪和三五天就得倒圈搬栅后垒羊粪堆。但也有最舒服最享受的时候,那就是给人们卧晌踩粪。父亲受了所有的罪,我享过其中的福。
放羊还有一个好处,除了搭伴的放羊汉,很少和世人打交道,不用提防别人远处打冷枪、背后捅黑刀算计你。苦了累了心中憋气愤恨了,既能喊爹骂娘又能骂羊,天地间羊群里只有你是人,只有你有尊严,尽管发泄,天王老子没人管。
如今提倡专业户圈养羊,听说放羊的不用早晨垫圈和搬羊栅垒粪堆,也不用去野地里睡窝棚,年薪还能拿到四万左右。这真是个不错的活,除了直面东家,每天面对的都是绵善的羊们,省心。不怕你笑话,我心里起过这个念头,准备去给人放羊。我能干了,也能干好,因为我实在厌烦了人与人之间的许多,小时候也曾放过羊。
作者简介
李银锁,网名梭梭。农民的儿子,一九五六年生,男,是普通人中俗而又俗的庸俗之人。曾先从事教师工作,后从事新闻工作,浅涉政治,打工多年。初想用文字当敲门砖改变命运,后变成了宣泄情绪的工具。无建树,2019年5月在微信公众平台创办独立订阅号“梭梭丛林”,专门发布自己的原创文章,聊以自慰。欢迎朋友们关注欣赏.分享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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