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玉京秋】宋-周密
自序:长安独客,又见西风,素月丹枫凄然其为秋也,因调夹钟羽一解。
烟水阔。高林弄残照,晚蜩凄切。碧砧度韵,银床飘叶。衣湿桐阴露冷,采凉花时赋秋雪。叹轻别。一襟幽事,砌蛩能说。
客思吟商还怯。怨歌长、琼壶暗缺。翠扇恩疏,红衣香褪,翻成消歇。玉骨西风,恨最恨、闲却新凉时节。楚箫咽。谁寄西楼淡月。
胡向前解读:
周密字公谨,号草窗,又号霄斋、蘋洲、萧斋,晚年号弁阳老人、四水潜夫、华不注山人。草窗为南宋末年雅词词派领袖,与梦窗(吴文英)并称“二窗”;前次解读梦窗的词常常百思不得其解,因他常用“意识流”的章法。周密的词也近似吴文英,但在姜夔和吴文英之间;解读起来也是费解。难窥其潜台词是什么,有否寄托之意。想多了解一下周密的生平事迹,手头又没资料。从网上得到只有他的简介“周密宋绍定五年(1232年)出生。宋宝祐(1253年—1258年),间为义乌县令。宋景定二年(1261年),任浙西帅司幕官。咸淳初为两浙运司掾属。宋景定十年(1274年),监丰储仓,端宗景炎闸知义乌县。宋覆灭,入元不仕,隐居弁山。后家业毁于大火,移居杭州癸辛街。元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写成《齐东野语》。元大德二年(1298年),卒,年六十七岁。”仅仅如此。我又读了他百首词,也没多大发现。陈延焯在他的《白雨斋词话》中云:“此词精金百炼,既雄秀、又婉雅,几欲空绝古今,一“暗”字,其恨在骨。”这个“暗”字指什么,“恨”又是什么?都不知道。谭献在他的《谭评词辩》中又云:“南渡词境高处 往往出于清真,“玉骨”二句,髀肉之叹也。”他说此词境高,那境外之意又是什么?周密的序言曰:“长安独客,又见西风,素月,丹枫凄然其为秋也,因调夹钟羽一解。”从中只见他伤秋而已。词中语“叹轻别”,这个“别”的是谁?起句“烟水阔”出自唐-刘长卿的【饯别王五十一南游】“望君烟水阔,挥手泪沾巾。”是望君送别之意,他又是与谁离别;不知道,迷雾重重。我查了“碧砧”这里指捣衣声,南北朝-佚名的【青阳度】曰:“碧玉捣衣砧,七宝金莲杵。高举徐徐下,轻捣只为汝。”和“银床”,是指井栏如银,唐-薛奇童 《怨诗-之一》曰:“杨叶垂阴砌,梨花入井阑。” 我还是没探得消息。于是又查了“桐阴”,出自史达祖的【月当厅】词中曰:“空独对、西风紧,弄一井桐阴。”得“孤独”之意。还有“新凉”,出自陆游的【新凉】诗曰:“初卷含风八尺漪,井桐已复不禁吹。蝉声未用催残日,最爱新凉满袖时。”也是孤独之意。接着查“吟商”,出自姜夔的【醉吟商】,他自序云:“《醉吟商》,其宫调也。姜夔自度乃夹钟商曲,盖借旧曲名,另倚新腔耳。”,词曰:“正是春归,细柳暗黄千缕。暮鸦啼处。梦逐金鞍去,一点芳心休诉。琵琶解语。”词中的“梦逐金鞍”近似“放马金鞍”有敢于拼搏之意,在这里探得小许消息。接着查“琼壶暗缺”,来自一个典故:“晋王敦酒后,咏魏武乐府:“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以如意击唾壶为节,壶口尽缺。见《世说新语》”,从这里得知周密有夙愿未了。最后还查了“翠扇恩疏”,出自班婕妤的《怨诗行》;班婕妤是汉成帝刘骜的妃子,王太后誉她为“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 ,曾受宠一时,后因赵飞燕姐妹入宫,逐渐失宠;又因许皇后“巫盎”案的牵连,为避赵飞燕姐妹算计,获恩赐前往长信宫侍奉王太后,从此呆在深宫。班婕妤怜悯年华老去,借秋扇自伤,作《团扇诗》,又称《怨歌行》;班婕妤自知,自己如秋后的团扇,再也得不到汉成帝的怜爱了。“团扇”后来被认为是“红颜薄命,佳人失势。”的象征。再从“琼壶暗缺”相承这拍得知周密的这个夙愿永远实现不了。周密当时所处的南宋未年,国家及及可危,就在他44岁那年,1276年元军攻占南宋都城临安(今杭州),俘5岁的南宋皇帝恭宗而宣告临安南宋朝灭亡。后来,南宋残余势力陆秀夫、文天祥和张世杰等人连续拥立了两个幼小的皇帝(端宗、幼主),成立小朝廷。元军对小皇帝穷追不舍下,文天祥在海丰兵败被俘,张世杰战船沉没,走投无路的南宋残余势力终于在1279年3月19日随着崖山海战失败及陆秀夫负刚满八岁的小皇帝跳海而死而彻底灭亡。据史书记载,周密曾入元朝求仕而没成功;由此事可见他的气骨无存 ,是个没有气节、没有家国情怀人士。这首【玉京秋】不能确定是宋灭前,还是宋灭之后?周密生活在临安(今杭州),他的自序说是长安孤客(今西安);而元大都(今北京)地址都对不上号;因此不能确定是那个时间段填的词。经过了上面一系列查找,原来案底仅仅是孤独寂寞、惜春伤秋而已。只不过填的婉约清雅,一时被“叹轻别”给迷惑了!就像他的【杏花天-金池琼苑曾经醉】中曰:“一色柳烟三十里。为问春归那里。”只是追他的春而已。
“烟水阔。高林弄残照,晚蜩凄切。”
江水廖廓,烟雾缭绕。枫林里透射出几缕夕阳,傍晚的蝉声特别的凄美、悲伤。
“碧砧度韵,银床飘叶。衣湿桐阴露冷,采凉花时赋秋雪。”
井栏的周围飘满了秋叶,有妇女在洗衣服,捣衣声不绝于耳。梧桐下既阴森又露水寒都弄湿了我的衣裳,本是采秋花的日子却只看见芦花似雪,不由想起了唐-雍裕之【芦花】诗曰:“夹岸复连沙,枝枝摇浪花。月明浑似雪,无处认渔家。”,就像自己孤旅长安而找不到归宿。
“叹轻别。一襟幽事,砌蛩能说。”
我感叹春去秋来,满腔的愁绪无法述说;就是像砌虫那样昼夜的鸣叫,也无法发泄我内心的孤独和失落感。
“客思吟商还怯。怨歌长、琼壶暗缺。”
我想努力搏取一回,但又没勇气。只怨自己空有壮志之心,却没有胆量何勇气去争取。
“翠扇恩疏,红衣香褪,翻成消歇。”
我就像班婕妤那样的失望和无助,觉得秋来春去,已花残叶落,所有的夙愿都变成了空思,都休止再也没希望了。
“玉骨西风,恨最恨、闲却新凉时节。”
顶着刺骨寒肌的秋风,我恨啊,最恨的是在今年这个秋天的季节里虚度光阴。
“楚箫咽。谁寄西楼淡月。”
楚箫声咽,我孤独的在西楼淡月下横笛倾诉?
周密的词多为吟风弄月,宴饮酬唱,他生活的年代已是宋朝未期,此时的南宋已危若累卵,倾覆在即,但在周密词作中居然很少反映。一百多首留世的作品当中,没几首有抒发故国之思和亡国之恨的作品,只有像《一萼红·登蓬莱阁有感》等少量之作品。这也难怪他宋亡后还去元朝求仕,真是没气骨。他的词作像【满江红-寄剡中自醉兄】“评砚品,临书谱。笺画史,修茶具。喜一愚天禀,一闲天赋,百战征求千里马,十年饾饤三都赋。”、【醉落魄-洪仲鲁之江西,书以为别】“故人又作江西别。书楼虚度中秋节。碧阑倚遍愁谁说。愁是新愁,月是旧时月。”看看与他交往的相互唱和的词作 写得都是自己的兴趣爱好、男女私情和孤独寂寞,只有可怜几篇有家国情怀的言语,这些还是他入元不仕后的感伤而已。再看看他的【点绛唇】“东风紧。水边疏影。谁念梅花冷。”、【采绿吟】“对沧洲、心与鸥闲,吟情渺、莲叶共分题。”、【献仙音-吊雪香亭梅】“共东风、几番吹梦,应惯识当年,翠屏金辇。”、【曲游春】“正满湖、碎月摇花,怎生去得。”等等。最有说服力的是在【三犯渡江云】中的自序,在他当年处在宋朝风雨飘摇,元军大举进攻临安之际,他还和他们朋友们游山玩水,偷欢取乐,毫无忧国忧民之情怀。【三犯渡江云】曰:“喜余至,拥裘曳杖,相从于山巅水涯松云竹雪之间。酒酣,促膝笑语,尽出笈中画、囊中诗以娱客。醉归船窗,紞然夜鼓半矣。归途再雪,万山玉立相映发,冰镜晃耀,照人毛发,洒洒清入肝鬲,凛然不自支,疑行清虚府中,奇绝境也。朅来故山,恍然隔岁,慨然怀思,何异神游梦适。因窃自念人间世不乏清景,往往汨汨尘事,不暇领会,抑亦造物者故为是靳靳乎。不然,戴溪之雪,赤壁之月,非有至高难行之举,何千载之下,寥寥无继之者耶。因赋此解,以寄余怀。
冰溪空岁晚,苍茫雁影,浅水落寒沙。那回乘夜兴,云雪孤舟,曾访故人家。千林未绿,芳信暖、玉照霜华,共凭高,联诗唤酒,暝色夺昏鸦。
堪嗟。澌鸣玉佩,山护云衣,又扁舟东下。想故园、天寒倚竹,袖薄笼纱。诗筒已是经年别,早暖律、春动香葭。愁寄远,溪边自折梅花。”
另外,周密笔记史学著作有《武林旧事》、《齐东野语》、《癸辛杂识》等,对保存宋代杭州京师风情及文艺、社会等史料,倒贡献很大。还曾在吴兴家中设“书种”、“志雅”两座藏书楼,藏书42000余卷,及祖上三代以来金石之刻1500余种。但生前已散去不少。
2020.5.18胡向前解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