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二郎
文/秦万福
五短身材、癞子脑壳、玻璃眼、蒜头鼻、花白胡须、破嗓门儿,现代版的武大郎,中国版的卡西莫多,一个字“丑”,两个字“丑陋”,因此绰号“马癞子”,中听点儿叫他“马二郎”。
“马二郎”的名字怎么来,无从考证,也许是家中排行老二,也许是根据古代神话中的“二郎神”而来吧。他当然没有二郎神的威武英雄,但忠于职守却不假。“马二郎”其实有大名,大名叫马世祥,也只是在林业局的工资单等官方场合才会出现,人们一般叫他“马二郎”,恨他的时候就叫他“马癞子”。
银杏堂后山有一片不大的原始森林,因古木众多而被收归国有,我们当地人便叫它“国有林”。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大集体生产时期,马二郎因其个头儿矮小、肩不能挑,背不能驮而当上了护林员,这在当时以烧柴为生的农村是个和所有人为敌的职业。马二郎看山护林很负责任,像一条忠诚的看家狗,这就难免和乡亲们结下梁子对上眼。“国有林”周围的乡亲上到八十岁老太,下到三岁孩童均痛恨他。常挂在人们嘴里的是那个凶神恶煞的绰号——“马二郎”。不过人们更喜欢叫他带有侮辱性的名字——“马癞子”。就算这样人们似乎还不解恨,有好事的就编出了不少辱骂他的顺口溜:“马二郎,心又狼,生个崽崽儿大卡长”“马二郎,心又狼,背起书包上学堂,书包放在课桌上,歪起颈颈哭一场,老师问他哭啥子,他说要吃嚼嚼糖”。也有人拿他的癞子头编出谜语让他猜:“远看象个石灰窑,近看象个烂瓜瓢,一脑壳的豆腐渣,里面混些烂猪毛”。马二郎知道人们拿他开涮,这个时候也只悻悻地瞪两眼、骂几句了事。

常年奔走在大山深处,使得马二郎有个强健的身板儿,外加一副大嗓门。人们常常能在山林里听到他那自编的、传得很远且自带回音的山歌:“捉到(那)颈颈噻,鲜花(那)朵朵开也,听我(耶)唱一曲,那个梁山伯与祝英台,山里(咯)放牛来……”;而大多数时候,是使我们噤若寒蝉的那句“哪个在砍柴?”马二郎脚力好、速度快,每当发出警告时不一会儿就会出现在你眼前。所以每每在我们听到别人怎么也不能模仿的那句“哪个在砍柴”时就会脚肚子打闪闪,吓得像老鼠见了猫似地四处乱跑。如果跑慢了,不幸被他捉住,轻则没收你的背篓柴耙,只有大人去他家当面求饶讨好,方能拿回;重则几刀砍断你的柴耙划破你的背篓,你只好无可奈何地回家。这个时候人们就骂他“马癞子”,并且用最恶毒、肮脏的字眼来诅咒他。大人倒是没有几个怕他,因为斗起狠来,他也不是哪个的对手。不过很少有大人这么做,因为“马癞子”是林业局请的,他的身后站着国家,谁敢和国法斗狠,如果他向林业局告一刁状,谁都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马二郎好赌,但他永远是被别人赌的对象。说到赌,和现在比起来哪能算赌?也就是几个老头儿打“川牌”带点彩头——五分钱,最多也不会超过一毛,打一天也就几块钱的输赢。但老马很在乎,总能达到忘我的境界,可每次输钱的总是他。每次都是别人邀约起来整他,最气人的是旁边看热闹的也欺负他,常常透露他的底牌。他本来牌技就不好,充其量也就是会打,所以每次在牌桌上,基本上就是旁边看热闹的喊他出哪张他就出哪张,偶尔自己有个正确主张准备出牌时,别人还会骂他,边说边动手帮他出了牌。每把牌结束,老马总是极不情愿地掏出五分或一毛两毛的。这个时候人们还要摸着他的癞子头骂他笨,气愤的马二郎也毫不示弱地回骂几句。骂归骂,牌局还会在吵闹声中继续,当然输钱的继续输,直到马二郎的荷包掏空。
农村的生活不富裕,也有自己的乐趣儿,捉弄马二郎更是家常便饭。银杏堂老庙住了几十户人家,百多人的大院,都是家连家、户挨户的,小孩子当然多。大院子的娃儿喜欢串门儿,随便往哪里一钻就找不着人的,马二郎的儿子也不例外。记得一个晚上,老马站在大院子的那块大石坝上喊他的小儿子回家吃饭:“白二,白二……”声音洪亮得满院都能听到,可白二偏偏就不应声儿。这时不知从哪里大声冒出一句:“马二郎,你喊白二他不得答应的咯,你要喊二伯他才答应你的。”霎时满院的笑声随着炊烟四处飘荡,里面还夹杂着马二郎“你个龟儿子”的笑骂声。
生活中人们离不得笑料,老马丑陋的长相和逗人恨的职业造就了他在左邻右舍的地位。其实人们内心并不恨他,拿他开涮只是为了好玩,没有他生活中就缺点乐趣,过得也就没有那么快乐。
如今,山还是那座山,只不过林更密、树更大。人就不是那个人了,马二郎早就死了,护林员也换过好几代,当年我们这些淘气的小孩也过了天命之年。我们早就不恨马二郎了。现在想来,他也够难的,他只不过是忠诚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而已,他的讨人嫌逗人恨也是迫不得已。我们还得感谢他,是他的忠于职守才保住了这片森林,才保住了森林里的那些名木古树,这是大自然恩赐给我们的一笔宝贵财富,更是一代又一代护林人员的丰功伟绩。如今,庙也还是那座庙,但人就不是那些人了。老庙被政府接管,乡亲们也早就搬了出来,老庙重塑菩萨,红墙青瓦,修葺一新,县旅游局准备把银杏堂打造成旅游景区,现在虽然有点儿冷清,未来肯定会香火旺盛,游人如织,热闹非凡。
最近我故地重游,走在郁郁葱葱的大山深处,看着那棵棵高大的苍松翠柏,嗅着森林里清新的空气,听着拍岸般隆隆作响的松涛声,脑海里忽然闪现出马二郎的身影:五短身材,癞子脑壳,花白胡须,闪光的玻璃眼儿,熟桃似的蒜头鼻,还有挂在腰间的那柄铮亮的柴刀,耳边也响起了他那句洪亮的名言:“哪个在砍柴?”以及他那特有音调唱起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马二郎,就是那样一个让人看不起却又离不开的人。
本版责任编辑:刘艳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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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万福,重庆石柱人,教师,爱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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