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黎正光 , 当过兵上过大学,曾任《四川工人日报》文学编辑、四川青年诗人协会副会长、中国《汉语文学》网站总编辑等职。为写作体验,他曾自费徒步考察长江之源、通天河无人区,《人民日报》还误发过他遗作。创作生涯中,他在《诗刊》《人民文学》《星星》《人民日报》《诗歌报》《萌芽》等全国数十家报刊发表过近八百首(章)诗歌作品,曾数次获国内外各类诗歌奖。出版有诗集《生命交响诗》《雪情》《血羽之翔》《时间之血》和八十万字长篇小说《仓颉密码》,被誉为中国仓颉写作第一人。他的藏地长篇小说《牧狼人》(上下部)已正式出版。他创作有影视作品《仓颉密码》《疯狂的芭蕾》《牧狼人》等,并多次参与影视剧和纪录片策划与撰稿。现为北京某影业公司文学总监,美国国际文化科学院院士,中国自由撰稿人。

牧狼人(四)
作者|黎正光
老鹰岩洞中厨房内,戴着脚镣的卓玛一面抹泪,一面在奶桶中一上一下打着酥油。三天前深夜,被绑住手脚的卓玛终被黄大郎强奸。完事后,黄大郎走时对卓玛撂下一句话:“若你想活,就给老子听话点。”卓玛寻死觅活,企图撞墙而死。秃子和泽木剌整整守着劝了一宿。泽木剌向卓玛保证,一年后一定放卓玛出去与家人团聚。卓玛要求先见见自己女儿梅朵,秃子拍着胸口说这事简单,全包在他身上(其实,风雪中抢走梅朵,引诱卓玛出来的正是秃子。当时梅朵一直在马上哭闹抓扯,还狠狠咬了秃子一口。一气之下,秃子给梅朵一刀就顺势扔在雪地。不幸的是,小梅朵的哭喊声引来两头大狼。小梅朵就这样丧生狼口)。
万般无奈下,渴望同丈夫和女儿团聚的卓玛,信了泽木剌和秃子信誓旦旦保证,答应当一年厨妇作为放她出去的条件。黄大郎怕卓玛逃走,下令秃子和三寸丁给卓玛戴上脚镣。第二天晚饭时,当黄大郎一伙吃着香喷喷烤牛排,喝着异常鲜美羊肉汤时,黄大郎大赞卓玛厨艺是若拉草原第一号。
雪花飘飘,刺骨寒风沿山谷呜呜吹出。
在沙沙作响的飞雪落地声中,两头大狼沿山谷悄悄朝谷口走来。刚到谷口,走在前的大狼竖起耳朵,用鼻猛嗅空中气味。它似乎感觉到异样,便不安的四处张望。
除落雪和风声,好像天地间没啥新动向。于是,两头大狼又慢慢朝前走去。忽然间,扎西从潜伏的雪堆站起,举起叉枪就撂翻一头大狼。另头大狼立马朝山坡逃去,企图甩掉扎西。两眼发红的扎西猛追大狼不放。大狼见扎西死死朝它追来,开始蹿跳着朝雪坡高处奔去。扎西很快明白大狼意图,他要逼得大狼毫无退路,便朝雪坡靠崖处斜着爬去。

大狼终于逃上崖顶,回头见扎西又举起叉枪。大狼不傻,立即一跃朝崖下跳去,它企图跳进雪窝再躲过索命子弹。这时,扎西叉枪响了。扎西用提前量将坠落空中大狼击中。扎西见大狼栽进雪窝,立即纵身也朝崖下跳去。
受伤大狼顽强站起,想挣扎爬出雪窝。扑来的扎西举起藏刀,直刺大狼脖子,接着又猛捅大狼肚子。很快,满身是血的大狼就不再动弹。喘着粗气的扎西,用刀割下只狼耳塞进怀中,便向谷口走去。
来到谷口,扎西寻着倒毙雪地的另只死狼,也割下只狼耳塞进怀里。随后,扎西沿山边朝一洞口走去。山洞中,枣红马正悠闲吃着草料。黑獒蹲在洞口见扎西走来,忙摇着尾巴迎接主人。
篝火燃起,扎西忙烤吃食物。吃完食物的扎西偎着火光,从怀中掏出狼耳数了起来。反复数过狼耳的扎西,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
扎西:“俄呀,我扎西终于杀死六头大狼。”
午后,丹珠抱着一包食物和洗干净的衣物,匆匆朝铁匠铺走去。正在铁砧上打刀的泽翁见丹珠进屋,放下铁锤就给丹珠倒奶茶。丹珠忙放下手中物品,拉着泽翁的手。
丹珠:“阿爸,我自己来,您歇会儿吧。”
泽翁笑着回道:“丹珠呀,阿爸不累,阿爸见你回来就高兴。”
丹珠打开牛皮纸包,说:“阿爸,这是我们教堂今天发的一点牛肉,我拿回给您烧个菜,咋样?”
泽翁呵呵笑了:“俄呀俄呀,你们洋教堂真好,还分给你牛肉哪。”
丹珠:“阿爸,我们牧师特叮嘱我,一定要我亲自给您老人家饨好牛肉汤,才能返回教堂。”
泽翁:“俄呀,你们洋牧师真是个好人,回去后记住代我向他问个好。”
丹珠笑道:“好呀,阿爸,我一定把您问候带给约翰牧师。”
说完,丹珠将铜盆放到火炉上,开始烧水洗切牛肉。泽翁走到铁砧旁,吩咐小学徒尕娃拉起风箱,他又叮叮铛铛打起藏刀来。
泽翁原是卡钦部族农奴后代,年轻时因护送老曲巴头人儿子去打箭麓读书,路上遭狼群攻击,他舍命救下老曲巴儿子(就是现在的曲巴头人)。为报救命之恩,小曲巴求父亲解除了泽翁农奴身份,并要泽翁去跟汉人铁匠陆铁锤学打制刀剑手艺。
有了自由身的泽翁,每年仍要买点礼物回部族看望老曲巴和小曲巴。五年后,当学到手艺的泽翁回部族向曲巴头人报道时,已长大的小曲巴被憨厚忠诚的泽翁深深打动。未经父亲同意,小曲巴带着家丁又将泽翁送回铁匠铺,并拿出二十两银子买下铺子,要陆铁锤同泽翁一道生活。直到这时,泽翁才真正相信自己不再是农奴了。万分感激的泽翁流泪跪谢曲巴,直致额头磕出血来。
从此,铁匠铺就成了泽翁唯一的人生世界。十年后,刻苦学艺的他就成为远近闻名的泽翁铁匠。他一直未婚,并为病故的师父陆铁锤送了终。后经好心人介绍,在他四十二岁时,收养了孤女丹珠。从此他细心抚养小丹珠。贫穷而又相依为命的岁月,使泽翁和丹珠的父女感情日渐深厚,成为众多知情人羡慕不已的温暖故事。
待丹珠刚把牛肉汤烧开,头戴宽边黑呢毡帽的刀疤脸走进铁匠铺。凝视高大不认识的刀疤脸,泽翁诧异问道:“这位大哥,你找谁呀?”
刀疤脸从身上掏出二十两银子,啪地放在桌上。
刀疤脸:“泽翁铁匠,我要订制一把藏刀。”
泽翁看看刀疤脸腰间挂的长剑,不解说:“俄呀,大兄弟,你不是有剑么,还要藏刀做啥?”
刀疤脸唰地从腰间抽出寒光闪闪长剑,用指尖弹了下寒气逼人剑锋,有些遗憾说:“泽翁铁匠,我这剑虽锋利无比,但它重量太轻,只能用来护身吓人,却无法对付猛兽和野牦牛攻击。我想要把你们藏地最好又有一定重量的藏刀,这样的话,我这剑客行走藏地,不是心里更踏实些吗.”说完,刀疤脸唰地将剑插回剑鞘,然后打个响指,有些得意笑了。
坐在炉前的丹珠,好奇看着行为有些奇怪的刀疤脸。
泽翁拿起桌上银子,塞回刀疤脸手里。
泽翁:“大兄弟,即便我给你打制一把好藏刀,也要不了这么多银子呀。”
刀疤脸立即将银子又放回桌上,拱手说:“尊敬的泽翁铁匠,谁不知您是打箭麓的制刀大师,我这点银子不算啥,若是你给我打制的藏刀令我满意的话,我会再添酬金谢您。”
泽翁摇摇头:“俄呀,大兄弟,你实在给的太多,我泽翁收了心里会不安的。”
刀疤脸微笑着偷偷看看丹珠,意味深长对泽翁说:“尊敬的制刀大师,往后,我孝敬您老人家的日子还长着哪......”说完,刀疤脸将帽沿拉低,迅速朝门外走去。
没料想,刀疤脸刚出门就同巴登撞个满怀。
巴登手拿镶着宝石已摔坏的刀鞘,来求泽翁帮他修理,没想到,一到铁匠铺居然撞上突然走出的刀疤脸。虽出于嫉恨,刀疤脸暗算了两次巴登,但巴登并不知眼前刀疤脸就是捉弄过他的人。
巴登见撞他的是个汉人,就趾高气扬喝道:“喂,你他妈没长眼睛哪,本少爷来此,你也不知避让,太没规矩。”
刀疤脸一听,顿时火了,质问道:“谁没长眼睛?你小子嘴放干净点,甭满嘴喷粪!”
“喷你妈的屁粪!”巴登将袖子一挽,一副仗势欺人作派就拿将出来。随即,巴登挥拳朝刀疤脸打来。
刀疤脸侧身一闪,飞起一脚朝巴登胸部踢去。毫无防备的巴登一声大叫,便被踢得仰躺在地。并不怕事的巴登从腰间抽出藏刀,一刀朝刀疤脸踏在他胸口的腿砍去。刀疤脸立马伸手抓住巴登挥刀手腕,使劲一扭,只听一声大叫,巴登痛得脸色刷白,手中藏刀顺势落地。
丹珠躲在屋内早已看清一切。小尕娃躲在风箱后大气不敢出。匆忙跑出的泽翁立马拉开刀疤脸:“好汉住手,你俩都是我的顾客,不要打架嘛。”说完,泽翁推开刀疤脸,忙扶起巴登。
泽翁:“俄呀,巴登大少爷,你没伤着身子骨吧?”
站起的巴登并不答理泽翁,却狠狠盯着刀疤脸。此时的巴登终于明白,他眼前这个并不起眼的汉人,决非等闲之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想到此,巴登将手一拱,对刀疤脸说:“大哥好身手,我巴登总有同你再较量的时候。”
刀疤脸轻蔑地将眉毛一挑,回道:“好呀,巴登大少爷,我一定奉陪到你下战书那天。”
踩着冬日阳光的暖意,桑尼背着几张捆在一起的兽皮,叩响曲巴大院紫铜门环。得到家丁禀报的波绒管家,来到门口问桑尼。
波绒:“你是谁?找曲巴老爷干啥?”
桑尼:“俄呀,管家大人,我是扎西女人卓玛的亲妹妹,我叫桑尼。我是来替我姐夫扎西求见曲巴老爷的。”
波绒有些吃惊:“你替扎西求见老爷,为啥扎西不来?”
桑尼:“扎西在草原和雪山杀狼,他要替我姐和侄女报仇,所以,没时间亲自前来赔罪。”
波绒:“扎西想求老爷开恩,不杀他,对吧?”
桑尼摇摇头说:“俄呀,不是不是的。”
波绒有些不耐烦起来:“那为啥?”
漂亮的桑尼有些羞涩回道:“俄呀,扎西交待过,要我亲自跟曲巴头人讲才行。”
波绒认真打量桑尼一番,想了想说:“好吧,你在此侯着,我这就去禀告曲巴老爷。”
客厅内,待波绒禀告完毕,曲巴放下鼻烟壶,起身将窗帘拉开一道缝,仔细看了看脸蛋漂亮身段窈窕的桑尼。沉思片刻,曲巴便问波绒。
曲巴:“管家,我之前似乎没见过这年轻女人。”
波绒:“回老爷,这桑尼父母死得早,之前她一直跟着扎西家在草原放牧。去年春,强巴结婚就是娶的桑尼。老爷您不是还送了一袋奶渣表示祝贺么。”
曲巴点了点头:“俄呀,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事。当时我听说扎西为这婚礼,还跳了一整夜锅庄,对吧?”
波绒:“是是,老爷记性真好。”
曲巴叹道:“真没想到,强巴这蠢笨的奴隶娃子,居然娶了个如此漂亮女人。”
揣摸一番后,有些领会曲巴意图的波绒,上前一步低声问曲巴。波绒:“老爷,是否让我去把桑尼叫上来,您亲自问问?”
曲巴正正色,平静回道:“俄呀,管家,对自己部族的奴隶求见,我曲巴似乎没理由拒绝嘛。”
当波绒把桑尼领到曲巴面前,桑尼放下兽皮,忙跪下对曲巴叩头说:“尊敬的头人老爷,奴隶桑尼打扰您了。”
斜靠在软卡垫上的曲巴,挥挥手说:“起来说话,起来吧。”
桑尼头也不敢抬,仍跪在地上说:“头人老爷,我桑尼跪着就行,不敢站着跟您讲话。”
曲巴点点头:“俄呀,也行,扎西有啥话要你捎来?”
桑尼跪着将几张兽皮展开,对曲巴说:“老爷,这有三张狐皮和两张狼皮,这是扎西让我送给老爷的。”
波绒盯着兽皮,顿时火了:“桑尼,难道这几张兽皮就能抵我家老爷一百多头大羊?”
桑尼:“俄呀,管家大人,不是这样的。”
波绒:“不是这样,那送兽皮啥意思?”
曲巴见波绒自作主张插话,忙挥了挥手:“管家别急,让桑尼把话说完。”
桑尼:“俄呀,谢头人老爷开恩。扎西说,他家损失老爷一百多头大羊,他就是用三条命也不够赔偿。扎西还说,他每年分六次向老爷进贡上等兽皮,待他把若拉草原的狼杀光后,就亲自前来听侯老爷处置。”
曲巴有些惊讶,忙问:“桑尼,扎西为啥要杀光若拉草原的狼?”
桑尼:“老爷,扎西要为我姐和小梅朵报仇。”
曲巴蓦地站起,挥手说:“真是岂有此理!弱肉强食,这是天理。他扎西凭啥要杀光草原狼?狼若被他杀光,谁去处理那些因瘟疫病死的牦牛、大羊和众多旱獭?若没了狼,若拉草原就会变成腐臭的坟场,你知道吗?”
受到惊吓的桑尼忙回道:“俄呀,老爷,扎西和我没您想的周全,我今后一定对扎西转达您的道理。”
曲巴:“你见着扎西给他讲,就说我曲巴头人说的,让他杀十来头大狼出出恶气就行了,别成天想着再去杀狼。”
桑尼跪在地上不断叩头:“老爷说的在理,说的在理。”
曲巴:“你去告诉扎西,大狼也要生存嘛,它们不会吃草,只会吃肉,所以,谁撞在狼口上就算谁倒霉,知道吗?”
待桑尼再次点头称是后,曲巴又对桑尼说:“你回吧,如何处置扎西,待我想好后再作决定。但你可转告扎西,这次,我曲巴头人决不会要他小命。”
桑尼刚走下楼道,曲巴再次从窗口凝视桑尼背影。随后,曲巴招呼过波绒,在管家耳旁一阵低语。波绒听完曲巴之言,忙朝曲巴竖起拇指。
波绒:“俄呀俄呀,头人老爷不愧是若拉草原一代雄主,您这可是一箭三雕之计啊。”



本期荐稿:邓瑛(德国)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