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亲是丁酉年十月廿二中午一点零五分走的,我赶到养老院时她还有体温,但已喊不答应。母亲没有痛苦表情,走得安详,从此我就再没有妈妈喊了,呜!呜!!呜!!!
母亲养育四个儿女,一生操劳,年轻时在一家织布厂工作。那时的织布机噪音很大,(现在基本淘汰)而且是三班制,十分辛苦。那时候家里穷,买不起闹钟更别说手表。从舅公家拿来一台旧式挂钟也是时常坏,只能估摸一个大概时间。为此,母亲很多次上班走太早,到厂里门房说还早呢!却绝对没迟到过一次。后来,爸妈省吃俭用,攒了二年的生活费才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从此告别看日出日落或问邻居时间的上班日子。
那时住房很窄,一家六口挤在一间不足30平米的瓦房里。房顶漏,外面大雨里面小雨,雨住了,屋里还在滴水。
记得有一次刮大风,伴大雨,屋里漏得没有干的地方,妈妈让我们挤到她和爸的床上避雨(床有蚊帐姑且避避雨)。突然,一个响雷,‘咔嚓’一声,床断了, 一家人全摔落地上。
我家的房子没有隔间,妈妈夜班回来(大约7点半到家)还没入睡,等我们起床上学了,她可以睡上两小时,十点过起来为我们准备午饭。长此以往,她四十岁左右就患上高血压。上班的工厂离家一公里多一点,上夜班要经过一段基本无人走,又没有路灯的路段。中班,晚上12点下班,许多男人经过那段路都有点发怵。她每次经过那里,就自顾自大声聊天,给自己壮胆。待我稍大点就会去接她,娘儿俩牵着手回家比较安心。
世上父母最疼孩子。自然灾害期间,时常稀饭都没得吃,几月才能沾点腥。妈妈趁上班时间,抽上厕所的空当给我端吃的出来。她在山坳口喊,三,三,我就知道是给我端好吃的。其实仅仅是一份她没舍得吃的中班加餐菜—一碗苋菜(一种煮熟有红色汁液的菜)仅有点盐,没有丁点油腥味。但是,当时的感觉可比吃山珍海味更美味。
上小学时我在学校集体食堂吃饭,每天中午两个小红苕,天天吃就吃腻了,常常饿着肚子。邻居张婆婆发现这事告诉了妈妈,妈妈只能给我加几滴酱油,算调点味道。由于营养不良,我时常生病,记得曾患过腰痛的病。不知妈妈从那儿打听到偏方,说是用猪腰子包杜仲烧来吃,这病准好。于是,妈妈就时常烧腰子我吃。说来奇怪,吃了几个猪腰子后,腰还真的不痛了,后来也没再发过。妈妈认为我身体不好,家里吃肉时会给我单独留点,为此招来兄弟姊妹的议论,私下里说妈妈重男轻女。
母亲要强,勤劳。退休后,仍陪父亲到重庆棋校打工,贴补家用。周末,我们会到她们打工的地方蹭饭,幸运的是总有大鱼大肉等着我们。从棋校回来,见我们的生活仍比较拮据(当时兄弟姊妹全部下岗了)便与父亲商量,租用一间农民房子点豆花,磨汤圆面,窝水豆豉卖。
妈妈点豆花的绝技,烧开了的豆浆在她的手上,用汤勺荡几下就变成了满满一锅豆花。可惜她的绝技没能传承下来,若是我们学会了,即使下岗也不会饿肚子。
母亲的心很善良。文革时期由于母亲工作的努力,组织信任,工厂选派她为工宣队员进住南岸下浩中学。当时该校一名姓文的学生,武斗打枪玩,无意间将几百米外的路人甲击中。当警察查案时,将这名学生关在一间教室里。可妈妈并没把那名中学生当成罪犯,(那时没有犯罪嫌疑人一说)并开导他面对现实,等待处理,让这名诚惶诚恐的学生感觉到温暖。后来听说那名学生被判入狱八年,却逃过了上山下乡当知青的命运。
以前我不信人与人之间有心灵感应, 现在我信了。妈妈去世前一周我每晚总睡不着,总在想妈妈现在怎样了?最后一次上去看她,她对我说:“我不行了,这个病医不好了!”我鼓励她:“这次还没以前恼火,没事的。年初我就去买辆车,过年带你回老家看看。”妈妈说:“好啊,我能挺过去。”她太虚弱,我就给她买了两瓶丙种球蛋白以增加她的抵抗力,可药没输完妈妈就走了,呜!呜!!呜!!!
如果说尽孝,兄弟姐妹几家人,包括侄儿,侄女尽力尽孝了。每周有人去养老院看她,给她燉汤或带好吃的去,几年从没间断过。有病立即送妈妈进医院,什么非医保药,自费药,从不考虑钱的问题。记得有次妈妈住院,医院已下了病危通知书,可我们仍然坚持给妈妈输人血白蛋白,让妈妈又活过来。可这次再输丙种球蛋白就没再出现奇迹!
我们也有做得不好,没顺她老人家意的地方,就是让母亲居家养老。因为我们也有苦衷和难处,在世的三姐弟都已奔七,而且病多。即使让她老人家在家养老还是得请护工。目前照顾老人的护工大多来自农村,没经过培训,且素质参差不齐。妈妈两年前髋骨骨折,加上老了,经常住院,一住院必请护工,一天工资150元。有些不负责任的护工,家属在时假意喂汤喂水殷勤备至,待家属离开后就开始推诿,更有甚者辱骂诅咒老人。居家养老护工,虐待老人的事件时见报端,因此,不得不送她去养老院全护理养老。养老院毕竟是个单位,不会出什么大状况,何况也是有人负责的。
我们这代人悲催,无奈呀!上有老下有小,老伴身体也不好。但终究是我们没做好,没顺老人家的意思!这也是我最大的遗憾,为此,十分内疚,十分自责,十分难过。妈妈,希望您在天堂能原谅我们!
母亲走了,再也没有妈妈喊了!呜!呜!!呜!!!
庚子年母亲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