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姿势》梁峰之杜姐 如蚁人生

杜姐素贤是我的同学,她高中补习时和我在一班,我们是邻村,我骑车子上学从她家门前过。所以我们上学来去一路,结下了友谊,她大我两岁,我叫她杜姐。
这辈子我欠杜姐的太多了!
杜姐是家里的老大,父母特别爱她,她自己学习也特别努力,成绩也不错,每次预考,她都能考好。但是一到正式考试,不知道是因为啥原因,怯场。因此,终于失望地回到家里。那年高考完,我报名参加教师进修学校,而她没能进圈子。我心里难过,所以即使自己有机会跳出农门,但是心里总因为杜姐而有丝丝不快。也许你不信我的话,认为我虚伪,说漂亮话,那就耐心地听我把事情讲给你听。

杜姐人善良,上学的时候特别照顾我。在学校住校,有次我和她一起洗衣服,洗完要晾晒的时候,她发现我所洗的裤子口袋根本就没有洗,依然黑乎乎的。她一边说着“你看这值钱娃,连个裤子都洗不干净!”一边把我的裤子放进盆里,重新再洗了一遍,然后用力拧干,摔平整,晾到铁丝上。我没有姐妹,那时我的心里就有一种被长姐呵护、被疼爱的感觉,所以就认定她是我的自家姐姐。上学期间,她从家里带来的山东人做的酱,腌的咸菜,烙的饼,我没少吃,有她一口,就有我一口。直到现在,只有杜姐见了我还是一声“峰儿!”那是只有我的亲人才叫的昵称,她叫了一辈子。可见,从上学那会儿开始,在她心里,我是她的妹妹了!所以我这个做妹妹的无论境况如何,从来都没有帮助过姐姐,心里很愧疚!
杜姐家人爱屋及乌。当年,我们临近毕业,马上要参加高考了。那是收麦子的季节。一般的农村家里收拾场院、购置收麦子农具、拾掇盛粮食的仓库,农活忙起来每个数,没个头绪……正如白居易《观刈麦》诗歌中所描写的:“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杜姐家叔叔阿姨还孵小鸡。叔叔白天出去,走大街串小巷去收鸡蛋,夜里翻照看那些鸡蛋、鸡娃,阿姨白天还要招呼那些来家里买鸡娃的顾客。家里两三个房子土炕上都烧着炕,有的鸡蛋刚放上,有的开始出了,有的已经放在竹筛子里可以出售了。那种忙,用一句粗话来说就是“连个放屁的空都没有!”一天到晚,夜里还要起好多次,翻鸡蛋,刨拉鸡娃,比照顾婴儿还要用心!

就在这样的时候,我们好几个男女同学一起到她家里玩。叔叔阿姨一看她的大女儿带着同学回来了,如迎贵客,如临大敌。紧紧张张,倒水、拾掇饭菜。时间太晚,留我们过夜,晚上给我们煮那些“蜷眼”鸡蛋吃——鸡娃在鸡蛋壳里已经成型,但不知道啥原因没能顶破壳子,死在里面。那是他们忙的时候填肚子用的美食。突然来了这么多人,没地方住啊!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我们一群人是多么没眼力!简直是傻得冒气,傻出境界了!杜姐姐妹四人。她还有个妹妹,两个弟弟。叔叔阿姨,加上我们五六个,怎么住呢?只记得两个弟弟去了地里的菜房子,妹妹“投亲靠友”去了别人家里借宿,我们女孩子铺上席子住在客厅里,男孩子们睡在平房上。当时竟然不知道叔叔阿姨是不是在鸡房里坐了一个晚上呢?还是在院子里休息呢?没注意到!我村子很近,但是为了凑热闹也没回家!叔叔阿姨受了多大的做难?他们当时只有一个想法:我的大女儿高兴就行!所以今天想来,由于自己的无知而给杜姐家人带来的麻烦,让我无地自容,觉得我欠她得太多太多了,一声对不起,一声谢谢都太轻太轻了!

今天,借这个机会,把这个事讲出来,以感谢世上所有的为了儿女无私奉献的父母!也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这是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说出来不是为了卸掉它,而是为了永远铭记,也让所有人知道,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幸福,是他人掏心掏肺相待得来的!
我上学、上班,杜姐结婚、生孩子,那时候由于没有联系方式,也都疲于应付生活,没有多少联系,从别人嘴里打听彼此消息!我们活成了平行线。有次,我估计是放暑假吧!老马来玩,我们几个想杜姐,就先到杜姐娘家,找叔叔阿姨,他们说杜姐在婆家。我们几个步行去了她家。好在两个村子距离不远。到她家已经天黑了,她还有在怀里吃奶的小孩子。我们和她家人不熟悉,她女婿也是一个木讷人。我们放不开!用现在孩子话来说是“嗨”不起来!所以,我们几个不顾已经晚上了,不顾孩子小,人家讲究不出门,不顾她女婿脸色难看,更不管她婆婆如何,我们几个将孩子偷走了,杜姐无奈地跟上我们离开。我们再一次来到叔叔阿姨家,阿姨一看我们晚上把孩子弄来了,又惊又喜说“你看你这些疯子姨,不怕人家家里人说啥!”老马说“管他啥事,不怕!”我们几个聊了整宿,叔叔阿姨看了一个晚上的孩子,半夜睡一觉起来还督促我们“你们几个不睡觉了?”任性胡来,不知道杜姐那次回家后家里人为难她没有?不知道叔叔阿姨会不会原谅曾经轻狂的我们?
孩子上学了,她家里经济条件不好,手头紧。杜姐两口子就开始用自行车带两个笼贩菜贩水果,做小本生意。一年四季,风里来雨里去,冬天酷寒,夏天炎热,从不间断。她的手像树皮,脸色黑黄,嗓子因为常年劳累而变得沙哑!我在熙熙攘攘的市场再见到她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她,可是说句不中听的话,她苍老得像我的长辈子了,我硬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匆匆打个招呼,赶紧逃离……我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我当时心里的难过。也许会误解我,认为我现在不一样了,看不起她或着别的想法!我只恨岁月无情,只恨命运不公平!后来,看见她在那忙着称称,付钱,我就远远地悄悄地看着她,不敢走近,不是怕打扰她,而是怕她搂起一大抱东西给你塞,不容二话,不由分说!

……
我不信神,我啥都不信,但是如果我一辈子可以有一次这样的祈祷的权利和机会,我要为杜姐祈祷,愿您一生平安!
编辑:高玉虎
作者:如蚁人生,梁峰,西安市阎良区北屯初级中学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