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站在云朵上的母亲
作者:孔庆霞

“呀!我要站到那云朵上!”说这话的是我的母亲。在那个炎热的中午,我躲到屋子里歇凉睡觉,母亲一个人在院子里收拾麦子,那些被碾过的麦子还需要簸或者扬才能把麦子壳分离出去。因为没有一丝风,母亲便选择了簸。母亲一簸箕一簸箕地簸,麦子一上一下地跳,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节奏,母亲冷不丁地冒出这一句话,陡增我的好奇心,我倒想看看是怎样的云朵母亲要站上去。
三下五除二,我快速跑到屋外,母亲头戴着没沿儿的草帽,穿着看不出颜色的“衬头”,满脸的尘土和麦屑,端着簸箕用力地簸着麦子。看着我一脸迷惘的样子,母亲狡黠地挤了挤蒙着灰尘的眼睛——母亲这样子哪有“站到云朵上”的一丁点的节奏。我已经习惯了母亲的大呼小叫,知道了母亲的那些“小把戏”,无趣地回过头,准备回屋继续睡觉。
但是,在我回头的当儿,我突然被湛蓝湛蓝的天空震撼了,我从没见过这么深邃的洁净的纯粹的天空,而在这天的中央在我和母亲的头顶果真有一片云突兀地站立着,云的肚皮白中有青,青中有白,像水墨画一般,而顶层则白得耀眼,重重叠叠,在翻滚在吞吐在扩张,的确会让人产生在上面玩耍一番的冲动。
这是40年前的事,那时母亲30多岁,正是人生最美妙的年纪,但是母亲却已经疾病缠身好几年了。母亲为了治好自己的病撇家弃子东奔西走,吃尽了苦头,流干了眼泪,最后“认命”了。绝望的母亲回到家昏迷了三天三夜,当她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吃的,村子里很多人说这是母亲在要吃自己的“禄粮”(据说,一个人在人世间吃的粮食是有定数的),吃完了也就“走了”。父亲手忙脚乱的泡了一点馍一勺一勺地喂给母亲。母亲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再没有出外求医,母亲拖着虚弱的身体照着我们姐妹,照顾着我们的家。
母亲害的是食道上的病。母亲吃饭很慢,一顿饭通常要吃1个小时,所以大多时候她都是安排我们吃了,安排鸡呀猪呀狗呀吃了,一切妥当了自己才吃,而且她常常吃不饱。
因此,她很少出门,不仅仅是自己的病,而是因为她还要干活。尤其在冬天那样漫长的夜里,很多人都去看村子里人自己组织唱的戏,也就是大人小孩都熟悉的秦腔,唯独母亲从来不去,她学会了裁缝。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母亲一剪一剪裁剪那些大大小小的衣服,再一针针地缝上。也许母亲也寂寞,也许母亲也疲累,母亲时不时来一段秦腔解闷,放松自己的情感。母亲悠远的秦腔随着缝纫机的“嗒嗒”声在我童年的火炕上暖暖地飘荡着飘荡着,挤出了门缝,挤破了窗户,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不知道看戏的父亲和姐姐们是何时回的家,我在自己的剧情中昏昏沉沉地睡去了。随着春节的临近,村里不论大人小孩都要穿新衣服,母亲更忙了。那些人家有心了给母亲几毛钱辛苦费,手头拮据的也就那样拿走了,甚至有时他们拿来的布料尺寸不够,母亲还要东挪西凑地给拼一点,甚至搭上自己的布料也在所不惜。
有时,冬天或是夏天有雨(天下雨,农民一般都闲,母亲不会让自己闲着)的早晨母亲会在我家的磨道里推面粉、推炒面。不知道母亲啥时候睡的觉,啥时候起的床,早上,当我听见磨道里传来石磨低沉暗哑的隆隆声时,我知道那肯定是母亲在忙碌。我急忙跑到磨道里,只见母亲闭着双眼耷拉着脑袋趴在磨杆上,不知道是母亲在搡磨杆,还是磨杆在拉母亲,一圈两圈,母亲的速度一直没变。我慢慢走近母亲,母亲突然睁开了眼,像惊醒了一般……
母亲上山干活时腰里总要系上一根麻绳,方便时总会有适合的草背回家里喂驴、喂猪、喂羊……别看母亲一直害病,但她奔走在山上矫健如飞、如履平地,一点儿也不输人。母亲在种、锄、拔、背、拉时目所力极就是那些她走也走不出的田地和山山水水,目光再远再高点就是蓝天白云,至于别的,母亲什么也看不到。
母亲在干活时总是被自己的病折磨得大汗淋漓,母亲通常都会躲得远远的,等好了会像没事人一样出现在我们面前,所以母亲留给我们的永远都是积极健康的一面。母亲眼里全是她的孩子。母亲背负着她的孩子、背负着她“站在云朵上”的梦从春到冬地忙碌着。村子里绿了一季又一季,母亲从一个丰腴的少妇变成了古稀老人。
我不知道云朵寄托了母亲怎样的希望,以至于母亲看见云朵就有站上去的冲动;我更不知道儿女是否背负起了母亲的希望,以至于现在母亲还在为儿女默默付出!我唯一知道的,当我看见那样翻滚吞吐气势雄伟的云朵时也有站上去的冲动!
也许正是有这份“站在云朵上”的浪漫情怀,母亲才没有被疾病击倒。一个“站在云朵上”的人会战胜一切困难的!一个“站在云朵上”的人精神是难能可贵的!所以,如果哪一天我站在了云朵上,那就是母亲把我带上去的!

作者简介:孔庆霞,甘肃靖远县人,公务员。喜欢文字,也喜欢以文会友,希望用文字广交天下志同道合的朋友。




中华诗歌联合会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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