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九六五年去江西支内

他是一棵被移植的树

亦是一棵被嫁接的树

日晒雨淋是理所当然的

大山深处他们人铁合一

开出了许多钢花

山沟里的凤凰落在了

一枝枝钢锭长成的钢铁树上

父亲是一名炊事员

虽然与钢铁没有直接关系

可人是铁饭是钢啊

他是炼着另一种特殊钢的人

天还未亮，父亲骑着“黄鱼车”

摘几颗星光照亮山路

去采购食堂里需要的食材

山路的上坡下坡就是他颠簸的人生

他在那里献完了不是青春的青春

献着献着把自己的子孙也献了出去

献着献着没什么可献的了

只能献一些皱纹成为一种风景

只能献一些白发成为历史的见证

只能献一脸的傻笑看一拨拨路人

在以前走过的熟透的路上不知返程

他，得了阿尔兹海默症

2003年的一天，我接到了兄弟的电话

说，父亲的生命已成曾经

我，顿时感到一阵头晕

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泪落满面又有什么用

我买了一张无情的车票

踏上了西去的遗憾的路程

赶上追悼会听悼词声声

说他曾经是抗日战士

说他曾经是土地革命的农会主席

说他曾经是社会主义建设的工人

说他曾经是一个好人

我跪在他的遗体旁

他，只是我已经故去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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