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姿势》伯爵雅之折了翅膀的梦
我爸是党员,而且就因为我爸是党员的缘故,还硬生生的将我年少时的梦想化为了泡影。至今想起都觉得是一件憾事!
我爸是资深党员,他是解放前参加革命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解放后曾担任过临潼县第九区区长,临潼县检察院院长,后来调至陕西省检察院工作,曾任副院长。直至五九年因肝硬化在当时的西安陆军医院住院治疗半年有余,可是久治不愈,不得已离职回到农村家中休养。一年多身体逐渐好转后,就任了当时的新农大队农协的工作,主要负责民事调解及学校协调。
由于父亲多年在外工作,那时侯我家的经济大权是由母亲掌管的。父亲回到家里后,只有一件经济支出是雷打不动的,那就是每月按时上交的党费。每个月领了工资留下交党费的钱,剩下的悉数交给母亲打理家事。现在想来还真有点模范丈夫的意思呢。
由于父亲的工作是负责民事调解,所以新农大队五个生产队的东家长啦、西家短啦、谁家分家不公啦、两口子顶嘴闹仗啦都会找他来调解。不管白天、晚上他都是有叫必到,而且总会公平公正的处理,调解到双方心悦诚服为至。最主要的是他坚持党的原则,从不在群众家里吃喝。即使赶上饭点主人极力挽留,盛情难却时他总是以“这是党的纪律,我是党员”为借口脱身。
父亲极其的乐于助人,不管是谁家娶媳妇呀,盖房子了他都会前去帮忙的,而且是早去“早”回。父亲是个实在人,给人帮忙总是早到,见啥活都干;“早”回是指快到饭点了,他就悄悄的“溜”回家了。碰到主家过意不去,赶上门来叫吃饭,也必是"我是党员,不能违犯党的纪律”为借口不去的。
以至于后来人们知道他的秉性,任由他去。只要是他经过的地方,或者是人们说起他时都会说一句“外人是党员,好人!”“老党员”成了他的代号!
可就是众人心目中的好人,却让年少时我的梦折了翅膀。

记得那是我临近毕业的最后一个学期,一天放学回家,老远就看到家门停着辆陕西省检察院字样的车,就知道一定是我爸单位来人了。因为每逄年过节单位都会来看望离退休干部的。一进门就看见堂屋里我爸跟每次都来的郑叔及两位不认识的叔叔在说话。我进去跟他们打过招呼就准备去厨房吃饭,只听到郑叔跟爸爸说:“老赵,现在有政策离退休人员可安排个子女接班哩,你考虑一下让家里那个娃去,你早做打算准备好申请材料交给我们上报组织。咱农村娃想离开农村不容易,机会难得啊!”……
由于我急着吃完饭还要赶紧上学,后面他们说些什么就不清楚了,但是心中是窃喜的。因为那时候三个姐姐及哥哥都已结婚生子且各有各的事情做,若论接班我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呀!想着城市的高楼大厦,干净宽阔的柏油马路,检察官们威武帅气的制服……幻想着城市的一切美好都将离我不再那么遥远,仿佛在不远处向我招手。

从那以后我幼稚的心里就进住了一个不安分的“怪物”,它无论是上课还是自习都会让我的思绪插上梦幻的翅膀,冲出教室飞的无影无踪。教室里面的我只是一个被“怪物”带走灵魂的躯壳。
原本学习踏实努力、一向成绩还好的我,学习成绩一路下滑,只有语文、政治(当时的课本是《法律常识》)历史、地理成绩尚好,可能是那时的我认为有用吧。毕业考试结果可想而知,问题是当时年少轻狂的我并不在乎考试成绩,而是更加期待学期的结束。
那年的暑假过的有些煎熬,成绩与前途、上学或接班这一切的不确定,相互交织让我纠结、迷惘…
好不容易等到成绩公布,我等来的是落榜,这个我是有思想准备的,所以能够坦然面对;我本来就是打算走另一条"康庄大道的呀。
可是很长一段时间,家里象是很平静,爸妈谁也不提谁也不说很是沉的住气。我虽心急,因为成绩考砸也不好意思问,只有耐着性子等待。
临近开学的时候,村里的人们总会在街头巷尾时不时地议论,谁家娃考上哪了;谁家老子有本事给娃安排工作了;谁家娃接班走了;谁家娃没考上学看咋弄呀……每当听到这些,我便会逃也似的躲开,觉得人家仿佛在故意说给我听似的,会莫名的烦躁不安。
终于在一天晚上,我实在忍不住了,心想无论结局怎样,即使心死也让自己死个明白。便鼓足勇气问了爸妈,我以后怎么办?
妈妈看了爸爸一眼说:“你今年没考好,要不你去补习吧。”“我不补,爸爸单位不是可以接班嘛,干脆让我接班算了。”我说着看问爸爸,爸爸沉默了半天才开口说:“想不想上学你可以自己决定,就是回家务农也没有啥不行的,行行都能出状元。接班的事你就不用想了,不行!”“为啥不行?上次郑叔来不是说政策允许可以接班的么。”“革革你要明白每个人的前途命运应该取决于你自己的努力,而不是等待天上掉馅饼式的幸运的降临。现在政策是允许接班,但是我离开检察院的工作岗位多年,没有对党和国家作出多少贡献,让我现在伸手向党和国家要福利,我良心难安呀。爸希望你能理解,接班的事不是办不了,而是我不能办!啥都不为,就因为我是个党员!”看着一脸凝重的父亲,我知道这是他无法更改的决定了。
坐在旁边的妈妈看看我,又看看爸爸欲言又止的“唉!”了一声,抬起右手在脸上沿着左眼、额头、右眼抹了个半圆,然后托着右腮看着地面不再言语。

也许是终于看到了一个无望的、令我死心的结果,那时的我却忽然就灵台清明,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轻松地对着父母说道:“爸,你是党员,那我就是党的女儿了。对党的理解支持那是必须的么!爸妈你们不用为我操心了,我决定从今以后就扎根农村啦,可能我这匹马(我属马)更适合农村广阔的天地里自由自在的生活吧,农村草多肯定饿不着的。更重要的是还可以陪在你们身边,挺好的。放心吧,我会努力活得好好的!”
随着一阵清凉的风儿从窗外吹进屋里,三个人顿时都舒缓了很多……
现在的我就是那匹在农村啃食小草的马,吃着吃着把自己也吃成了小草。没办法,谁让我爸是党员呢。而且还是一名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
梦的翅膀折了,那是人生的瞬间;漫长岁月中,我们的脚步却走得踏踏实实,因为心中永远有个灯塔,照亮我们前行的路!
很骄傲,我有个党员父亲!
编辑:高玉虎
作者:伯爵雅,赵文革,西安市阎良区北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