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有故事 你有酒吗
赌·年华
残秋初冬,霜草萋萋,枯叶纷乱。
杜金水站在关文博墓前,看着他那没心没肺地笑着的胖脸,忍不住想,如果他还活着,看到琳琳把这张照片放在他的墓碑上,他一定会笑不出来吧。
杜金水点了两根烟,一根给自己,一根斜放在墓碑底座上,他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墓碑上关文博的名字:“兄弟,你在那边照顾好自己,回头我给你烧纸,不能让你在那边缺钱花。斌子再有两年,对,两年也就出来了,到时候我带他一起来看你,勇晟他……他到现在还睡着……我……我,兄弟,你就托梦给我指一条活路吧。”
墓碑上的字在阳光下冰冷无言。哎!不论是谁,不论你生前如何风光无限,最终都会被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轻易的埋葬。
十年了。
杜金水不止一次地想象,关文博在喝下那瓶毒药的一瞬间,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而在他那狭小的汽车空间里,又将会弥漫着生前怎样的困惑和悲伤。
现在,杜金水终于明白了。
有些人赌的,是钱。
关文博赌的,是命。
而他,他杜金水赌的,是一辈子的幸福。
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杜金水多希望他们可以淡然地渡过那段青春,没有惊心动魄,没有生离死别,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也没有轰轰烈烈的辉煌与传奇。
只是,不知道关文博在平平淡淡地活着和轰轰烈烈地死之间,他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下雪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无情地吻着杜金水裸露在外的手和脸,此刻,他宁愿相信,在他脸上融化的,是雪花。而不是眼泪。
——引子

第一章
“杜金水,你他妈的还知道回来?干脆你把我也一块儿输了算了!你根本就是个烂鬼,赌徒!”
江丽吼出这句话的时候已是深夜,杜金水刚迈进家门,一只拖鞋便擦着他的肩膀飞了过去。
也真是,尽管扔了无数次,可她竟然一次也没有扔准过。杜金水没搭理,吵的多了,吵到双方都已经理屈词穷,懒得再去争、去辩。
当杜金水快速闪进卫生间,还没来得及关上门的时候,镜子里就已经出现了江丽那张愤怒的脸,此刻,她杏目圆睁,挑衅地瞪着杜金水,身上穿着一件傻乎乎印满小熊维尼的睡衣,光着她那一双38码的大脚丫子。
接下来是演练了无数次的老套路,江丽左手抓肩,右手笔直抓向杜金水那张邪魅且英俊的脸,杜金水迅速躲开,一把便抓住了她的双手,哀求道:“姑奶奶,别闹了行吗?这大半夜的你也不怕吵到别人。”
“去你妈的,杜金水,你还是人吗?”她不依不饶。
“乖,别闹,我是不是人不都是你的宝贝疙瘩吗?”杜金水嬉皮笑脸讨好着把脸凑了上去,试图哄得她开心,以便赶紧结束这场战争。
“滚!”江丽抖他的手,头一低猛然撞向他的肋骨,毫无防备的杜金水立马就被撞的七荤八素。
吆喝,这是创出了新招式啊……
正在心里嘀咕,江丽又扑过来,由于用力过猛,两瓶昂贵的化妆品被胳膊扫到了地上,顿时摔得稀碎。
听着刺耳的玻璃碎声,杜金水已然失去了耐心,全世界都知道男人不应该打女人,他忍着快要冒出胸膛的火,一把推开江丽,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操你大爷,有种你就永远别回来!”江丽暴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漆黑的夜里,杜金水在楼道前抬头望着自家的窗户吐了一串烟圈。
孔子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不管圣人他老人家说此话本意如何,反正曰得真他妈牛。
杜金水心里嘀咕一声,在浓重的夜色里呼吸着春天的气息死命抽了两口烟,一边开车门一边给关文博打电话。
“喂,胖子,到家了吗?”
“马上进家了,你,你不会还没到家吧?”关胖子今天炸金花赢了不少,杜金水想象得出这小子此刻一定晃着肉乎乎的大脑袋哼着那句(钱哪,你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关胖子似乎这辈子就会唱这一句歌,为这事儿杜金水可没少嘲笑他,他明亮的小眼睛总在镜片后闪闪发光,然后悠悠然来一句:“切,谁能跟你小子比啊,一张嘴就有无数的弱智小姑娘为你疯狂,至于哥们我啊,就喜欢这钱,踏实。”
给关胖子打完电话,杜金水直接关了手机。
关胖子给杜金水打开门的时候,满嘴都是泡沫儿,他喷着一嘴牙膏味儿问:“怎么?又吵架了?”
杜金水装作没听到他的话,闪身进了门,问:“有多余的牙刷吗?”
关胖子白了他一眼:“有没有你不是都来了吗?还问、问个锤子……”
“哥们儿来是看得起你小子。”
“切……”
当关胖子的呼噜声雷鸣般响起,杜金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打开手机,江丽的信息便铺天盖地般涌了出来,他甚至像已经看见了江丽那没完没了的泪水。只是,曾经的真情和感动就像一阵风吹过,现在居然一点也不会感到愧疚,也再打动不了他了。
关胖子姓关名文博,不到1米65的个头,体重却将近两百斤,远远看过去恰如一个肉球,也因此从小大家都叫他“关胖子”。
关胖子和杜金水同在雅山上长大,是名副其实的发小,小学和高中也是焦不离孟地黏糊在一起,上高中后杜金水三天两头打架,那时候关胖子就屁颠屁颠地一直跟在他后头,高中毕业,关胖子老妈就托人给他在事业单位找了份当会计的工作。
当时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两个死党,一个是瘦得像麻杆儿一样的勇晟,他是关胖子的初中同学,两人站一块犹如一副碗筷,既逗人发笑又显得搭配很是和谐。勇晟家不是雅玛里克山的,他家在水磨沟,现在大学毕业刚一年,正在乌市电视台实习,每天就扛个摄像机拍些八卦新闻,估计那台摄像机都比他要沉。
还有一个发小叫李斌,大家习惯喊他斌子,从小父母离异,他跟着老爸一块过,而他爸是个暴脾气,平时不怎么管斌子,但凡有人告儿子的黑状,一生气不问青红皂白拎过来就是一顿暴揍,后来他老爸再婚,斌子和后妈处得不好,所以经常躲着不回家。
很多人见到斌子第一眼的反应是:我操,这小子真帅。
的确,斌子足够帅,帅的掉渣。他长了一张几乎无可挑剔的脸,五官比那些电视上的明星还要好看,身高1米85,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初中刚毕业那会,斌子才一米六出头,那时,杜金水还在大言不惭地号称“雅山第一帅”,可也就半年不到,他一下子就蹿了二十多公分,五官也越来越俊朗,从那时候起,斌子身边就围着一群女孩子,他换女朋友的频率和电视剧的更新集数有的一拼,他衣着日渐光鲜,越发帅的没有天理,隔多少条街都知道沙区的四中出了这么个货。
高二下学期有一天放学,斌子被几个社会上的混混暴揍了一顿,据说是因为这小子睡了三十八中的校花。当夜,斌子拎了块板砖就把揍他那领头的哥们儿给拍了,也活该倒霉,刚过完十八岁大寿的他因故意伤害罪被判了一年八个月。
斌子出狱就消失了,连他老爸都不知道这坏怂到底去了哪儿。直到两年后的一天,他突然间又冒了出来,穿着一身名牌,脖子上的大金链子能有小拇指那么粗,就那样手插在裤兜邪里流里流气地冲着杜金水他们笑。
晚上四个人喝酒的时候,无论杜金水他们三个怎么问这两年他都在干啥?这小子只说是在广州混,其他的只字不提,两杯酒下肚,斌子红着眼圈说:“去他妈的,哪儿好都没有咱乌市好,哪儿好都没有咱兄弟在一起痛快,这会小爷回来不走了,以后咱们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那时,杜金水刚退学没多久,关胖子已经工作了一年多,勇晟还在大学里熬着,都是二十出头,风华正茂,谁也无法阻挡他们飞扬的青春和锐利的激情。
之后大家各忙各的,偶尔凑在一起聊聊天喝喝酒,直到2004年的春天。
那一年,乌市还没有多大的变化。那一年,他们四个平均二十四岁。
那一年,杜金水已经无所事事地在社会上混了一年半,跟江丽同居四年,吵架估计没有三百次也有两百八九十次,不吵的时候没话可说,等想说时已没了词儿。
那一年,勇晟正疯了似的追他的一个小学女同学,据说这是他八岁就许下的愿望。那一年,关胖子已经当了三年多会计,却从没谈过一个女朋友。那一年,斌子交了N多个女朋友,他从来不上班却永远有钱花。
那一年,四个二十四的小伙子浑浑噩噩,他们都还不知道将来要面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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