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似琉璃(长篇小说连载十五)
文/范錚
第十五章 冷酷到底
我和佟彤走到半山的时候,有一种很大的声音传来。
这声音响了半天,我才反应过来,是雨声。
雨没有打招呼就泼了过来。树在雨中哗哗地响,像是抗议。
佟彤下意识地蹲下身子,在大雨中,很艰难地向我伸着手。
我很吃力地向佟彤靠近,虽然我们只隔了几步远。
在大雨中,我看见佟彤用手拿开散在脸上的头发,眼睛在大雨的侵袭下,艰难地眯着,但是眼光的明亮,让我印像深刻。
我拉着佟彤在白茫茫的雨中向山下走。
佟彤不知从哪里摸出两个白色的塑料袋,我和佟彤费了半天劲,才套在头上,虽能避了一点雨,但是雨从塑料袋上流下来,更加直接和密集,眼前一片模糊。
佟彤脚下一滑,我和佟彤无法站立,一下跌下山来。
如果有一种力量不让人直立行走,那后果你可以想像,当然不堪想像。
我努力是想扶助一下佟彤的,但是惯性和湿滑让我也失去自控。
跌落姿势的难度系数一定很大,不规则运动,伤痛了我的头,肩,腰,腿,眼镜是早就大难来临各自飞了。
我和佟彤惊恐的尖叫在这雨中像是蚊子打了个哈欠。
我和佟彤在设身处地丈量了一下山坡的落差之后,还是站了起来。
站起来,就诞生了两个与众不同,卓然不群的新人类,泥水人。
我和佟彤惊魂落定之后,竟然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虽然我们的笑声在雨中是那么微不足道,但是无声处是惊雷啊,这笑声本来就是留给我们俩自我欣赏的。
佟彤的左脚腂怎么有一处划伤?血和着雨水在往外冒。
这让我心里一惊,我赶忙扶着佟彤在一块坚硬一点的石头坡面上坐下来。
我把裤兜翻转出来,想把兜布撕下来,可是情急之中,却怎么也撕不开,咔嚓一声,裤子撕坏了,兜还完好无损。。。。。。
佟彤问我,你要干什么?
我说,我要把兜布撕下来,给你包一下伤囗。
佟彤揺着头说,没亊,我一点也没觉着痛。
佟彤又变魔术一样拿出一块手绢,我用手绢给佟彤包扎了伤口。
佟彤自己站起来,挣扎两下,又要摔倒。
还是我来背你吧。我说。
佟彤虽然摇头,但是她自己是走不动了。
雨像撒了欢一样,肆意而为。
我背起了佟彤,却迷了路,不知往哪里去。
我低头只看脚,和脚下尺寸的地。
脚前行的地方,就叫做路吧,反正世上本就沒有路.
幸好脚前行的方向,通到了湖边。这其间费了多大劲且不去管它了,总算没迷路,到达了开阔地。
雨还是沒有停的意思,只是泼的力度小了,也许是累了。
我和佟彤索性坐在了湖边长椅上。
看,满湖的烟雨,美极了。
忽然,我们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发现在离我们远的一个地方,还有一个人坐在水边。
披着蓑衣,戴一顶很宽大的蓑帽。
他在那儿悠然地钓鱼。
隐隐地,还有空灵的音乐传来。
佟彤告诉我,那音乐是班德瑞的《琉璃湖畔》。
当我和佟彤打车回到市里时,雨已经停了。并且天边的太阳还很亮。好像这场雨是专门给我俩准备的。
车停到佟彤家楼下时,我心里是有些踌躇的。我不愿见到佟彤家里人。
佟彤的脚现在肿得历害,当然是自已上不了楼了。
我问佟彤,你家住几楼啊?
四楼。我自已慢慢上去吧。你坐车走吧。
聪明的佟彤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但是她这么一说,我更不好意思走了。
我又背起佟彤,往四楼上。我能听见佟彤的心在怦怦地跳,也能听见自已的心在积极应和。
四楼。出来开门的是一位面孔可以当冰箱用的中年妇女。后面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好奇地向我们张望。
佟彤叫那个中年妇女为阿姨,我想就是佟郁泰现在的妻子了。
妇女冷冷地上下打量我,眼里是厌恶的神情。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冰冷的眼神,在夏天,绝对有降温的作用,但是让人胸闷气短升血压,有呕吐的欲望。
妇女没有邀我们进去的意思。似乎门口站了两个乞丐。她只是负责开了一下门,剩下的事没有一点与她相干,她一转身,回屋了。
佟彤也许是习惯了,好像并不在意。她的声音显得很快乐,我常说的气人一样的快乐:到家了。终于到家了。
我把佟彤放到沙发上,想看一看佟彤的脚伤,被佟彤拒绝了。
佟彤说,没问题,小事一桩。
也许在这里,脚伤已经不是问题了,也许是没有资格成为问题。
我看见那个小男孩站在里屋门口,楞楞地看着我。脸上很骄傲的神情。与我不友好。
这哪里是一个家啊,整个一个敌占区。
小男孩虽然不友好,但是仍在好奇地探视着我和佟彤的举动,有监视的味道。
佟彤用一只脚站起来,一蹦一蹦地给我拿了一瓶饮料。
我站起身,忙说,我不渴。
小男孩忽然冲到我面前,大声说:那是我的饮料。还给我。
我把饮料递给了小男孩。
我很尴尬。但仍表现出大人大量的样子,说:你多大了,孩子。
小男孩拿着饮料跑开,说,你管不着。
我看见佟彤皱了一下眉头,表现出很无奈。佟彤把她手中的饮料要递给我,被我拒绝了。
佟彤悄悄对我说:孩子惯坏了。
我勉强地笑,说:现在孩子有个性。
这时候,被佟彤称为阿姨的妇女拿着一个大拖布走了过来,在我和佟彤站过的地方左拖右拖,我也配合地抬脚,抬脚,再抬脚。
刚拖完的地,我还真不好意思踏上去走开了。只好再忍十块钱的吧。
那个小鬼男孩很开心地看我抬脚再抬脚,不时地做着各种古怪的鬼脸来取笑我和佟彤。
小男孩像看马戏一样,哈哈嘻嘻高一声低一声地怪笑。
佟彤把揣在怀里的照片拿出来,还没等看,被冷不防冲上来的小男孩抢走。有几张还散落在了地上。
我刚要上前去捡,被冷面妇女用脚攒在一块,用撮子撮走了。
佟彤大叫:我的照片。
我看见她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我以为冷面妇女是个聋哑人呢。原来还可以出声:这么脏了,还要啊。扔了算了。这么脏的照片您可别往家里放。
佟彤眼里已经溢出了眼泪。我能看出她在努力地不让眼泪掉出来,哭是无用的啊。
小男孩又拿出了他的重型武器,一把玩具机关枪。他在疯狂地向我和佟彤扫射。
我和佟彤没有应声倒地,应了电影中那英雄不死的原则。
于是,小男孩又向我狂投手榴弹---彩色的海洋球。
我武功虽然盖世,但小男孩的进攻实在是太猛烈了,我头上,身上已中数弹。小男孩誓要把我这个反动派消灭干净啊。
佟彤大声制止小男孩:谣谣,听话。
小男孩的上级显然不是佟彤,他对佟彤的中国话并不感冒。他一定是学日语的。
冷面妇女对这边的战场似乎司空见惯,所以也就处乱不惊了。她也有她的战场。她正在专心地消灭一切我和佟彤可能带进来的细菌,她在认真地喷着消毒的空气清新剂。
我在被逼无奈下,施展出了我的绝世武功。我一个一个地接住了小男孩打来的暗器。
小男孩打光了手里的武器,急得到处乱找。
这回该轮到我和佟彤得意了。我得意的笑。
小男孩转回里屋去找武器了。看来战斗形势有逆转了。
小男孩再出来时,手里拿着几张照片,正是我和佟彤在湖边照的,我们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有一张我还在照片中幸福呢。
这回小男孩说的不是日语,我听清了:
妈妈说你不要脸。
我登时闻音色变。小家伙说的要是日语多好。我听不懂日语。
小家伙还在大声地重复:妈妈说你不要脸。
我没去理会小家伙,却去看佟彤的脸。
我以为佟彤当时应该疯掉。
可是,我错了。佟彤仍从容着,微笑着。她没听懂小家伙的话吗?
佟彤说:我怎么不要脸了?
你就是不要脸,妈妈说你不要脸,不要脸。
佟谣大声地嚷着。我的脸都在发红,我把佟谣的话当日本话来听,并且把它翻译成中文:
我要最美的新娘,最美的新娘。
翻译成这样的语言,我比较习惯。
佟谣仍在说着那几句他认为有趣和有杀伤力的话。
佟彤像是并不生气,气定神闲,悠然自若,真是一位在白区生活惯了的优秀战士。聪明的我忽然明白了她的战术:纵敌深入。
果然,佟彤胜利了。当佟谣把那几句话当歌唱的时候。他的臀部被人踢了一脚。
小家伙应声扑地。像经过演练过一样,连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小男孩从地上爬起来,回头看了看,他除了咧一咧嘴之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冷面孔看来真有速冻的功能,连顽皮泼辣的佟谣也无法应对。
看来,从内部踢出的一脚,才是最有效的一脚。还有就是谁更冷酷,谁更有效。
佟彤也很酷。不是冷酷,是她坐在那儿喝饮料的样子。像一个战士,直面人生的战士。
佟彤的嘴角已露出微笑,只是樯橹并没有灰飞烟灭。
小男孩也改变了战术。他挤眉弄眼,出言于无声,说,不要脸,不要脸。
并且,在脸颊使劲地刮着。同时没忘向我暗喷口水。
斗争还挺复杂。

作者简介:
范錚,高中语文老师,十七年只教高三。业余时间创作了大量的小说,散文,诗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