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68年,我小学毕业后等上初中的时间已两年,可文化大革命方兴未艾,仍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文革初期是文斗,双方各拿一本袖珍版《×××语录》辩论,辩论的能力就体现在谁背的语录多,后来演变成武斗。武斗初期没有枪,双方用的是木棒,钢钎等冷兵器。后来使用的竟是真武器了。有手枪、步枪、冲锋枪、甚至高射机枪。时常见到比我年长些的哥哥姐姐们,或拎着手机,或端着步枪,或背着冲锋枪,押着俘虏在街上游行。文革武斗说是内战一点都不为过。当时我家住在长江南岸,面对朝天门和江北嘴。春节刚过,父母见武斗没有停歇的迹象,担心儿女们出去被流弹所伤,于是便让二姐和我一起,前往老家躲避战火。父亲的老家在潼南县(现在是潼南区)塘坝乡,一个叫杨家坝的村庄。塘坝很平,杨家坝就座落在一片葱茏的绿树中。村口有一条硕大的棕黄色狗——赛虎守着。赛虎嚎叫时声音宏亮,空旷,很有威慑力。没有主人招呼,生人是不敢进村的。
赛虎是条猎犬,跑动速度快,机灵,主人常带它去打猎。有一次打猎,赛虎被黄鼠狼咬伤。看着它不停用嘴舔自己受伤的前肢,好心疼!自那以后常给它端碗剩饭去。和二姐住婆婆家老屋,杨家坝院子里狗多,我右小腿也被咬过。那时不像现在打狂犬疫苗,被狗咬了只在赤脚医生那儿包扎一下。因此,伤口几个月才见好,至今小腿上留着狗咬的疤痕。

在农村遇到狗一定不要跑,能找到石头更好,或是蹲下来让他认为你在找石头打它,它就不敢靠近啦。狗天生是怕人的,你越慌张乱跑它越是追着咬。
婆婆家门前有一个池塘。塘水清澈,塘里有鱼游动看得清清楚楚。鱼是集体财产,即使人们再饿,也没人敢钓,但我例外。一、我是城里来的孩子。二、婆婆是军属。三、我在当地辈分高,满院子的人都喊我这十多岁的孩子三爷。乌龟最好钓,钓时不用钓具,顺手在塘边砍一截竹子,绑上鱼钩、鱼线,抠个田螺挂在鱼钩上就行。钓鱼也不用浮漂,直接把挂有田螺肉的鱼钩放进水里,递到鱼儿嘴边,等鱼儿咬着田螺肉往深水钻时,用力往上一拉,鱼儿就上钩了。也许那时鱼儿和人一样,饿急了,宁愿吃上一口田螺肉再死。

久了,我就和真的成了农家孩子。早上背着狗屎箢兜到田间、山坡上捡狗屎。早上空气特别好,碰到一堆狗屎更喜出望外,急忙用狗屎夹子捡到箢兜里。一早能捡到三四堆就很不错了。狗屎捡回来倒进猪圈粪坑里后,洗了手就去吃婆婆早煮好的红苕稀饭。当然,只有干咸菜下饭。听到队长喊,上坡了!二姐和我就和农民伯伯一起上坡干活。
天热,傍晚的时候,我就约几个农村娃去河边游泳。杨家坝旁边有条河,平时河面不宽,也不怎么流动。但河里游泳也危险,因河中长有许多一人多长的水草,若被水草缠住很难挣脱,好在也没听说发生什么意外。

干过印象最深的农活有栽秧、割麦、挖水田……。起初,我完全不懂怎样栽秧。就学农民用五根指母握住秧苗用力向泥中戳。旁边农民说,三爷,你栽的是五爪秧,秧子栽不活,要三根指母夹着,并做了示范。并说栽秧时人要退着走,栽时要顾前后左右。这样,秧苗才能栽得横平竖直。
割麦子很辛苦!当年割大麦又叫荞麦,主要用来当饲料的。割大麦时除了天热,麦杆还扎人。割一天下来,虽穿有长袖长裤,但身上仍然又痒又疼,长满红疙瘩。

幺爸参军去了,家里没壮劳力,于是我就充当男子汉为婆婆挣公分。因为年龄小,一天只能评六分,但挖水田挣公分高,大人十四分,像我这样的小男孩也有十分。在高公分的诱惑下,我也和大人一起挖水田。水田蚂蝗很多,一不小心就粘在腿上,咬得我鲜血淋漓。被蚂蝗咬一定不要用力去它,你越是用力扯它缩进去越紧,只有用手在受伤部位上部不停拍打,蚂蝗自己就退下来了。 挖水田很冷,水和泥淹到大腿根,走路都很吃力,但我还是坚持下来。挖好后还要粑田,施肥。施肥时,把村里集体收集的猪屎、人屎、狗屎……装在一个木制的板斗里,在田中推动,不时均匀往田里撒。人推着板斗行进,手就浸在粪水里很臭,久了也不闻不到臭了。正所谓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直到天气逐渐热起来,我和二姐才回到重庆。回来后我仍然怀念农村生活,天天缠着父母要回塘坝农村去。父母经不起我纠缠,便同意让我和堂哥一起再去塘坝。但去牛角沱长途汽车总站乘车时,车站一纸停运通告终止了我的农村娃生活。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做农村娃这段经历一直在我记忆深处,挥之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