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年后,海边的一座酒店,塞拉和法特斯坐在餐桌上吃饭,塞拉不耐烦地看着菜单,扔给了法特斯。震动盘子和杯子发出叮当的响声。
塞拉:“怎么吃来吃去,就是这些平常的东西。等这阵子忙完,我们去意大利去吃饭。”
法特斯:“我的女王,你还是现实一点吧。你给自己安排了八条下线,哪有时间出国。”
塞拉冷嘲地说:“你怎么越来越会说话了,你怎么不干脆说,我们的好几条线都不上点位了,很多代理员都快维持不住局面了,他们怎么会让我逃离这个国家呢?”
法特斯摊手:“这可不是我说的。不过你现在这么艰难,怎么不去找霍查求救呢?”
塞拉手放在额头上,疲倦地:“唉,我去找过多少次了,根本开不了口。”
法特斯:“怎么会呢,你现在的口才完全可以竞选总统了呀。”
塞拉捂脸,焦灼地说:“你根本不知道内情,我们的行业知识、传销话术都是霍查教的,我还没开口他就知道我的来意,总是一通让你心花怒放的夸奖和天花乱坠的前景描述,让你感觉离最后的成功只剩下一两海里的距离,挺过这个夜晚就到达了。”
法特斯:“早跟你说过,霍查这个家伙爱钱如命,你有钱,他恨不得像吸石油那样全部吸光,你没钱找他借,好比从雕像上擦下一块金箔那么难。简直是现代的葛朗台!”
塞拉抓头发:“别说了,快烦死我了。”
卡布纳拉、莫瑞纳穿着制服,达拉穿着军装过来了。达拉怒气冲冲,军靴把地板跺地咔咔响,卡布纳拉、莫瑞纳一边拉扯着他。
卡布纳拉:“达拉,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
莫瑞纳:“亲爱的,你听我说,这件事不能全怪塞拉,她已经尽力了……”
达拉甩开两人的手,两人几乎倒地:“我不听!塞拉你给我出来!你这个女骗子!”
法特斯和塞拉猛转回头,达拉已经到了跟前,法特斯站起来挡住达拉。
法特斯:“达拉,你要干什么?”
达拉一把将法特斯连同椅子推倒在地。
塞拉去拉法特斯:“法特斯,你没事吧?”
法特斯又起来,伸开双臂挡住达拉:“达拉,有本事你冲着我来,不要对女人下手。”
达拉一把攥住法特斯衣领,怒目圆睁:“你们两个,谁也别想跑。”
塞拉拿出平时上线的威严训斥道:“达拉,你要干什么!”
达拉:“我来向你讨个说法!我的下线都是我的战友,他们都是随时准备为国牺牲的军人,我相信了你的人,把他们喊来一起跟你干,可不是为了让你搜刮他们那点可怜的退伍补贴!”
卡布纳拉哀求道:“达拉,我求你,你千万不要激动,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啊!”
莫瑞纳抱住了他:“达拉,你是我找来的,你要算账找我吧!”
达拉的食指笔挺地指向塞拉:“不,我知道,你们都没钱,都是在苦苦支撑,挣了钱的是这个人,你们的传销女王!”
法特斯:“你误解她了!她也没有钱!”
塞拉:“法特斯,住口!不要说了!”
法特斯:“我要说,我要说,你这个女王是空壳子!你也没钱!”
达拉:“没钱?骗谁!整个传销公司就只有老大霍查和发展最快的你赚钱最多!你不是告诉我们,十二线退役,赚两千万,你现在至少有一千万!”
法特斯:“她真的没钱!这个制度我最清楚!”
塞拉上前捂住他的嘴:“法特斯,你疯了!不能说穿!”
法特斯扯掉她的手:“再不说,他们会杀了你的!”
塞拉呆呆怔在原地。
法特斯低沉地说:“这个制度看似很完美,所有的经销商都认为,只要网络大到一定程度,就会东方不亮西方亮,下线多了,总有一条线会无限繁衍。但是,随着理论外的开支——租房子,买用品,交通费,加上发工资的钱越来越多,高级代理员甚至代理商的花费越来越大,如果下面拉人头不顺利,上不上点位,资金就会断链,这颗庞大的金钱树就会根系缺水,越是这样,后面的人就越观望不肯进来,最新进来的下线就越没动力,许多做到大代理的人,像卡布纳拉和莫瑞纳,手下有着庞大的传销网络和众多的课堂,都面临着穷困难以支撑的境地。公司为什么规定不允许上下级间互相借钱,就是防止下线向上线要钱拖垮上线,把这个华丽虚假繁荣的树冠也扯倒。照这样下去,持续不了半年,整个组织就会彻底瘫痪。”
卡布纳拉惊恐万状:“你说的是真的?”
莫瑞纳哭泣:“奥不,这不是真的!我马上就要成为代理商了,我可不要这样的结果!”
达拉突然明白了什么,转向塞拉:“那莫瑞纳维持课堂的钱,其实是问你借的了?”
塞拉悲哀地点点头。
法特斯:“为了给下线信心,老板要求我们住在豪华宾馆里,不准出去。为了维持这种繁荣的假象,我已经把家里的房子都卖了,塞拉的妈妈把自己的首饰都卖了。”
塞拉低着头,泪水一滴滴落在地面。
达拉语气缓和了:“好吧,看在你还够仗义的份上,我不找你了,我要带着我的战友去找霍查算账去。”
塞拉低声道:“你们不许去。”
达拉:“你说什么?”
塞拉高喊:“你们不许去!”
达拉:“那个大骗子坑害了我们这么多人,你还帮他说话?”
塞拉:“朋友们,我们本来离成功只差一步了,只要再有十几个点位,也就是十几个新人加入,卡布纳拉和莫瑞纳就可以成为代理商了,就可以拿到代理商奖金,并且去意大利与公司高层一起度假了。那样,她们就能暂时撑过眼前最难的一关。我们的事业还能源源不断发展,只缺少十几个点位而已!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帮她,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好自为之吧,骗子女王!”说完转身就走。
塞拉回头看着他,忽然爆发出一阵疯癫似的冷笑。
莫瑞纳大哭起来:“啊!我悲惨的命运啊!达拉一定也是这样想的,他也许会杀了我!他给我一把枪,是要等他杀死霍查,然后我们一起殉情吗?不如我先自己来个痛快的!”她掏出手枪,指向自己的心脏,又指向太阳穴。
卡布纳拉拼命夺枪:“奥,不,不,莫瑞纳,你快把枪放下!”
莫瑞纳发疯似地推开她,卡布纳拉后脑撞到墙上,昏死过去。
莫瑞纳看了一会躺在地上的卡布纳拉,又哭又笑:“哈哈哈,呜呜呜呜呜……”举枪朝着自己的太阳穴,转身看见了塞拉,咬牙切齿地又指向塞拉,一向温柔软弱的眼神里充满了毒怨:“你,你这个可恶的女巫,骗子,我们的今天,都是因为你!我杀了你!”
塞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笑笑:“开枪吧,是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莫瑞纳,你开枪吧,我的梦想破碎了,爱情也已经死了,你至少还能和你心爱的人一起死去,我羡慕你们……”
莫瑞纳看着塞拉的双眼,泪水再次滚涌出来,双手颤抖,连声疯叫:“啊!啊!啊!”把枪扳转回来,又朝向自己的太阳穴。
“乓!”莫瑞纳倒地,血花四溅,身体下面慢慢流淌,像一条暗红的小溪。
塞拉身体一震,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披散的头发盖住了脸,只露出因惊恐而圆睁的双眼。
父亲和母亲从外面进来,母亲连忙扶起她。
巴拉卡哭泣,抱紧了她:“伊莲娜,伊莲娜?欧,我可怜的伊莲娜,是我害了你啊!”
父亲:“唉,事已至此,比我预料的还要糟糕,不过还好,我还有一笔微薄的退休金,我们搬到乡下你爷爷家的老房子去住吧。这里不能再回来了。”留恋地环顾家里一圈,看到了地上的莫瑞纳,他赶紧过去试她的呼吸。
塞拉忽然冷静地回头:“您不是说,已经和我都断绝父女关系了吗?”
父亲看着莫瑞纳摇了摇头,又去试卡布纳拉:“唉,再怎么样也是我的亲闺女,我不管你谁管你啊。记住,书上还说了,人生到了绝境,还是父母对自己最好!巴拉卡,我和伊莲娜看着她们,你快去打电话叫医生!”
巴拉卡:“好!”赶紧进里屋打电话。
塞拉一声不吭地慢慢站起来,和父亲把卡布纳拉扶起来放到长椅上。
中国东南部,某酒店会场内。从阿尼国回来的陈利田摇身一变,西装眼镜,气质儒雅,说话撇起了港台腔,站在舞台上激情四射地分享。下面的传销人员听得两眼放光,有的张大嘴巴,几乎流出口水。
陈利田:“亲人们,同学们,朋友们,这是一项简单的事业,找到两个朋友,你就能成功!这是一项保证会赚钱的事业,我们中国有着12亿人口,永远也不会缺少有眼光的投资者、经销商!这是一项虽然不会一夜暴富却会短期暴富的事业,一个月晋代,三个月晋商,一年十八线退役,公司给你一个亿,让你成为翻云覆雨的企业家!你们说,这是不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遇!”
传销人员集体高呼:“是!真是,一定是!”
陈利田:“我们能不能成为明天的亿万富翁!”
传销人员高呼:“能,准能,一定能!”
陈利田:“我们要不要介绍亲人和朋友,来加入这项改变你们家族三代命运的伟大事业!”
陈利田带头振臂,下面的齐喊:“要,我要,一定要!”
女培训员上台:“未来的亿万富豪们,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隆重感谢从欧洲营销归来的陈利田老师,为我们做的精彩分享!”
爆炸式的掌声,一阵阵着魔似的欢呼。
女培训员:“超乎想象的大门即将开启,暴富的机会简直是从天而降,现在哪位成功的经销商愿意上台来,跟我一起把握机遇、带来好运的抓钱舞?”
一群青年踊跃冲上台去:“我,我,还有我!”
女培训员:“一起来,音乐起!”
满场响起了嗷嗷的抓钱舞曲,女培训员带领台上的一排人,一边唱一边手舞足蹈。
“左抓抓,右抓抓,上抓抓,下抓抓,左手摇摇发大财,右手摇摇好运来……”
每一排穿着整齐制服、戴着工作牌的培训员、推广员,催促本排的所有人站起,跟着音乐节奏一起舞动起来,整个会场里面,几乎所有人都在朝向身边同伴,打起了简单而狰狞的“狼牙风风拳”……
后记:本小说取材于我们曾经的社会主义兄弟阿尔巴尼亚举国传销的故事。由于错误地采用了传销模式发展经济,该国陷入了长期的泥潭,许多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这场危机造成的影响至今尚未消除。谨此警醒那些梦想暴富和不劳而获的国人们,幸福是靠脚踏实地的奋斗得来的,无论是有产品的直销、人传人的传销、戴着科技假面具的所谓“网络营销”,只有合法与非法的区别,都是顶端发财、跟随者破财的吸金陷阱。不幸的是,“庞氏骗局”依然在招摇,理智依然在沉睡,悲剧依然在上演……
简介:李永强,男,40岁,潍坊市作家协会会员。诗歌入选《暮雪微刊》《南粤诗刊》,散文发表在《科教新报》《潍坊晚报》,小说发表在《潍坊》微刊,《牛寨文化旅游》微刊,新闻发表在学习强国山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