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介绍 | 谢友义原创 河源文艺 河源文艺
编者按
河源地美,民风淳朴。一九五八,十万乡亲,牺牲家园,举家搬迁,成就奇迹:一千六百平方公里,华南第一人工大湖——万绿湖。湖水深青,似无暇碧玉;湖水清甜,如琼浆玉露。水质优良,深藏桃花水母;远援同胞,荫及港澳广深。
万绿湖美,润千家灯火。万绿湖亲,铸客家文明。 万绿湖达,蕴文脉诗心。
《河源文艺》,是“河源”,是“万绿湖”,亦是“文艺之河”、“文艺之源”。一意旨发祥地,二意旨美好寓意,打开一扇门,迎纳八方文。唯朴实自然者,胸怀开阔者,悲悯苍生者,从善如流者,文采飞扬者,情真意切者纳之。拒绝虚情假意者,华丽不实者,空泛堆砌者。
意在言外,情怀万里。诚征天下美文,齐赏华夏真情。
文/朱洛嬉
人物简介
谢友义,笔名云中野鹤、谢天。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青年创作委员会副主任,广东省作家协会报告文学创作委员会副主任,广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鲁迅文学院第二十期中青年高研班(作家的责任与使命专题班)学员,中山大学中文系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研究生结业。先后在广州广船国际股份有限公司(中央国企)工会、文联部门工作。系广东工程职业技术学院《工程技术研究》编辑部执行副主编。
文学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中国作家》、《中华读书报》、《中国艺术报》、《作品》、《家庭》、《广州文艺》、《黄金时代》、《时代报告》、《羊城晚报》、《南方工报》等数十家报刊、杂志。
著有长篇小说:《工友》、《广州工人》、《工道》。报告文学集:《广州的天空》《文学的天空》《你看你看那美丽的安居房》,《肝胆两昆仑》,电视剧本《职校生》等作品。作品获《人民文学》征文奖、广州文艺奖等奖项。

人物访谈
小 编:什么时候开始写作?当时是什么情况?
谢友义:我出生在美丽的河源紫金,从小学开始就有文学梦。年少时经常坐在牛背上吹着短笛,在山野间游走,从来没有想过,会有机会成为一名作家。22岁那年,我走出紫金的大山,去到省城打拼。当时是在中船集团广船国际股份有限公司工作,因为喜欢阅读,爱上文学,平时也写一些小文章,后来在工会负责宣教工作,和厂里喜欢文艺的一帮青年人一起搞创作。1999年评为“广州十佳外来青工”,厂团委书记我把经历写了一篇短小说,一不小心,我竟写成长篇,并得到了花城出版社编审湛伟恩老师的青睐和帮助,很顺利地出版了——这就是《广州好男》,没想到,这长篇小说在花城出版社出版后,引起了很大的关注和反响。
后来积极参加文学活动,先后参加了广东省作协、鲁迅文学院的各种学习、培训,创作过程中,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编审鞠英老师肯定和帮助下,中国作协副主席何建明老师、蒋子龙老师的指导下,在文学道路上一路走来。
小 编:您最喜欢自己的哪一本小说?讲述了什么故事?
谢友义:长篇小说《广州工人》是我自己最喜欢的。广州是一个非常包容的城市,全世界各地的人,都在广州寻梦。但是为他们做记录和关注他们的生存状态的作品,时下工业题材的作品还需要多些关注。我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写写这一批人,有可能会引起一些共鸣,但更大的意义在于艺术地处理、再现这一群体的特性和生活状态、精神面貌。历史不会忘记这一群朴实、拼命、拼搏、辛辣……最具有烟火气息的城市推动者。
小 编:报告文学哪一本最满意?
谢友义:《肝胆两昆仑》这本书,目前是我的报告文学中,我比较满意的。写的是河源市紫金县的两位革命先烈——刘琴西、刘尔崧的红色传奇故事,一位是农民运动领袖,一位是工人运动领袖的革命故事。他们是俩兄弟,他们是最早期的中国共产党员之一。创作这部作品,我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也特别认真的创作。事实证明:这些付出都很值得,这部作品得到《中国作家》杂志的肯定和重视,全文刊发。
小 编: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谢友义:正在创作一部长篇报告文学作品《中共首任“审计长”阮啸仙的红色足迹》。
小 编:对读者或者是创作者有什么寄语?
谢友义:我是紫金人,生活在广州。不管是在哪里,都要讲好河源故事、讲好广州故事、讲好中国故事,要挖掘好我们自己的文化,这也许不容易,但我们需要努力去做。要讲得好,要让人听得下去,听懂,看懂,还要有韵味,有深度。这也是我一直要努力、要完善的。更是所有创作者需要努力和完善的。几十年守望文学这一片天空,实属不易,很幸运,能够和文学结缘,几十年如一日坚守创作,没有一天不在思索,如何才能够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以前,我得到了非常多大家的帮助和提携,未来,我也会尽我一己之力,去帮助更多的文学青年实现他们的梦想。把我得到的这种帮助和爱传递下去,希望我们河源的文学、广东的文学能够人才辈出。
作品选登
01
散文
那山 那人 那水
1
广东万绿湖附近有一片原始森林,叫高排山,山脚下座落着风景如画的青山村。这里除了黑土地肥沃之外,最多的就是石头。离青山村不足十公里开外,就是村办林场,又叫石头坝林场。
林场的场部右边生长着一棵五六百年的杨桃树,一年四季开花挂果。传说杨桃的主人是明朝一位富甲一方的大财主。主人不在了,但杨桃树依然屹立在这里,见证着数世纪的风风雨雨。
明世宗万历年间,严嵩为相,权倾天下,一些士大夫巴结逢迎,纷纷奔走严氏之门。当时,吏部官员杨锦雄不愿与严氏为伍,毅然南下,千里迢迢渡过江南,辗转来到这山高皇帝远的广东河源以南,隐居在青山绿水的高排山。
隐居之前,杨锦雄做过绸缎生意,赚了不少钱,后来在高排山建造了五十多间房屋,是按照当地客家上中下左右结构格式建造的,颇具规模,并在屋边种植了一棵杨桃树,以纪念杨姓在此开枝散叶。
可是好景不长,远在京城的严嵩还是得知了杨锦雄的下落,于是严嵩利用当地的势力,残酷地杀害了杨锦雄一家。当时,除了杨锦雄的五个儿子当天狩猎未归,幸免逃脱,其余一家三十多口,无一生还……
传说,惨遭毒手的杨家人阴魂不散,在离杨桃树不远处的山坳里,经常听见怪怪的声音,附近的村民都很惧怕,只有金山从不当一回事。
斗转星移,杨家建筑到了民国时期已全部倒塌,一片败落,只剩下杨锦雄的墓碑还保存完好,碑石上写着:吏部员外郎杨锦雄之墓。墓碑就在杨桃树附近,据说是杨家后人修建的。
后来,杨家建筑的遗址就成为当地村政府的林场,再后来,林场由金山承包了。
2
林场的背后,就是郁郁葱葱、高耸入云的高排山。从林场的正面远远的望过来,只见层层叠叠的青山,被山脚下淙淙的流水环绕着,海浪一般连绵起伏,气象万千。
润年是一位胆小厚道的中年汉子,一直就生活在高排山下的青山村,他很少出门,最远也就去到县城。听说润年也曾富有过,还娶上了老婆,可是结婚不过一年他的女人就离开了,从此他就没有再娶。润年身高不足一米六,脸上长满了或大或小的肉疙瘩,他母亲的脸上也是这样,乡里的医生说是遗传。
由于金山承包的林场面积足有二、三百亩,实在忙不过来,所以经常叫上润年来帮忙。金山也有五十多岁了,在青山村一带也算有头有面,据说文革时期还做过大队干部。后来改革开放,金山没干部当了,才搞起了私人承包。金山个头大,是一个很豪爽的人,喜欢喝米酒,吃狗肉。他的女人呆在家里,带着七、八个孩子,还要种点田,所以林场的活计就包在金山和润年身上。金山有事外出了,润年就一个人看护林场。
天山也经常到金山的林场来走动。天山是金山的堂弟,小金山十岁,又比润年稍大,早些年老婆因病去世,儿子浩华刚满二十岁就同金山的三儿子富吉一起去深圳打工了。
林场除了养鸡、养猪、养狗,还种有茶叶、香蕉、杨桃,收入马马虎虎过得去;加上出去深圳、珠海打工的孩子也有一些钱寄回来,金山的日子还算滋润。他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喝点酒。金山的老婆是一个很善良的女人,她偏偏就不给金山喝酒。但金山在林场喝酒,女人又怎能管得着呢?自然是由润年帮金山去打酒,一等天山过来,三个人就开始天昏地暗地喝起来。不知有多少回了,他们从早晨太阳出来开始,直喝到月亮出来,醉得脸红脖子粗,还在那里互相劝酒。有时村民撞见,还以为是庙里供奉的福禄寿三公走下案桌来了。
金山和天山不但好酒,还好女人,而润年则纯粹是酒鬼。
3
天晴的日子,林场风景很美,叫不上名字的红花绿叶在微风中肆意摇曳,叫人看了心情很放松。
菊花是青林村的村民,年近四十而风韵犹存,白净的肤色,丰腴的身子,看得男人都眼热。谁都知道,她是金山的相好。
金山也逢人就说,他看中的就是菊花的那对大奶子。
去年,菊花的丈夫因车祸去世,才三十七八的人就开始守寡了。因为结婚比较早,儿子都快二十岁了。
按村里头的做法,儿子过了十五岁的守寡女人,就不好再婚了。
菊花耐不住寂寞,有事无事的总来找金山,若是遇到润年在场,就编个借口,不是借这就是借那。菊花来金山这里也不算远,翻过两座山就到了,七八里路的样子。润年知道菊花与金山睡觉的事,是菊花男人去世后的第一个月……
菊花做姑娘的时候,金山就认识她了。菊花二十岁时就忽然结婚了,还是金山做的媒。
润年有时同菊花打趣说:“又来了,看这回你又要借什么?”
菊花望着润年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哼,反正你没有!”
金山同菊花睡觉时,说:“润年那东西不行的…”
菊花听了心头一震。
菊花完事后就走人,从来不在林场过夜,因为家里还有一个儿子。
这天菊花提了一只鸡,高高兴兴的来到林场,金山、天山、润年几个人都在,他们正在喝酒,桌子上还有一碟花生米。
“哎哟,菊花你来了,还带鸡来干嘛?”
半醉的金山一眼就瞅见门外的菊花了,他们也有一个多月没见了。
“哎呀,都这么长时间没来了,人家过来坐坐嘛!”
天山一见菊花就心花怒放,忙着为她打圆场。
“啊,天山,润年,你们也在啊……”
菊花见人多,挺不自在的。
“大妹子,进来!他奶奶的,我可是几年没碰过女人了。来来来,让我摸一摸……”
还没等菊花坐下,天山就借着些小醉意一把将菊花搂住,在她的大屁股上抓摸起来。
“好了,你这醉鬼,喝你的酒吧……”
健壮丰腴的菊花一把推开天山,在旁边的金山乐得哈哈大笑。
天山可不善罢甘休,他再次将菊花拉到怀里,大声说:“……菊花,我早就同你说过了,你没老公,我没老婆,我们刚好是一对……来来来,大妹子,你再靠过来一点嘛,金山哥,你看,你看,我们敬你,敬你一杯……”
天山说着,与金山又端起了一碗酒。 “扑嗵”――金山刚想一饮而尽,酒力却上来了,倒在地板上睡过去了。再看看润年,他的眼睛早就睁不开了。
“菊花,扶一下我好吗?我想过去那边……”天山酒量好,尽管脸上红红的,却没有真醉。
菊花以为天山想吐,就扶他走出了屋子。
天山来到房侧的草丛边,装作想吐的样子,紧紧的搂住菊花不松手。
“我醉了,菊花,快扶住我……”天山的眼睛血红血红的。
“你小心点,天山哥……”
菊花以为他真醉了,也不敢松手。天山忽然搂住菊花倒进了草丛中。
“天山哥,你想干嘛?你……”
“菊花,我喜欢你,你知道吗?”天山喘着粗气,样子很吓人
“可是……”菊花想起了金山。
“可是什么?其实金山的女人很多,你也知道的…上次都已经晚上七八点钟了,他明知道你回家要走山路的,却还叫你回去,要是我的话,我就不放心……”天山说着,眼睛要吐火了。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菊花想,这些事就闷在心里算了,想不到天山却知道了。
“哎,菊花,你同他做了几次我们都知道…金山哥一喝酒的时候,最喜欢说的就是他同女人们的事了。这人也真是的,每次清醒之后,又老是追问他喝酒的时候说了什么……唉!”天山叹息了一声。
“啊?!羞死人了!这死人金山……”菊花用手捂住了眼睛。
天山见了,把菊花的手拉了过来,两个人滚进了草丛中……
“哎哟――”天山忽然大叫了一声。
“怎么啦?天山哥……”菊花睁开眼睛,望着痛苦万状的天山。
“你别动,有黄蜂!我们都别动……”天山吃力地说着,用身体护住了菊花雪白的胴体。
草丛的旁边,小溪潺潺,树枝上的鸟儿叫唤了两声,飞了起来……
菊花恍惚起来,又想起金山跟她完事后赶她下山的情景,不由一阵委屈。七八里的山路啊,又是夜晚,她一个女人家,怎么说也是有点怕的……菊花越想越不是滋味。瞧瞧眼前的天山,他可是用他的身子护着自己,挡住黄蜂……天山才像是自己的男人、自己的依靠啊!
菊花鼻子一酸,眼角立刻湿润了。
“天山哥,我喜欢你……”菊花的声音很小,慢慢的咬住了天山的嘴。
连绵起伏的群山一片宁静……
4
林场只有一排瓦房,瓦房两边各有一条长长的沟壑。右侧有一片竹林,左边是香蕉林,瓦房前边种着茶叶、柑桔和三华李。
瓦房向东开了一个门,朝北又开了一个门,中间是金山的睡房,靠西一间房,大多数是润年睡。厨房靠东,厨房内的水是山上石缝中用竹子引过来的,用一个木桶装着,溢出来的水从室内铺满石沙的小水沟流去房外墙角边的石缝里。
瓦房门口有一块平地,放了一块大石头,金山用来做茶桌,还有几块小石头,当椅子,四周很通风,坐着非常凉爽。放眼四望,绿水青山,几只蜜蜂来回飞舞,还有金山养的鸡窜来窜去。不远处还有一口小水塘,只有几分地大,那是金山人工挖的鱼塘,养着不少鲤鱼。
林场原来一直点油灯,金山的大儿子从深圳回来之后,就开始用山上流下来的泉水发电了。林场有了电灯照明,还可以播放录音机,金山他们一边放山歌听,一边喝酒聊天,别提多快活了。
“你今天留守在林场吧,我要回家里一趟。”
金山一早起来就冲着还躺在床上的润年交代了一句。
“知道了,你去吧…”润年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哎,今天把那两头牛牵出来吃草,别饿瘦了。”
金山最不放心的还是那两头牛。
“好啦好啦…”还没睡醒的润年很不耐烦的又应了一句。
金山就自己嘟嘟哝哝的走下山去了。
农历三、四月的青山村,尽管凉风习习,阳光却已经很刺眼,布谷鸟声声叫着,润年觉得肚子有点饿,看看手表,哎呀,快11点了。他忽然想起金山的话,放牛!于是猛地从床上滚了下来,跑到牛棚里解牛绳,那两头牛早饿坏了,一见润年就瞪圆了大眼,分明是表示强烈的不满……
润年牵着牛绳,来到林场右侧的山窝下面,把牛绳拴在一棵松树上,伸伸懒腰,觉得还没睡够,又跑回来继续睡觉。
黄昏时刻, 金山忙完了事,匆匆的往林场赶。
快到林场时,金山给眼前的一幕气坏了:两头牛被牛绳死死的勒住了脖子,互相纠结在一起,倒在了地上……
金山急忙快步跑上去,解开绳子。原来是两头牛在吃草时来回的走动,不知不觉牛绳就缠住了对方,并且越缠越紧……
肯定是润年这家伙偷懒……金山越想越气,忍不住往牛背上猛抽了一鞭,被解放的两头牛飞也似的朝附近的小溪流跑了过去。
金山回到林场,气呼呼地踢开房门,见润年还赖在床上,顺手就抽了他一鞭!
“哎哟!干嘛!”润年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鞭子,猛地跳了起来。
“两头牛给你整死了,知道吗?还睡!”金山怒不可遏的吼了一声。
“啊,牛死了?不会吧?”胆小的润年吓得直打哆嗦。
金山看到润年的窝囊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说真的,金山的女人还真不少。青山村离深圳就二百多公里,男人们大多往深圳打工去了,留守在家的女人们都喜欢跑来找金山,名义上是帮金山采摘茶叶……金山就怕老婆知道了不好,可是润年偏偏经不起金山嫂的利诱——一碟牛肉、半斤白酒,就把金山的事全盘托出了,害得金山每次都惹来老婆的一顿臭骂!
金山想到这些,刚消下去的气又升了起来,他骂润年道:“还不快滚出去把牛牵回来,哼!”
5
“我叫菊花去买条狗回来,今天我们不醉不散!”
天山心情很好,忽然要请润年和金山吃狗肉。
“哎哟,菊花,菊花,像吩咐你老婆一样……看在有狗肉吃的份上,就不说你了。”金山从天山的眼神就知道,他同菊花睡过了。金山可是无所谓的,他认为女人就是给男人睡的嘛,何况他和天山还是兄弟。
“金山哥,说那些干吗?我是想,我们都该补一补身子了,你快六十了,我也快五十的人了…听说今天买来的是条老狗,用茶油来焖,再弄些柑子皮、红塘、娘酒,润年你去准备吧……”这三人说起吃狗肉,都特别兴奋。“天山,你要的狗买来了,大狗50元,这只小的不用钱……”
菊花满脸汗水,牵着两条狗站在了门外。
“小狗不用钱,为什么?”润年觉得很奇怪。
“这狗是陈婶的,她说小狗好像有什么病,上个月还咬过人,被咬的小孩还去了医院打针…陈婶怕这小狗还会咬人,顺便就送给你们吃算了……”
菊花坐了下来,红润的脸上尽是汗珠,她用草帽当扇子扇了起来。她今天只穿了一件很薄的衬衣,散发出女人特有的气味,好像只有天山闻到了,他感到特别精神。
“哦?!慢着,我看看――”
金山听菊花这么一说,马上警觉起来,他走近这两只狗,仔细的看了起来。“唔,这只大的没事,可是这只小的就不能吃了。但是都得宰了……你们看这只小狗,眼睛是红色的,身上已经有斑点了,你们闻到没有,身上都变味了……这只小狗有狂犬病。天山,这小狗杀了之后,你同菊花把它埋了,否则的话会传染的!”
金山用坚决的语气说道,天山也就同意了。
他们从中午吃狗肉,一直吃到太阳西下。金山和润年吃着吃着就醉倒了。菊花来了,天山当然是不会喝醉的。他同菊花抬着那条被杀死的小狗来到了杨桃树附近,天山挥起锄头挖穴,埋狗要很深的穴才行。菊花就坐在一旁看着。
“他奶奶的,这里怎么这么硬?”天山连续几次挥起锄头,落手时还是很硬,好像锄到了石头。
“喂,是一个坛子…是装死人骨头的金坛子吧?”天山咕哝着,心里有点怵。
“不会吧,如果是金坛子的话,他的后人怎能不树块石碑呢…打开看看吧。”菊花突然盯住那坛子说。
终于橇开了坛子的盖。
哇,是元宝!
两个人顿时大惊,瘫坐在地上。
“我明白了,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大财主杨锦雄埋下的,这里应该是房子的出水口,客家人建房子时,出水口都要放一些金子或元宝来镇住家宅,希望人丁兴旺。这家主人放这么多,说明很有钱……”天山说。
“嘘――”菊花轻声的对天山嘘了一口气,示意他不要出声。
两人小心翼翼的把坛子整个地从泥土中挖了出来,将元宝一个个数过,整整40个……
过了一两个月,菊花同天山去了深圳,他们开了一间商店,结婚了。
6
菊花的儿子福祥也一起去了深圳。
天山叫金山的儿子富吉帮忙,让福祥也进了同一间制鞋厂打工。富吉与福祥长得挺像的,车间的主管及外人一直就认为他们是两兄弟,时间一长,福祥也觉得挺纳闷的。
“妈妈,鞋厂的人都说,我与富吉长得像亲兄弟一样,我们同富吉家是亲戚吗?”福祥下班回来见菊花正在看铺子,随口就问了一句。
“谁说的,别听他们乱说,长得相似的人多着呢…”
菊花一听,心跳加快,脸上火一样烧起来。不过,毕竟来深圳时间长了,人也镇定多了,她咬了咬牙,淡淡的回应着福祥。
福祥也就随口提起,也不再追问。福祥的厂就在附近,所以每天中午回来,吃完饭就急急忙忙往车间赶。天山的儿子浩华却在宝安区,要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浩华同福祥的关系也很融洽,菊花和天山对这两个孩子都很满意。
“菊花,浩华同福祥是兄弟吗?”这一天吃过晚饭,拉拉家常,天山忽然望着菊花,问了一句。
“瞧你说的,我是妈,你是爸,你说他们不就跟俩兄弟一样吗?”
菊花淡淡的回答着,却不敢看天山。
“我是说,他们本来就是堂兄弟,不是吗?”天山轻轻的朝菊花笑笑。
“这……”菊花的脸刹时涨得通红,低下了头,
“这事倒不是金山哥说的,但我早就觉察到了,不过不敢肯定。想起你以前嫁给练党民时,就有一些风言风语了…”天山若无其事的坐了下来。
“唉,是呀,福祥是金山的种…那一年,我才十八岁,金山要我帮他采茶叶,那天忽然下起雨来,是过云雨。雨淋湿了我的全身,金山说你回我屋里去把衣服晾干再来吧,莫惹上风湿病。我于是就回去林场,在金山的屋里把衣服脱下,放在窗口晒。我就躺在床上等着衣服晾干,后来睡着了。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才发现金山已光着身子睡到了我旁边……不久我发觉我那东西不来了,赶紧告诉金山。金山于是急急忙忙帮我做媒,介绍给村里的练党民。你也知道我那男人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却想不到他那东西原来是不行的,实际上我们是有名无份。后来他出了车祸……我现在还怀疑他是自已撞车死的,他是自卑啊……”菊花感慨地说着。
“算了,都过去了,别同孩子们说就是了……现在浩华、福祥可是真正的亲兄弟啊。”天山搂过菊花,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
菊花点了点头,说:“是啊,我是妈,你是爸,你说他们不是兄弟是什么?唉,对不起啊,都怪我……”
天山不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帮菊花抹去了眼角的眼泪。
每年的清明,天山都会和菊花回乡下给练党民、杨锦雄的坟墓上香。
金山和润年都不知道他们挖出了金元宝的事。对于他们的私奔,村民议论过一阵,也就默认了。不是吗,男的死了女人,女的死了男人,他们在一起,也算顺理成章吧。
7
金山还是守着他的林场。日子一长,他觉得喉咙总有一点痛,开始一直不在意,也没有去医院检查过。
倒是润年听到了一些传闻,说是金山的喉部长了个脓包,可能是喉癌……润年还听说这病会传染,所以总担心自己是不是也生了喉癌,三番五次想离开金山和林场回家去。可润年始终开不了口,他这么一走,金山岂不是太可怜了吗?
清晨的林场,鸟语花香,金山一早就起床,把昨天炒好的茶叶装好,跟润年一起赶集去。山路上的青草还冒着露珠,两人挑着茶叶慢慢往圩镇走去。
金山的茶叶在县城挺有名。青山林场的茶叶嘛!
金山和润年挑着茶叶刚走进圩坝,早有一些老顾客在等候购买。由于这次的茶叶格外的好些,以前都卖20元一斤,所以今天却涨到22元一斤。一两百斤的茶叶两个小时不到就被人抢购一空。
金山数好了钱,很高兴地拉着润年进去一家大排档坐下,说:“我们今天吃好一点。老板,来一碟酿豆腐、一碟狗肉、一斤白酒!”
金山兴致勃勃地叫嚷着,可是润年却好像有点心事,不太高兴的样子。
“你不舒服啊?有病啊?”金山关切地问道。
你才有病,我就是怕你有病……润年拿眼睛瞪着金山,心里嘟哝着,却不敢出声。
“吃菜,来,你吃,你吃啊。”金山夹起一块油汪汪的狗肉,往润年的碗里一放,顺便将筷子在嘴角一舔。
润年吓得一动不敢动,一点食欲都没有。
“我都说了,你平时别老睡觉,睡多了对身体不好,你看你,连坐都坐不稳了吧!”金山说着,又夹了一块豆腐放在润年的碗里,这回润年吓得都要哭起来了。
“这有什么?我对你好也是应该的嘛,哭什么哭?平时骂你也是要你好嘛。来吧,喝两口……”金山把碗里的酒往润年的碗里倒了一些。
润年望着自己的两个碗,一个装满了菜,一个盛满了酒,再望望金山脖子边那一块肿起来的包包,哭笑不得,心情越发的沉重。
一年之后,金山去世了。润年也回了家,整个人忽然就老多了。
青山村又多了一座新坟。天山与菊花每年清明从深圳回来,拜祭完杨锦雄的坟墓之后,再拜祭金山和练党民。
高排山还是那么翠绿巍峨。
青山村还是那么古朴宁静。
天山望着远处的山和水出神,半晌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们先去了,以后,我,润年,还有菊花……都要来的。这里始终是我们的聚集地,也是最后的老家……”
菊花说:“喂,我还没活够呢!”
一句话,把天山逗笑了。

02
小说
广州工人(节选)
第二章
四月的广州乍暖还寒,久违的春雨给广州市民带来一阵阵的清凉。广州这两年比较干旱,据气象部门记录,自去年以来,广州已有一百多天没下过雨了。
马路两旁的绿化树都在抽着淡绿的春梢,地上散落着枯黄的叶片,浸泡着昨夜的雨水,踩在上面粘乎湿滑。袁志豪低着头边走边沉思,心情有些沉重,他的鞋底下沾了一大片树叶也浑然不知。
冷冷的阵风吹来,瘦弱的汉子袁志豪都没当一回事,他显得心事重重,想的是如何帮侄子找工作的事。袁志豪掐指一算,袁超从老家来广州好些天了,由于还没有找到工作,因而每天无所事事,睡在厅里的沙发上看电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得尽快帮他落实工作之事。
在袁志豪工作的厂区里,工人们来来往往,呈现出一片嘈杂、喧嚣的情景。
“如有时间可以出来一聚。”想起周干事的短信,袁志豪六神无主,寻思着:几天前不是说了没招工计划的吗?现在又说可以出来聚聚,这周干事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隶属于南洋公司制造部的富华队的作业区大部分是露天的,袁志豪主要是负责富华队的的机械设备的保养工作,包括电焊机、风机、吊机、行车等等。
袁志豪走进用废旧集装箱改造的维修班组房,旁边的是行车、电焊、配套、装配等班组,呈一字形摆开。每个班组约八至十人。这几个班组就是一个工段。
上班前,大家总喜欢凑在一起聊聊天,话题一般囊括了国家大事、闹市新闻、公司领导的事、同事们的趣事及秘闻等,这些话题对他们来讲总是聊不完。正当大伙正聊得兴高采烈时,袁志豪走了进来,一声不吭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维修班的司马良看到袁志豪双眉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道:“喂,兄弟,你死了老豆(老爸)啊?”司马良朝他脸吐了一口烟圈,调侃了一句。
司马良今年三十七八岁,个子很高,足有1.85米,脸型尖长,皮肤黝黑,眼睛小得如绿豆,留着一头长发,尤其是他的嘴角两边各留了一小撮胡须,活脱一只长毛鼠。他笑起来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大黑牙,那都是被烟熏的,而他的一只门牙前年光荣“下岗”了,换了一颗金的,只要一张口,这金牙就会闪闪发光;他体重也许就只有90斤重。他不上班时喜欢穿一身宽大的唐装,瘦高的身躯就像一个衣服架子,脚穿一双布鞋,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就像唱踩高跷。他因此获得一个外号叫“高佬良”,当然上班就得更换工作服。
司马良是袁志豪的师兄,对吊机维修有独到的见地。但这司马良平时却总是吊儿郎当的,特别喜欢说女人,他总是说研究吊机维修就像研究女人的那个部位,如果知道找到那个关健部位了,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有没有道理,只有他才说得清楚,反正,他这样的教学方法,女学徒是无法接受的,但却深得男学徒的喜欢。
他修长的手指不知是机油沾染的还是抽烟的缘故,双手都是乌黑锃亮的。
袁志豪瞟了一眼司马良,走入班组,班组房内摆满了工具、电线之类的杂物,桌子上放着大小不一积着黑黑茶垢的杯子。
“哎呀,你真的死了老豆?”见袁志豪不理自己,司马良抬起左脚轻轻的落地,紧绷着脸故作惊讶地盯着袁志豪。
平时大家都是喜欢开玩笑的,但此时此刻袁志豪还是想着如何帮侄子的事。昨晚好不容易跟周干事沟通好,由周干事出面约人事部的领导见面,到时不知说些什么话好,心烦意乱中便回骂了司马良一句,“你妈的,你死了,我老豆都不会死。”
班组门口坐满了其它班组的员工,由于这些员工之间都很熟悉,所以经常这样开玩笑的。
“哎哟,心情不好啊?” 摸不着头绪的司马良被袁志豪突然的回骂,他感到自讨没趣,悻悻地走到另一边去了。
司机班副班长、工段工会女工组长陆春艳扭着屁股风骚十足地走了过来,用肩膀碰了一下袁志豪,“你没事吧,豪哥。”
陆春艳的身段苗条,但胸部特别丰满,盘着头发,走路时脚步轻盈,但说话特别随性,很喜欢开玩笑。
“挤什么?挤来挤去的?” 袁志豪没好气地说,见陆春艳靠过来,好像是躲瘟神似的,心里有些不爽,皱了皱眉头,故意避开。
“挤我啊,挤挤更健康。” 司马良一脸坏笑,急忙上前用手搭在陆春艳的肩膀上,露出一口黑得令人发指的烟牙。
尽管穿着严实的工作服还是显示出陆春艳的好身段,她用力甩开司马良细小的手,“你发骚啊?挤你?你有什么好挤的?我就担心你挤不出油水来。”
闻到司马良嘴里的那股浓重的烟味,陆春艳不由得摁住鼻子,用鄙夷的眼神瞟着“修长”的司马良。
“你这老骚货,我就不相信挤不出来,嘿、嘿、嘿。”司马良努力睁圆那双绿豆般的小眼睛,眼神充满淫贱地盯着陆春艳高高隆起的胸部。
“春艳,你就将就一下他吧,不然的话,小良会流鼻血、脚抽筋,导致昏倒,然后发生工伤事故。你还是工会委员啊,这个你懂的,就给他挤一下吧!他就舒服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小良啊,春艳也是嫌你不够粗大,哈哈哈!”长得一身横肉,身高不到一米六的维修班副班长邱富春兴奋地搅和着,眯着那双通红的金鱼眼看着陆春艳。邱富春鲫鱼般的嘴巴长在圆厚的脸上显得稍小,但并不防碍他说话的速度。他每次同春艳聊天总是很兴奋的,眯着双眼像吃了春药般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淫笑着。
“你妈的,你们这两条粉肠(混蛋)去死吧,我才懒得理你们了。志豪啊,你什么事啊,心事重重的?”见司马良、邱富春这些人总是没有一点正经,陆春艳收住笑声神情严肃地往袁志豪靠了过来,弯腰时露出了雪白的乳房。邱富春望着陆春艳那丰满的双峰,突然睁开双眼,咽了一口唾液。
“他奶奶的,你吓死人了,你刚才不是睡着吗?原来你是在看靓女啊?眼珠子都掉下来了。”司马良的徒弟江河一直在看着师叔邱富春,此时此刻也帮着师傅司马良还击邱富春,在班组里都是没大没小的。
“你们简直就不像话,师傅好色,徒弟假正经,我就不说你们了。唉,什么世道啊。”江河不无感慨地说,心虚的邱富春没想到江河会突然击中他的要害,只好强作镇定,就好像得道高僧一样淡定,转身不看他们了。
“哗,师傅,你转性了?师傅你没事吧?”邱富春的徒弟“猴哥”陈醉也耐不住寂寞了,凑过来和他们说话。见此情景也实在看不下去,也当安慰和关心一下师傅。
别看这陈醉才二十出头,又矮又小的,技校刚毕业才两年,但技术了得,实习时就开始跟定邱富春了。南洋公司规定:对技校的实习生都实行导师制,意思是技校毕业之后,指定技校生要跟随师傅学技术,师傅就负责帮带并负责技校生的技术传授、指导。这两年来,他们师徒关系非常融洽,也很随和。
陈醉对师傅邱富春的喜好了如指掌,所以大家也就是笑笑而已,不会当真。由于陈醉长得矮小,身手比较灵活,所以维修爬高(高空)作业,一般都是陈醉来做。譬如大型吊机的鹤嘴,也就是吊机的吊臂转弯处。这两年来,陈醉学技术非常用功,维修作业基本上可以独立完成,在公司里是非常难得的维修后起之秀。
闻言,司马良乐得大叫一声,朝他竖起了大拇指,恨不得过来抱一下阿醉,“哎呦,陈醉你这衰仔,不错啊,还能迷途知返啊,嗯,有前途。”
“你们啊,无聊!哼。”见这几个“家伙”狼狈为奸,气得邱富春扔掉手中的烟头骂了一句,恨恨地盯了他们,觉得真没意思,干脆不理他们,放下茶杯,整理工具去了。
见“气”走了邱富春,几个男人“哈哈”大笑。
打情骂俏声,香烟气味、茶香味氲氤地笼罩着这个班组房间,大家不肆无忌惮地继续调笑着,这样的习惯他们早都习以为常了。
玩笑开够了,大家便陆续走出班组房,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国企的员工都是这样,迟点早点到岗都无所谓,平时大家就是开开玩笑,打发无聊时光,过了就算了,谁也不会把调笑的话记挂在心里。
其他人都回到各自的岗位干活去了,维修班内就剩下陆春艳和袁志豪两人了。
陆春艳问袁志豪:“袁师傅,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
望着不远处的吊机已在行驶,员工们都在忙碌着,袁志豪终于同陆春艳说出心事:“是这样的,我侄子从老家来广州想找份工作,想来我们厂做工,得找一下人事部的人。虽然和秦科打过招呼,但我毕竟和他不熟,那周干事也是认识而已,没有深交。不知道他们肯不肯帮忙,如果肯帮忙,又不知道要送些什么礼物才好啊。”
袁志豪又把周干事发来的两次短信内容说给她听。
“哎哟这就事吗?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你就是想搞掂秦科,是吗?周干事那里你别理他,但你见到他时还是答应同他聚。他说同你一聚,就是要你请他先吃一餐,你懂吗?”心直口快的陆春艳媚笑了一下说,她想把手搭在袁志豪的肩膀上,见袁志豪心事重重的样子又缩了回去。
见陆春艳说话语气如此轻松,神情淡定,袁志豪不禁瞪大了双眼,像找到了救兵一样,“不用理周干事?搞掂秦科?你同秦科很熟?”
“不就是秦科吗?你不用紧张,我帮你搞掂他。”雷厉风行的陆春艳掏出手机,翻查着通讯录。能光明正大地为志豪效劳,陆春艳感到心里甜滋滋的,热情地忙碌着。
“死佬,你响边度(在哪里)啊,是啊,我是春艳啊,想同你倾(说)件事……。”拎着手机的陆春艳站起身来手舞足蹈地足足说了半个多小时,她那肢体语言着实丰富,来回转动着,整个人就像一只发情的母猪在班组房蹦跳。
袁志豪吃惊地望着她,他总是担心陆春艳打电话太投入而撞到班组的墙壁上,直到她打完电话为止,袁志豪的心才稍为安定下来。
“行了,行了,志豪,我同秦科说了,你请他吃饭就行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了。”终于,陆春艳挂了电话,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脸上泛起了两片红晕,兴奋得就像刚打了鸡血一样。
见刚才陆春艳说电话时那激情四射的骚样及发嗲的语气,简直和平时与袁志豪说话的神情简直是判若两人。
“你别这样望着我,都是为了帮你,我才这样的,对付这秦科不热情一点是不行的啊。”陆春艳见袁志豪投来的惊诧的眼神,顿时觉有些不自在,甚至有些委屈。
我的妈,这只是热情吗?袁志豪心想,虽然陆春艳帮了他一个大忙,但是她的方式他是无法接受的。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感到背上冷咝咝的,他颇为不屑地望一眼陆春艳摇了摇头。
袁志豪的表情让陆春艳有点不安,她一言不发也猜到他心里面在想什么,为了消除袁志豪对自己的轻视,她索性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实话实说吧,秦科一直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他,没答应过给他,但也没拒绝过同他交往。”
“你同他什么关系与我有何相干?告诉我这些事干嘛?”袁志豪说,他对陆春艳同那个男人的事实在不感兴趣,他心想,陆春艳在公司就像交际花一样,就算同领导熟或者有一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这年头,一个女人同一个或几个男上司上过床也不奇怪啊。
“哎,我说你是什么意思啊,尽管我同秦科他们熟,但没同他们做过什么啊,你们这些臭男人怎么个个都这么小心眼的啊。”
陆春艳在公司人际关系是不错的,由于她热情大方,作风豪放,有些领导或男工友们有时会搂一下或抱一下她,趁机揩她的“油”(占她便宜),她也不会发脾气,在员工的眼里觉得她很随便,很亲切。但她本人在袁志豪面前一直强调她没同除了她老公以外的任何男人上过床,到目前为止。
反正,袁志豪不管她说什么,都无动于衷,因为袁志豪对陆春艳没有半点非分之想,甚至有时也总觉得这陆春艳过于随便,尤其是跟男同事之间相处的时候。
不过那种男女工友间的打情骂俏在班组里是司空见惯的了,各人有各人的做人原则与底线,别人不便干涉。
陆春艳说:“不过,秦科这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就凭你袁志豪,一个车间技术员,又是合同工,人家答应同你见面,也只是吃你一餐而已。我同秦科的关系就不一样,不过,你不需要我帮忙就算了。刚才在电话里帮你说了这么多好话,你看来并不领情,算了吧,就当我没说过。我上班了,你好好想一下其他办法吧。反正你也瞧不起我。”
陆春艳望了一眼坐在凳子上不吭声的袁志豪,然后站起了身假装要走。
袁志豪很惊讶,心想原来这女人表面看来大大咧咧的,心思却很细腻,她看得出来我心中所想,不可小觑。他可不想失去陆春艳这个热心人的帮忙,也许真的如她所说她能帮他搞定秦科长。
眼看陆春艳就要走开了,袁志豪连忙露出笑脸拉住她,“哎,春艳,坐,坐一下啦,别生气嘛!我没有瞧不起你呀,你误会了。我不是想问你,秦科真的很听你的话吗?”无奈的袁志豪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此刻也招呼陆春艳坐下。
陆春艳的心情重新变得明媚起来,她说:“哗,袁志豪,你好假啊。” 春艳坐了下来,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志豪。说句实话,袁志豪在这班组里是另类,人品好、有文化、有技术、有家庭责任感,确实是陆春艳心仪的对象,只可惜“恨不相逢未嫁时”, 陆春艳只能在心里爱着袁志豪,而不能把他夺走。在他面前她总是不由自主想表现得淑女一些。
其实,陆春艳对自己有意思袁志豪多少也感觉到一些,所以平时他总是躲着她,此时对她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让她情不自禁。
见到袁志豪对自己态度好了一点,陆春艳便有点心摇神荡起来,她脉脉含情地看着袁志豪。
袁志豪不敢也不好意思迎着她那火辣辣的眼神,但他还是心里没底,试探着问陆春艳:“我要你帮忙的事,真的能办到吗?这秦科会你面子吗?”
“刚才电话中你没听到吗?他说了,只要跟我有关的事,他就会帮,但你别到处说啊。我同他说,你是我的远房亲戚啊。”陆春艳朝志豪挪了过来。
“你说我是给你的远房亲戚?什么亲戚?他相信吗?”袁志豪心里有些不踏实。
“是啊,说是远房亲戚不太好,他可能不信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不如说你是我的老相好,行吗?”陆春艳实在想逗一下这位班组称为“唐僧”的好人袁志豪,并打趣地笑笑。
“哎,我都这样担心了,你还开什么玩笑,这事就麻烦你了,真的?”袁志豪尴尬的表情中透出了些许无奈。
“担心什么啊,这年头,谁家没有点事啊,你看你一个大男人,就一点小事,就这样了,至于吗?”望着车间那些来回走动、又好像漫无目的的员工们,想起他们的无助,就像自己一样,陆春艳突然收回笑容。
陆春艳前几年因老公赌性不改,一气之下索性同老公离了,自己带着五岁的儿子,住在单位的公租房。
刚开始不少男同事前来,有关心的、问候的,但大部分都是不怀好意的,甚至还没坐下来就表白要同春艳出去泡温泉陪她散散心,这些人满脸堆着淫笑。面对这些对自己有不良企图的男人,陆春艳气得她大骂他们不是人,后来那些男人慢慢远离她了,但秦科还是经常来。
后来陆春艳感到寂寞了,想到秦科长对自己一往情深,她便接受了秦科。不过,不会跟他上床,更从未想过要破坏秦科的家庭。有时秦科搂她一下,摸她一下,一起吃饭,陆春艳都愿意。秦科经常跟陆春艳说近来公司生产形势不太好,像陆春艳这样的行车司机属于辅助工种,可有可无,随时都有下岗的可能。好在有秦科这个人事科的人罩着,她暂时是安全的。
其实陆春艳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想到自己如果真的下岗了,生活都没着落了,儿子怎么办?如果不是因为照顾儿子的话,陆春艳早就辞职了。
“在想什么?春艳?”见春艳低头不语,袁志豪推了她一下。
“哦,没,没什么,志豪,其实我们都不容易啊,在这大都市生活,你乡下的家人还以为你过得很滋润,你看帮你侄子的这点事,就不容易啊。我们都不容易啊。”陆春艳冷冷的审视着袁志豪。
袁志豪感到有些诧异,心想,咦,这是陆春艳吗?平时说话大大咧咧,没点正形,这次说得挺有道理啊。
“别这样看我,死样!” 陆春艳见盯着自己的袁志豪,故意护着自己的胸,扭转身。
袁志豪一惊,有些不好意思,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是的,春艳,谢谢你,想不到,其实你挺乐意帮人的。今天对你有个新认识。”
陆春艳娇嗔地瞄一眼袁志豪,“我只是乐意帮你,而你不知好歹,平时总是同他们一起笑我,你也不是好东西。”
“对不起啊!真想不到,我的事还是你才帮得了我,我要怎样做?在这方面,我实在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如何讨秦科那些领导高兴,所以好担心秦科他们不给面子。”想起请秦科吃饭,袁志豪还是忧心忡忡的,心里七上八下。
“知道啦,你也太老实了,这算什么事啊,你同他们吃饭的时候,因他们人多,多带点钱去。你记住啊,吃完饭后,你就要溜了,别同他们一起,因为他们吃饱了就要下半场的,如果你同他们一起要下半场的话你又得买单(掏钱),知道吗?”陆春艳望着可怜又可爱的袁志豪善意地提醒他,她太了解秦科他们了。
“什么‘下半场’?”袁志豪真的不清楚,认真地望着这位“高手”。
“就是去KTV泡妞啊,很贵的,你是消费不起的,这回我给了他电话,他也不会带你去的。”陆春艳说话时眼睛闪烁着一丝丝令人捉摸不定的眼神。
“真的实在感谢,感谢你的帮忙”这回袁志豪终于听明白了,连忙点头致谢,他还是想不明白陆春艳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你当然要感谢我了,为了帮上你,我可以挺‘身’而出,你值得我这样做,其他不说了,别担心,你侄子的事会成功的。”陆春艳拍拍袁志豪的肩膀,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南方实业南洋公司里面就像许许多多的国企一样都是拉帮结派的,老乡帮、同学帮、战友帮。有些一家几代都在这里工作,根基根深叶茂,裙带关系异常复杂。进入了新世纪的时代,特别流行讲人情,讲关系。社会流行这样一句话:想要关系铁,就要做到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脏,一起嫖过娼。
制造部的经理卢富,总经理办公室的副主任关南昌以及公司人事部人事科的秦铁军都是老乡,尽管没有同过窗,没有扛过枪,但他们三人的关系紧密,陆春艳也亲眼见证过。
四、五年前,秦铁军还是制造部人事室的主任兼任制造部的工会副主席,陆春艳是工会委员,秦铁军总是找借口同陆春艳接触。由于工作关系,久而久之秦铁军也喜欢上陆春艳。刚开始,陆春艳没有这意思,但也经不住秦铁军的死缠烂打,经常同陆春艳说要开会,说什么关于员工工作等等,后来陆春艳也终于明白秦铁军的用意,陆春艳也是人精,凡是秦铁军说去吃饭也去,去外出旅游也去,就是不和他上床。不过,喝上几杯,借机摸摸,搂抱一下,她倒是不反对,就是不要突破最后的防线。
这样一来二去的,两人渐渐熟了,秦铁军同陆春艳便无话不谈了,陆春艳就是从秦铁军的口中得知秦铁军、关南昌和卢富这三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去年底卢富上调到公司任党委副书记兼公司工会主席了,秦铁军也就由制造部的人事室主任上调到公司人事部任人事科科长,这内在的原因,陆春艳都清楚。
而且秦铁军也经常带春艳到酒吧,有几回还当着陆春艳的面搂酒吧的陪酒女郎,当然陆春艳装作不在乎。陆春艳明白秦铁军他们都想同自己上床,一旦上了床,就不会理她了,这一点她很清楚,所以她就坚决不同秦铁军上床。
尽管如此,秦铁军对陆春艳还是一直不死心,并一直在陆春艳面前暗示,卢富副书记一直在关照着他,是他的人,所以只要你陆春艳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这话说了两三年,但陆春艳还是没有找过秦铁军办过事,这回陆春艳就想起了秦铁军说过的话,还真没想到秦铁军一口就答应了。
“袁志豪啊,电话我也打了,但这秦铁军为人很深沉的,也挺会伪装的,不管他如何冷漠,你都不要管。”陆春艳捋了一下零乱的头发,这回显得有点正儿八经。
班组房内即使是白天也是开着灯的。灯光下的陆春艳透出了几分姿色,苗条的身材,笔挺而小巧的鼻子,尤其是那隆起的胸部,煞是诱人得车间的那些男同胞们个个口水直流。
“望什么啊,你不是很正经的吗?”见老是盯着自己的袁志豪,陆春艳逗着他笑笑。
“不是的,我是说,真的很感激你,真的!”袁志豪说。
“知道啦,记得啦,事成之后要请我吃饭的啊,你这人。”陆春艳站起身来也要上行车(吊车)了,突然转过身来朝袁志豪的大腿狠狠地拧了一下。
“哎哟,一定的,一定的。”平时总是不愿意搭理陆春艳的袁志豪,此时此刻对她倒有点尊重,又有些惶恐,用矛盾的眼神目送着陆春艳走出班组门……

03
报告文学
肝胆两昆仑(节选)
紫金,没有围墙的革命历史博物馆
“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唐· 魏征)。对于琴西、尔崧兄弟来说,紫城,就是他们生命之树的根,就是信仰之流的源。
—— 题记
一
紫金县原名永安县,建于明朝穆宗隆庆三年(1569年),至今447年。当时是由归善县(现惠阳区)、长乐县(现五华县)和河源县(现东源县)三个县各划出一部分而成。
隆庆三年(1569年),朝廷派林天赐(闽籍人)为永安县令。他到任后即开始筑城,次年县城筑成。城有四个城门,东门叫永乐门,南门叫丽阳门,西门叫通惠门,北门叫清源门。有条小河穿城而过叫北门河,清浅蜿蜒,流入秋香江。刘氏兄弟的祖宅就依在这北门河边。不过,早在“四二六”暴动后不久,老宅就被国民党一把火烧了。残垣断壁被萋萋岁月遮掩得无从寻觅,就像走过的脚印,被尘埃覆盖是迟早的事。冷风嗖嗖,草木啾啾,今人在寻寻觅觅的历史间,感叹唏嘘,悲喜自知。
紫金是一个隐匿于高山密林之间的弹丸小城。建县之初的隆庆六年,全县造册定籍还不到5000人,直到新中国成立前夕,全县人口也才二十六七万,县城人口只有几千人。可就是这样一座小山城,在大革命和土地革命时期竟有十几位共产党员,这在全省乃至全国都是少见的。而且,紫金不仅仅刘家一门双烈,为革命牺牲的还有:赖炎光和赖秋光、刘乃宏和刘清、刘荫根和刘荫灵,他们都是同胞兄弟;钟子廉、钟敬祖、钟绍祖、钟运泽、钟载环、钟福安是兄弟叔侄;还有刘乃裕、叶铁魂、刘绍武、刘化棠、陈火荣、陈启明等。
二
在靠近北门河,也就是离花园刘老宅不远的地方,有一条下厚街,当地人也称之为祠堂街。
显然是新建的下厚街,虽然也是水泥铺就,但已不是旧时的模样。小城里原来的青石小巷,如今都不多见了。但老人们仍清楚地记得,当年老城里大道通天,任人来往,传达的是一种仁厚豁达;小巷曲徊幽谧,雨过如镜,表露的是一种安逸稳妥。
紫金是纯客家人居住的地方,数百年以前,他们的祖先从中原迁徙而来,在这穷乡荒僻处歇下脚来,聚族而居,开枝散叶,祈盼的无非就是子息繁衍,仓满廪实。为了不让子孙后代忘记老祖宗,各姓氏的族人几乎都在这里建有本族祠堂。这些宗祠,因为承托着家族的历史、家族的荣耀和家族的希冀,所以都尽其所能地建得高大、深阔,恢宏大气之外,还给人一种疏朗怡然的感觉。宗祠是族里商议族中要事乃至社稷大计的地方,也是开启童蒙、诵读四书五经的场所。客家宗祠的形制,多见梁架上雕龙刻凤,手工精湛,椽头多似一朵未绽的花苞,寄寓着国运家运生机勃勃的良好祈福;再细看,那花苞又有几分像南瓜,南瓜因其多籽、瓜瓞连绵,而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被视为多子多福的象征。宗祠志及门刻木联表达的,也多是能追源溯本的正统血脉,彰显光宗耀祖的家世门风。如刘氏宗祠是“彭城世泽,汉室家声”,钟氏祠堂是“南朝都督,北宋相臣”等等,楹联既饱蕴传统文化精髓,也是客家人血性傲骨的真实体现。
而宗亲文化的核心,就是儒家思想。在儒家思想的熏陶下,客家子弟就是这样,世世代代被浸润在强大的、无所不在的宗亲观和宗族文化里,从小就有着浓厚的家国情怀。紫金客家人大多来自中原,独尊儒家思想,恪守儒家传统,对国家忠,对父母孝,特别尊崇誓死不降、民族气节凛然的岳飞、文天祥、陆秀夫等名垂史册的英雄。他们蹈海殉难,宁死不屈的春秋大义、民族气节,令刘氏兄弟敬佩不已。两兄弟很小的时候就听父亲讲过一个传说故事:当年文天祥初来粤东驻兵时,因军中无烛,就叫军士到紫金的文笔峰伐竹点火照明。军士把竹砍来,有些生疑地问:“丞相,生竹能燃乎?”文天祥说:“忠则照明,逆则黑暗矣!”军士将生竹点火,果然能燃烧,而且还能烧过竹节。于是,全军都把生竹点燃,晚上再也不愁无烛火照明了。
传说归传说,但祖先来自中原的紫金人,性情中还是带有明显的刚烈、有担当、敢作为的血性和基因,琴西和尔崧风雨雷电的一生就是明证。他们不是家世单薄的贫苦子弟,不安于“击壤可吟诗”的生活。他们的人生不仅仅是陪伴到老的妻儿和传承已久的家谱家世,而是兼济天下,济世为怀。当然这是后话。
三
祠堂气势轩昂的横楣,配上两边同样气势的柱梁,像极一个巍峨盖世、出将入相的大戏台。当年,这里是刘氏兄弟和小伙伴们嬉戏玩耍的地方,尔后,也是在这里,刘氏兄弟和他们的父老乡亲上演了一幕幕历史大剧。不信且看:
刘家祠是五四运动时期“ 紫金县青年联合会”会址,印刷《救国周刊》《紫金山小报》之地,同时还是劳动夜校、女子学校旧址;叶家祠是五四运动时期 “ 紫金县学生联合会”旧址和1925年“ 紫金县农民协会 ”的旧址;钟家祠为“ 紫金县农民协会 ”旧址;娘娘庙(现步行街口左右)是传播马克思主义的重要场所,也是“紫金劳动夜校 ”旧址(当时紫城有两个劳动夜校,一个是刘琴西主持,一个是贺济邦主持);谭公庙(原娘娘庙坪西约50米处)是中共特支、“ 四二六 ”暴动指挥部、国民党县党部所在地;娘庙坪,是庆祝暴动胜利和紫金县人民政府成立大会的会场;1923年8月,中国共产党紫金县小组在天后宫成立。
四
山区里的紫金城,四月天已是酷热难耐了。入夜,霓虹闪烁,万家灯火,信步在紫城最熙攘热闹的步行街、金六福珠宝行一带,看着街上那些年轻的面孔,那些天真无忧的孩童,那些神态悠然的人们,不由想起当年那些人那些事。脚下这块土地,就是当年的娘庙坪,庆祝暴动胜利和紫金县人民政府成立大会的会场。切身感受着当年的四月,那个暴动的四月,那种群情激奋的热,是可以焚身的热,是可以锻造钢铁的热啊。
五
让我们暂且驻步,转身,回望一个世纪前的今天。
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覆屋之下、漏舟之中、薪火之上,如笼中之鸟、釜底之鱼、牢中之囚,四万万民众为奴隶、为牛马、为犬羊,听人驱使、听人宰割”的苦难深重的中华民族,以五四运动为序曲,拉开近代以来复兴中华的沉重大幕。
“五四狂飙”很快席卷全国。刘尔崧和阮啸仙等在广州领导青年学生运动,轰轰烈烈,群情激奋。同年5月15日,刘尔崧派赖炎光回来紫金,向刘琴西、刘海帆、钟灵、刘乃宏、钟子廉等进步青年介绍了北京、广州开展“五四反帝反封建爱国运动”的情况,并转达刘尔崧希望把爱国主义运动在紫金开展起来的意见。大家听了都很激动,年轻的心在胸膛里按捺不住地左冲右突,像急需找到出口的沸腾的岩浆。
经过串联,一批热血青年聚集了起来。经大家商议,决定成立“紫金县青年联合会”,推举刘琴西为会长,会址在刘家祠的书房(又称劝学所)。同时成立学生联合会,陈运业为会长,会址在叶家祠。
在刘琴西、赖炎光的带领下,除在刘家祠书房开会宣传外,还在娘庙坪搭起高台,召开群众大会。刘琴西口才好,慷慨陈词,痛斥北洋政府卖国投降,丧权辱国,号召民众团结起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抵制日货。因为日本是工业国,他们的商品主要倾销到中国。中国人如果不买日货,日本便会不打自倒。会后,游行队伍沿街散发传单,高呼口号,群情激昂。这以后,每逢圩日,刘琴西都带领青年、学生到街上去,宣传、号召群众不买日货,不用日货。他的演讲词语流畅,抑扬顿挫,很有感召力,听后不少青年把身上穿的洋布衣服和身上所带的进口香烟、日本火柴等拿出来当场销毁。同时他们又分别到各商店,对商人进行宣传教育,要求他们不要卖日本货,不做奸商。许多商人听了觉得自己平日卖了不少日货,内心惭愧,都主动地把店内的日本绸缎、火柴、香烟、药品、文具、火油等抬到河塘唇大坪火化,民众拍手欢呼。个别顽固商人不肯交出日货,宣传队则强制搜查,查出日货一律当众烧毁。
商会会长、协丰行老板周肖岐拒绝交出日货,让县长陈梦彭派人来阻止,并威吓刘琴西之父师竹先生。刘琴西、赖炎光等得知后非常气愤,他们找了几个朋友把张四伯的公猪借了来,在猪身上写上“打倒奸商周肖岐 ”,并在娘娘庙拿来四个木匾,写上“ 打倒土豪劣绅 ”“ 打倒卖国贼 ”“ 打倒帝国主义 ”“ 废除不平等条约 ”等标语。
次日,刘琴西安排人赶着公猪,高举匾牌游行示威。沿途参加游行的人越来越多,还不断高呼口号,散发传单,张贴标语。到了周肖岐商行的门口,队伍冲了进去,强行将店内日货搬到娘娘庙坪焚烧。时值圩日,围观群众甚多。之后游行队伍来到县署。县长陈梦彭大怒,叫县衙把游行学生赖侨抓了去。于是刘琴西、赖炎光组织了更多学生和赴圩群众上千人在县署门前示威,并把县署衙门包围起来,刘琴西、赖炎光、钟灵、刘乃宏等人则直接去和陈梦彭交涉,据理力争。县长见示威群众声势浩大,迫于无奈,只好释放了赖侨。
关于这件事,“五四时期”紫城学生联合会会长、当事人之一的陈运业,曾在他写的《大革命时期紫金青年运动的回忆》中有如下记述:
“1919年五四爱国运动爆发后,尔崧即派炎光回紫金县城策动青年、学生响应号召,开展反帝、反封建的爱国运动。炎光转述了尔崧的意见,琴西、乃宏、钟灵和我的校长刘海帆先生都很赞同尔崧的意见。经过串联,串通了城内一批可靠青年来开会,经过大家协商,定于6月15日在叶家祠成立学生联合会。会上,我获选为学生会长,那时我还在第一高等小学念毕业班。同时,在劝学所还成立了青年联合会,琴西担任会长。从此,我们联合会经常组织宣传队,由体育教师陈泽寰领队上街宣传反帝反封建的爱国主张。但却遭到紫金县商会长周肖歧的反对,因为他在县城伞子行开了一间协丰洋行,专门卖日本货,他还与县长陈梦彭互相勾结,跑到学校里来干涉,也跑到刘琴西家里去对刘师竹发难,我们针对周肖歧的倒行逆施,搞了一个很有气氛、很有斗争艺术的趣事:宣传队在娘娘庙拿了四个高脚匾,写上‘打倒帝国主义’等四条大标语,又向南门张四伯借了一头公猪,公猪背上写上‘打倒卖国贼奸商周肖歧’,由学生赖侨牵着上街游行,游行队伍到达周肖歧的协丰洋行门口,便冲进店内将日本鱿鱼、麒麟火柴、日本布等全部搬到娘娘庙坪的秋香江边焚烧。县衙的陈梦彭知道后,立即派兵镇压游行队伍,并把赖侨等几位同学抓进监牢。在急剧变化的事态中,我们毫不畏惧地到县衙去进行说理斗争,迫得陈梦彭理屈词穷,只得将赖侨等人释放,斗争取得了胜利。”
县城学生运动的风潮,很快就波及下面的各个圩镇,蓝塘、古竹、龙窝等圩场的青年和学生也纷纷进行抵制日货活动。
1919年的暑假,刘尔崧从广州返回县城,协助刘琴西等创办了《救国周刊》和《紫金山小报》。刘琴西为主编,内容除登载县内一些大事和转载国内外重大新闻外,就是宣传马克思主义和“五四运动”的意义。刘琴西经常写新闻,写评论,笔调生动辛辣,主张反对封建迷信、宗法、神权、包办婚姻,提倡婚姻自由和白话文等,同时还发动各界进步人士写文章。《紫金山小报》《救国周刊》所鼓吹的先进思想、新鲜事物如雷贯耳,唤醒了民众,鼓舞了斗志,深受群众欢迎。
1922年,刘琴西和贺济邦从省宣讲员养成所学习结业后返回紫城,先后在刘家祠、娘娘庙办起劳动夜校(两间,刘、贺各主持一间)、新学生社、圩日讲座等。刘琴西是组织者,又是主讲人。除在夜校讲课外,还在逢二、五、八的圩日上,在娘娘庙内演讲,向广大民众宣传马克思主义理论和反对封建迷信等。据曾听过他演讲的马兆銮老人回忆:“刘琴西口才好,有学问,人称他演说家,他讲话结合实际,深入浅出,形象生动,每次讲两三个钟头,群众听得津津有味,把娘娘庙挤得满满的。”
刘家祠除了开办劳动夜校之外,还开办了女子学校。当年女子学校的校长徐莲英老人在《悼念琴西同志》一文中,回忆了刘琴西给学生演讲和教唱革命歌曲的情况:
“琴西同志来校演讲,不但内容丰富新颖,且形式多样,有极强的鼓动性和吸引力,在师生中引起强烈反响。他第一次来校演讲时,从妇女生活中的灶头锅尾谈起,谈到封建礼教对妇女的摧残迫害;从妇女衣着谈到封建社会对妇女的重重束缚。号召妇女们起来争取自身的民主自由,与男人一样参加社会活动。要争取自由民主,只有走革命道路才能获得。这一次演讲给师生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几天后,他又到校来演讲,县城人都称他是演讲家。学生们看着他演说时而同情,时而愤怒的脸庞和火热的眼神;听着他时而低沉、时而激昂的声音;听得学生们有时叹息,有时议论,有时哈哈大笑。这一次,他还教同学们唱歌。有一首歌名叫《少年先锋队》,全首歌词记不完全了,记得有一段歌词是:‘走向前去呀,曙光在前,同志,奋斗。’还有一首记不起歌名,其中歌词:端坐烂竹椅,手拿葵扇弄,哪哎哟,思想起国家事情,好不悲痛,同胞们你们知道未……如此恶社会,同胞们晓得未,是何缘故,甘心做奴隶,哪哎哟,倘若大家团结起,誓把阶级来铲除,推翻黑社会,化黑为光,无产革命到了这时,大功告成,倘若我所愿,高呼无产阶级大功告成,真正如此,思想起来,好不欢唱,哪哎哟。至今想起来,那悲壮高昂的歌声,好像还在耳边回响。这首歌是琴西同志多次来校教会的。教歌的同时他还给予讲解,对大家进行革命教育。以后,只要他从外地回来紫金,就一定会来学校演讲和教歌。琴西同志勉励同学们要认真学习,他说干革命要有知识。”
对于一个革命者来说,开启民智,无异于是治疗积弱成疾的国家的一剂良药。
六
紫金是全国最早学习和传播马克思主义的地方之一,此话绝非虚言。
1921年春,在广州读书的紫金青年刘尔崧在广州参加中国共产党,成为中共早期50多名党员之一。1921年夏,中共领导人、时任广东省教育委员会领导的陈独秀,指示中共广东支部在广州高第街素坡巷10号(今广州第十中学)开办“广东宣讲员养成所”,培训马克思主义宣传员。中共广东支部成员任所长和主要授课老师,讲阶级斗争学说、唯物史观、社会发展规律等。经刘尔崧介绍,刘琴西和同乡贺济邦参加学习,并于1922年秋参加中国共产党。1923年,刘琴西在家乡介绍刘乃宏、刘海帆、钟灵、钟子廉等入党,刘尔崧在广州介绍赖炎光入党。及后,又先后有傅燊霖、陈佑业、陈俊业、陈运业、刘乃裕、戴载环、钟绍祖、钟运泽、刘崇本、刘绍武、叶铁魂、钟敬祖、刘荫根等入党。就这样,马克思主义学说在封闭落后的紫金山区得以传播生长,星火燎原,为紫金建党从思想上、组织上、干部上做好了准备。1923年8月,中国共产党紫金县小组在县城天后宫成立。
七
有学者认为:“四二六”暴动是客家精神的一次伟大壮举。
何为客家精神?
究竟什么是客家精神?
翻开中国近代史,哪一次“城头变幻大王旗”的血火征战中没有客家男儿的身影?孙中山、朱德、叶剑英等等,他们谋略过人,勇猛执着,不畏强权;有见地,明大义,不畏死,客家人的血脉能够传沿千年是有道理的。他们的祖先来自中原,骨子里承传着厚重的中原儒家遗风:性情刚烈,不乏勇气,有担当、敢作为。这也正是为什么小小山城在同一历史节点上,竟会有十几位为了民族大义赴难受死的共产党人的原因。
但客家精神还真不是一句两句话就可以概括得了的。它是由一个人,一个传说,一岁春秋,一条巷陌,一座祠堂,一段历史,一节往事,一个承诺,一次回首,林林总总凝聚成一个形,这个形就叫作:客家精神。
2017年7月7日上午,天气闷热。
笔者到广东紫金县城冶炼厂附近的廉租房采写革命先烈刘琴西、刘尔崧兄弟俩的红色传奇,接受我采访的是刘琴西的儿子、今年84岁高龄的刘乃超老同志。
县城冶炼厂,现在是紫金县政府承建的廉租房,刘老住一楼,室内很简洁,除了厅内挂满了照片及摆放许多书籍,有三幅特别醒目的大照片,分别是刘乃超老同志的父亲刘琴西、母亲叶焕龙、叔叔刘尔崧的。
“要从1917年说起。”精神爽朗的刘老满头银发、慈眉善目,他健步引我走进住处时,我怎么也不相信老人家已有84岁了,得知我想采写他父亲及他叔叔的事时,他坐在摇椅上,冲着我淡淡一笑,从刘老红润的脸颊映照出他的恬静与悠然。
“很多有关父亲、叔叔的事,都是我母亲告诉我的,我也没见过我的父亲,更没见过我的叔叔。”刘老非常健谈,思路非常清晰,他说:父辈所做的这一切如同昨日。
刘老是1932年12月出生,他父亲1933年5月在广州遇害,那时刘老才几个月大,而叔叔刘尔崧1927年在广州白鹅潭就义时,他还没出生。
刘老站起身来指着墙上其中一张像告诉我:父亲刘琴西,早在1922年就参加了中国共产党。他先后参加了青年运动、工人运动、农民运动、土地革命和武装斗争。在十多年的革命历程中,他在党政军内担任过广州油业工会书记、香港工会书记、汕尾市市政管理局局长、陆丰县县长、东江各属巡视员、紫金暴动总指挥、紫金县人民政府主席、紫金县工农革命军总指挥、海陆惠紫工农革命军总指挥、中共东江特委委员、东江革命委员会主席、东江工农革命军第一军军长、闽粤赣苏区西北分委书记等职。他为人民的革命事业作出了很大贡献。
叔叔刘尔崧是广东青年运动的先驱,广东早期工人运动的卓越领导者和组织者,在中国革命史和工人运动史上写下光辉的一页。
凝望着相片,我不觉出了神:年轻时的刘琴西英武帅气,厚实沉稳;年轻时的刘尔崧就是一个美男子,双眼炯炯有神,机灵睿智。大相片的旁边,还有一部分革命烈士的照片,仰望着这些革命先烈,笔者对革命先烈的敬慕之情油然而生,仿佛又见到他们当年寻求革命真理,实现人生价值的身影,感受到他们身上那种坚不可摧的革命信仰。
一百年弹指间,中国共产党也走过了近百年的风雨历程。
我有时在想:一名只有18岁的少年,能干些什么?而刘尔崧这位18岁的客家汉子可以顶天立地!
记得有一位朋友曾经对我说过:客家人很有血性,中国近代史每次发生大的战争都有客家汉子的出现,如孙中山、朱德、叶剑英等。1917年,只有18岁的刘尔崧面临国家生灵涂炭,在哥哥刘琴西的引导下,毅然远赴广州,寻找革命道路。
凝望着墙上英烈的照片,敬慕之情油然而生,我的脑海回放着刘琴西、刘尔崧兄弟俩100年前革命生涯的激情画面……

04
出版书籍
长篇小说:
《广州好男》2002年由花城出版社出版
《工友》2016年6月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
《广州工人》2015年6月广东经济出版社出版
《工道》2018年6月由团结出版社出版
报告文学:
《广州的天空》2013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
《文学的天空》2013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
《你看那美丽的安居房》2017年6月由华龄出版社出版
《肝胆两昆仑》2019年羊城出版社出版

作品评价
“草根”意识·写实姿态·青春底色
——评谢友义《广州的天空》、《文学的天空》
何建明
认识谢友义是在2013年7月鲁迅文学院高研班,当时他与青年报告文学作家纪红建等人一起组织召开了全国报告文学研讨会,我应邀出席。会上,他就报告文学的现状发表了自己独特的见解,引起了我的关注。
在2013年10月召开的全国报告文学创作会上,我收到他的两本报告文学新作——《广州的天空》和《文学的天空》,我认真进行了阅读,并认为有以下三个明显的特点:
(一)“草根”意识。“草根”指同主流、精英文化或精英阶层相对应的弱势或底层阶层。这应该是当今中国一个十分突出的群体。谢友义在作品中流露出“草根”的意识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比如在《广州的天空》、《文学的天空》中,你能非常清晰地从他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作者那种浓郁的“草根”意识,显然这种意识与作者早年来自于底层的工作经历和生活体验有关,这样的与生俱来的情怀非常可贵。据说作者以前进过企业、站过流水线、当过农民工,底层生存境遇造就了他身上永不消逝的“草根”情怀,而这个情怀在谢友义现在的作品中则得到充分的展示,当然这份展示是带着作者对时代和未来的一种希望和阳光的健康心态,另一方面作者笔下的人物形象和其自身奋斗的过程中,体现了一种不屈不挠的草根意识(或称草根精神),这些人物就如同野草一般,赋有强大的精神,带着顽固的人性光辉和不同避免的一些弱点,在恶劣的生活环境中,用强大的凝聚力,张扬着生命力的强大。
(二)写实姿态。谢友义长期生活在广州,对于改革开放以来整个珠三角发展状况和生存环境都熟稔于心,他创作的《广州的天空》、《文学的天空》,很好地把握住了这个时代的脉搏,呈现了这一背景下人的精神和奋斗历程。在文中,他试图通过这些底层人物的经历去刻画珠三角地区于城市化进程中人的思想脉路,一种之于文学的坚守姿态。近三十年来,中国的现代化、城市化,让更多的农民实现了向市民身份的转化,也造就了给更多底层人物得以融入城市的路径。而在《文学的天空》中所纪录的城市务工者,正是这一群人中的典型写照,他写了一种城市化背景下微小人物的文学精神,一种对文字天生的情怀;而《广州的天空》则通过书写参与世界体育赛事——亚运会,全面呈现了改革开放后广州城市景观和人文景观的巨大变化,展现了一种时代的精神。
(三)青春底色。青春是一个人一生最宝贵的年华,谢友义笔下的一群年轻人充满青春、昂扬和不屈不挠,在《文学的天空》中,七个年轻人把自己最宝贵的青春与文学联结了起来,写出了青春的酸甜苦辣,写出了青春的厚度、青春的色彩,是一群有理想、有志气,不断迎接时代挑战年轻人的真实写照。而在《广州的天空》中,作者也经过自己的切身经历和所思所想,在宏大的体育赛事下映衬出现代人所具有的青春姿态,青春激情。
长期以来,谢友义就是以这种人道主义的精神情怀,关注着珠三角地区底层生存境遇者的生存状态和精神脉向,这种写作的姿态必将之于广东文学的未来发展,之于中国纪实文学的不断生长,具有积极的意义。而作者这种长期关注底层的姿态和话语方式,在当下这个浮躁、趋利的社会中将愈加显得可贵。
谢友义是广东地区不多见的报告文学作家,他有激情,有对报告文学创作的独到理解和实践,是一位很有希望的记实体创作者,我们期待他的好作品问世。
(作者系中国著名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报告文学会会长)
《广州工人》女工形象
邱少梅
乍看《广州工人》的故事简介,毫无疑问,这是一部“男人戏”,女人只是戏中的配角、绿叶。工人的群体既有男工人,也有女工人,倘若缺少了女性,这部作品就会非常不完整,所以作为点缀的女人也是小说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当我读完整部作品后,骤然发现,小说中的女性形象也非常突出,每一个女性人物都有清晰的轮廓、形象、性格,无论是着墨较多的陆春艳、陈小翠,还是轻描淡写的徐春凤、陈利花,抑或是寥寥数笔的朱丽英、周丽萍,不管着墨轻重,人物形象均栩栩如生,跃然纸上,让人过目不忘,正所谓“浓妆淡抹总相宜”。
综观古今名著,对女性群像描写最出色的,当数《红楼梦》。曹公笔下的女性风情各异、命运不同,有的婀娜多姿、我见犹怜,有的英姿飒爽、不让须眉,有的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有的阴险狡诈、心狠手辣……曹公之后难见一部女性群像作品。可喜的是,谢友义有意继续了曹公的女性描写精髓。《广州工人》描写的女性有名有姓的共15名,根据出场顺序依次是:陈利花、袁母、陆春艳、钱部长、陈小翠、陈小玉、董方方、何翠莲、刘红、李倩、朱丽英、徐春凤、安妮、周丽萍、邓燕飞。综观这些女子,体态各异、个性突出,但她们也蕴含着共性。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语言、神态与女性身份吻合。
这15名女性中,有企业女工、有国家干部、有农村妇女、有个体经营者,有海外华人,甚至有风尘女子。同是企业女工,因知识层次、地位、工种不同也各有差异。
且看着墨最多的陆春艳怎么出场--
“司机班副班长、工段工会女工组长陆春艳扭着屁股风骚十足地起了过来,用肩膀碰了一下袁志豪:‘你没事吧,豪哥。’”一个风情媚俗的底层女工形象呼之欲出。当司马良和邱富春跟她打情骂俏时,陆春艳回骂道:“你们两条粉肠(混蛋)去死吧,我才懒得理你们了。”她是如此的从容淡定,十足江湖老手,应对得游刃有余,是国有企业基层一线的已婚女工的典型代表。陆春艳要帮袁志豪的忙,给秦科打电话,谢友义是这样描述的--
“死佬,你响边度(在哪里)啊,我是春艳啊,想同你倾(说)件事……”拎着手机的陆春艳站起身来手舞足蹈地足足说了半个小时,她那肢体语言着实丰富,来回转动着,整个人就像一只发情的母猪在班组房内蹦跳着。”“死佬”这一称谓既亲妮又粗俗,在基层女工群体中较盛行,是非常有代表性的。她们性情外露,不加掩饰,说话、神态都很直白。
同样是南洋公司的女工,陈小翠却内敛、含蓄得多。当男同事周大军“不由自主地上前伸出手臂欲将陈小翠搂在怀里”时,“陈小翠赶紧躲闪着并把周大军的手拨开:‘周大军,别这样,你有点过分了。我可不是你们男人想象中的那种轻佻女人。在我心里,一直都把你当成大哥一样的,从来没有觉得你有什么不好的,你不该自己毁掉自己的形象。幸好没有被人看见,要不真是说不清楚。’”小说中陈小翠的身份是未婚的名牌大学生毕业生,是人事科的一名干事,学识与身份决定了她不轻易被男同事轻薄,她的自尊、自爱从中可见一斑。
徐春凤跟陆春艳虽然都是泼辣型的已婚妇女,但徐春凤是何许人也,南洋公司副总经理展翅的夫人,南洋公司住建部副经理。领导夫人兼中层领导啊,她的官威和霸气从她的言语中自然流露。当张老板意欲用钱摆平他女儿打人事件时,“‘先别走!你就是张佳佳的家长吧?你刚才说的是什么屁话?哦,有几个钱很了不起啊!’忽然从不远处窜出来一位四十多岁,长得肥肥胖胖,留着时髦短发的女人,手指着张老板怒目圆睁地大声吼道。”出身下层工人的她本就没什么文化涵养,再加上权势的护卫,让她更加张狂而不自恃。陆春艳是泼而媚,借用美色来吸引男人,从而得到男人的关爱与保护;徐春凤是泼且狂,对人气指颐使惯了。在南洋公司内有谁胆敢顶撞徐春凤?当张老板不识好歹,大骂她时,“‘怎么着?你这死乞丐,我呸!还大把钱?说我口臭?’徐姐一听像发怒的狮子,随手拿起地上一根木棍直接砸向张老板。”她的这种狂妄是以权势、地位来支撑的。
又如袁母,作者落笔较少,却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且看这点睛之笔--
“袁志豪看到母亲双手握住袁超拿来的茶叶袋一直没说话,眼神发愣,若有所思,明白母亲肯定是想父亲了,因为母亲和父亲快一年没见面了。”“母亲轻叹了一声,眼神幽幽地说:‘你们负担这么重,生活不容易,算了吧,等劲飞再大一些,我就回去陪你爸。’”这简单的几句话,完全把袁母的形象、心理勾勒了出来。袁母贤惠,跟父亲感情好,宁可自己受苦,也要帮助儿女,想尽办法减轻儿女的负担,这正是千万客家农村老人贤惠品德的写照,为家人着想的思维模式的现实体现。
二、真实地反映企业女工的生存状态。
毋容置疑,我们的社会是男权社会,特别是技术型的重工业企业,男性的主导作用更加突出。小说的发生地--广州南方海洋公司,以造船重工业为技术核心,男员工及男性领导的比例相当大。女工在企业中处于从属地位,她们的工作安排、机会、际遇都得看男领导的脸色。受当时社会不良风气影响,一些女工想进步,想改善自身的工作环境,增加工资待遇,甚至可以得到一官半职,她们便利用自身的姿色,跟相关领导达成某种交易,通过“潜规则”上位。书中的陆春艳、董方方就是靠攀上公司党委副书记卢富而改变身份和处境的。精明的陆春艳也不能“饥不择食”,得看准人下手,“觉得给秦铁军睡的话,倒还不如跟卢富睡了,这样可能对自己更有好处。”得到好处后的陆春艳就如狼口中的肥肉,处境也是相当被动的。卢富对她“召之即来”,让她不胜烦扰,连儿子的生活也照顾不了,最后只得借助表姐何翠莲的力量才能摆脱卢富的纠缠。
在企业中,想洁身自爱,完全不理会别人的女工处境也非常艰难。如陈小翠,纵使毕业于名牌大学,有学历、有专业技术,仍然要受到上司秦科长的骚扰、控制,稍有点个性,不服从摆布,便遭到秦科长的排挤、打压、流放……男性领导都想借助手中的权力来得到女性的身体,让女性臣服于自己。
“树倒猢狲散”是企业的生存环境,当大靠山卢富倒台时,跟随他的董方方、邓燕飞等便跟着倒霉,连清洁工都做不成了。陆春艳因为有表姐跟刘蔼的关系,不但没倒霉还升了官。徐春凤尽管没文凭、没技术、工作态度差,因有副总丈夫,中层职位照样稳坐。找后台成了技术含量不高的企业女工的生存之道。
“人言可畏”是企业尤其是老国有企业的一大特征。老国有企业的企业文化决定了企业与员工紧密的纽带关系,员工的背景及家庭情况在企业眼里是一目了然的,优点在于凝聚力强,对员工关心到位;缺点却也显而易见,员工无个人隐私可言。同事的把柄成为员工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样的工作环境和企业氛围促使流言中伤陈小翠,吓跑了她的男朋友,把她逼成了精神病患者。当然,那些有后台撑腰的,即使生活作风更不堪,“像陆春艳、董方方之流却没人敢议论,生怕得罪她们背后的男人。”
也有一些想法较多的男员工,如侯通和虎平山之流,为了“博上位”,不惜“牺牲”自己的老婆或女朋友。当虎平山的女朋友周丽萍不愿意受田野欺凌时,“虎平山冲着他的女朋友狼一般地嚎叫:‘你为什么不搂实一点?你为什么就不去而侯通的女朋友就上去了?为什么不亲他?……’望着眼睛通红得要喷火的虎平山,这女孩咬着嘴唇双肩一耸一耸地抽泣着,满腔的委屈无处诉说……”
小说中还描绘了一群为了家庭生计,不惜陪客人吃“抓波饭”(摸奶饭)的员工家属,她们的生存状况就更不堪了。正如作者所说的,“人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有时真的不得不低头。相对于生存所需,尊严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三、迸发正能量是书中女性的共性。
小说描写的这些女性形象,无论职业贵贱、地位高低,从她们的身上我们总是能发现闪光点,找到正能量。
一心运用好“潜规则”的陆春艳,虽然一度走上歪道,却是个性情中人,见到袁志豪帮袁超找工作时遇到难处,可以两肋插刀,非常豪爽。后来,她在何翠莲的点化下,改邪归正,为女员工做了许多实事,如为陈小翠正名就是其中一件。
随便把人臭骂一通的徐春凤,脾气极差,让人望而生畏。但她却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把曾经帮助过她的陈利花从临时工调整为正式职工,愿意为家庭、为丈夫分担工作,主动为陈小翠和黄腾飞两人消除误会。
被男朋友逼着当“三陪”的周丽萍,在得悉男朋友为了上位可以出卖自己时,毫不犹豫地跟虎平山分手,在她看来,人格、尊严比爱情更重要。
《广州工人》描绘了不少欢场女子,她们在其他小说中或许是扁平化的堕落女性形象,但在此书中却同样有其积极的一面。
曾在“醉梦”休闲中心短暂当过按摩女的陈小玉,通过努力,华丽转身当上了一名幼儿园老师。她的性格阳光、大方、乐于助人,面对曾经非礼过她的张老板,依然帮他协调好与徐春凤的关系,体现了陈小玉的大度与豁达。
朱丽英身在欢场,却不断为自己谋求幸福。当在夜总会遇上刘老板时,愿意委身刘老板一人并且一往情深,渴望着与他组建家庭。后来,她发现此路不通时,没有寻死觅活,也没有死缠烂打意图破坏刘老板的家庭,而是积极抽身出来,重新找到真爱,与丈夫一起回老家开一间小店做点小生意,过上正常的家庭生活。朱丽英不管身在何处,从来没有放弃自己,放弃追求幸福的生活。
那几个为了生计而沦为“抓波饭”陪侍的员工家属,在袁志豪的引荐下,到“天津狗不理”包子店当服务员,她们的生活重新走上正轨,对袁志豪感恩戴德。
鲁迅先生笔下的女性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谢友义对这些不幸的女性深表同情之余,突现了她们人性的光辉,为那些身处不幸的女性指明了前行的方向。很高兴谢友义不负众望,在一部以男性为主导的产业工人作品中,能够写活一众女性,确实难度很大。
《广州工人》巧妙地运用了“网状结构”,整部小说就是一张蜘蛛网,小说的脉络如网上的线,人物就是线上的结。谢友义有意识地把人物散布在各个点上,有机地串联起来,达到了轻重有别、形象鲜活、条理清晰的效果。写活了人物就是一部成功的小说。

编后语
合卷浅思:
在广东,有一种精神——敢为人先、务实进取、开放兼容、敬业奉献,这便是世人熟知的广东精神。在谢友义老师的创作心路和作品的字里行间,真实再现了广东精神。他就是千万个广东精神中闪闪发亮的其中一束文学之光。文如其人,人如其文,他的作品接地气、嬉笑怒骂、酸辣辛爽、拼搏进取、义薄云天。如果还要给广东杰出青年,深耕广东本土、努力讲好广东故事的谢友义老师再赋予另一种精神的话,我想,应该是这八个字——心怀感恩、砥砺前行。
加油!祝愿谢友义老师再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朱洛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