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第一次参加春耕生产 文/陈祥建

下乡的第二年(75年),春寒料峭之时,我和知友们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春耕。
3月底,春暖花绽。江汉平原广阔的沃野,已呈现一派水响牛叫的繁忙景象。
下乡的地方是湖北省监利县毛市区杨湾大队。鱼米之乡的监利县是闻名全国的水稻大县,所在大队也是名符其实的水乡,方圆十几里田地,全是一马平川、一望无际的一块块方格水田。四周沟渠纵横交错,田埂小道四通八达。
春耕,就是耕田犁地,俗话说牛是个宝,农活一样少不了。我们知青点的田地是沙湖洼地改造而成,有些田地土基较软,不适应牛耕作,再加上农忙时牛少不够用,本应该牛完成的任务,只能靠人工来完成了。

春耕第一步:犁田。那天,队长安排我和另一位知青去拉犁(拉犁,即人拉铁犁耕田)。来到田边,只见头扎毛巾、上穿黑棉袄、下着短裤、手扶着铁犁的老农,正站在浑浊的水田里,催我们赶紧下地干活。我们迅速脱下鞋袜、毛裤毛衣、高卷起裤脚,把本应套在牛身上的两根粗麻绳子,分别斜套在各自肩膀上。赤脚走进冰冷的水田里,浑浊水和泥巴一下没到大腿根部,刺骨寒气让我们不约而同颤抖叫道:好冷!人的下半身陷在泥里,别说拉犁,走都走不了。老农着急的边比划边说:弯下身体向前倒、手向前抓,一只脚用力蹬、一只脚拨起来向前踩、再朝向后蹬,手脚交换配合使用,走!走啊!第一次拉犁我们有些畏手畏脚,泥水毫不留情的浸透全身、头脸。拉着犁绳、身体几乎贴着水面,老农像催牛似的吼声,激起了我们年轻人的斗志。我们高喊着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终于,在泥水里,我们迈开了人生的第一步,扎在泥里的铁犁,缓缓移动了。我们一边自己给自己鼓气,一边不断调整脚步,拉犁的速度越来越快,锋利的铁犁哗哗翻出一道道、直直的、散发着腥臭味的泥土,老农严肃的脸上也露出难得的笑容....。

拉了几天的犁,看到老农轻松掌着犁把子,我也想试试。我问老农:我来掌犁你拉犁怎么样?老农爽快答应了。我兴奋的抓着犁把手,得意喊着:驾、驾,走、走,可是这个铁犁一到我手里就不听话了,不是犁尖扎深了拉不动,就是扎浅了铁犁东倒西歪乱跑,引的农友们哈哈大笑。掌了一会儿,汗水出来了,累了半天没学会不说,我耕过的地方还得重新耕,这才知道看似简单的农活也有技巧。就这样我们连续十来天,在泥里、水里摸爬滚打,犁绳在我们双肩上勒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手、脸、脚、腰上划出一条条血口子,真正体验到了: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
耕完田、接着是耙田、整平、撤肥料。田整理好了,开始扯秧苗、运秧、插秧。由于我在扯秧、插秧这方面不如其他知青,便担起运秧的任务。运秧,就是将知青们己扯好、扎成一把把的秧苗一一集中起来,一层一层码放在两条竹片弯成的专用秧架子上,装满后,挑起连泥带水、足有百斤的秧苗担子,晃悠悠、赤脚走在窄窄、湿滑的田埂上,送到几里外的田地里,再按田间大约距离,将秧苗一把一把放在插秧者顺手的地方。


那天中午,天下着小雨,插完秧的知青们都回知青点吃饭去了。为了不耽误下午农活,我将秧苗全部送到田地放好后,挑着空担子往回走。走着走着,突然左脚一滑,失去重心的身体向左倒下去,左脚触地一刹那,脚外踝处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让我不禁大叫:唉哟、唉哟.....惨叫声,淹没在茫茫细雨中。我从水田里挣扎着坐起来,双手捧着痛的扎心、满是泥巴的左脚,无助地望了望四周:除了一片水汪汪、雾蒙蒙的田园和摇曳的荒草外,一个人也没有。我双手撑在田埂上试着站起来,左脚稍微一使劲,脚踝里面就疼。我看到旁边的扁担,想起电影里脚伤的人用木棍杵着走的样子,于是我用双手抓紧扁担一头用力撑地,左脚掂起悬空,右脚使劲,手、腰一起用力使劲,人站起来了。我杵着扁担,在风雨中、田埂上,一撑一挪地慢慢向着前面影影绰绰的知青点移动。走到离知青点约一百多米时,知友陈建国发现了,立即奔跑过来,一边问我怎么了,一边背起满身泥巴的我回到宿舍。知友们有的打来热水、有的关心问候我。换衣服、清洗身子,清洗干净后,发现我的左脚踝处青瘀肿胀了。听说酒精能活血化瘀,知友们从几里外的大队卫生所拿来一大瓶酒精,用棉球沾酒精擦、揉伤口,只感觉越擦越痛。
春耕正忙,当时流行的口号:轻伤不下火线!下乡不到一年的我,正激情满满的想在广阔天地大显身手,现在却躺在床上,心里不是滋味。正在焦急时,二小队一位爱好中医、姓冉的中年农民听说后,立即赶来帮我治疗。他仔细检查我的伤脚处说:可能伤到骨头和韧带了,我先帮你消肿,肿消后才能作进一步治疗。说着倒一点酒精瓷碗里,又将碗里酒精点燃,左手按着我的伤腿。右手迅速伸进正燃烧着的酒精里点一下,带着火苗的手指快速在我左踝处拍、擦、揉,一会儿功夫,冉师傅己累的满头大汗,可我的伤脚处只是擦红了一些,没有什么大的改观。这时,他拿出一根银长针,一边用酒精棉球擦拭一边对我说:不要怕,现在我用针刺法放出瘀血。说着用长针对准青紫处快速扎了几下,乌黑的血一点点渗出来,接着用手挤了挤针眼处,又在脚踝四周扎了几处....冉师傅可能感觉出血不多,只见他拿过酒瓶喝了小口酒,伏下身体把嘴贴在我脚上有针眼的地方猛吸,吸一下就吐出一口污血,再吸、再吐.....那一刻,我的脚暖了,心,是温温的,眼睛湿湿的....
后来,知友们把我送到县人民医院,拍片检查结果:韧带撕裂、胫骨骨折。由于脚踝处血管、神经、骨头牵扯复杂,医疗条件有限,无法手术,医生建议回家卧床靜养,让它自行生长恢复。
休息了三个多月,我能下地走路了,但左脚踝部比右脚踝部粗大,左脚外踝骨凸出一些,而且左右脚踝部皮肤颜色明显不一样。
几十年了,每当朋友们问起我的左脚为何不一样时,我都会讲起那次滑倒的经过,每当看到伤疤,我都会情不自禁想起冉师傅用口为我疗伤的情景,非常遗憾的是当时没有记住冉师傅名字。
2018年5月初,农村己进入春忙尾声,我从武汉来到离开了40多年的杨湾大队知青点:知青宿舍已拆除了,当年我们挖的鱼塘、搭的猪圈、盖的食堂,已成一片农田。特地赶到离知青点几里地的杨湾二小队,想寻找当年帮我治腿的冉师傅。可是村里已没有什么人了,寻问年轻的村长、书记、其他社员,因为过去时间太长,44年了,再加上大队的1、2、3小队都姓冉,又不知道名字,所以无法找到。
光阴荏苒,如烟往事已随风而逝。脚上的伤痕,记忆里的人和情景,依然那么清晰...。











陈祥建
. 2020年4月13日
作者简介:
陈祥建,男,1957年7月出生,长航退休工人。1980年开始在《海员文艺》巜长江日报》巜武汉晚报》巜中国交通报》《中国河运报》《长江航运报》巜深圳特区报》《乌鲁木齐晚报》《荆州报》等报刊杂志发表诗、小小说、报告文学、新闻报道等。90年代弃笔从商,2018年7月同学聚会,发现网络平台,一年多来发表了近一百来篇文章,现在笔耕不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