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我的船搁浅了

文/林祁

黄昏，我们在海滨漫步

城市的广告牌醒目：面向大海，春暖花开

不远，一只卸了桅杆的木船

被滩涂包围

沙纹一圈圈宛如现代派图案诱手机咔擦

你走不过去，也救不了它

蛋黄般的辉照下

船身就像那把找回的金钥匙

从八十年代驰来，似乎在喊

中国，我的船搁浅了

赤身裸体

斜躺在岁月静好的港湾

就像那个独自哭泣的女子

背向大海

她哭着回来了

连那具骄傲的鱼骨头也没带回

听不到浪花的掌声

穿过生与死的海平线

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学会不讲话

连白帆也做成口罩

云也是白的

她只是海湾的一只眼睛

面对太阳的光芒睁不开

蓦地雷雨就要来临

宅在红砖厝的三角梅开始疯狂

说不出被折腰的疼痛且和我一起挣扎

一起呼喊那些高贵的名字，那些放逐、牺牲、见证

爬不到墓地让爱人献一束花

那些裸露的灵魂压迫着

我亲爱的土地

从赞美曲中谁听到心灵的颤栗

终于它喊出声来

起风了！黑暗的先兆

妈祖，妈祖

风暴眼中宁静的女神

终究这里是故乡

双桅船和日光岩还在夜航

昨晚诗人禾青子还跟我谈铜鱼怎样出游

铜色的男低音如大提琴的忧伤

故乡，谈论你正如我自己

那美丽的，再也不能伤害你

年年送王船的鬼火

已点亮这所集美大学的海洋研究

我又怎能撇开海来谈论船

这艘命运的秘密

被看不见的风纠葛

注定要以整个海洋来激荡一生

现在他来了，小名就叫大海

三不五时，哼着那首爱拼的闽南歌

我已穿越望夫崖一个又一个破碎的愿景

而今为什么

不敢面对你沧老的笑容

还有那把渗透暮色的斧头

             2020年4月10日 厦门

作者简介：

    林祁，女，出生于厦门，北京大学文学博士，现为厦门大学教授，日本华文文学副会长。主要从事中国现代文学及海外华文文学研究。曾留学日本多年。主要作品有诗集：《唇边》《情结》；散文集：《心灵的回声》《归来的陌生人》；纪实文学：《彷徨日本》《踏过樱花》；论著：《风骨与物哀:20世纪中日女性叙述比较》《历史・瞬间・越境——中日比较文化》《史韵禅思—中华文化史研究》；译著：《望乡》《女性的自我与表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