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亲的灶台
作者/孔庆霞

有灶台的地方必然有母亲,灶台盛满我童年的记忆。
我家的灶台是泥土筑成的、面上抹一层水泥,日复一日地擦洗,灶台黑黝黝地发亮。
小时候,母亲劳动回来,总是抱一大抱麦秆心急火燎的烧水做饭。母亲麻利地洗菜和面,而我就是那个烧火丫头。先把麦秆塞到灶火里,麦秆刚好把灶膛塞满,但不能塞得太实,所谓人心要实,火心要虚。点燃麦秆,火苗一下子蹿起来,烧着锅底,从烟囱里走了,长长的麦秆快烧完了,立马续上第二把。如果风向顺灶那就火利,水很快就会烧开,母亲就能顺利做饭。反之,如果风向不顺,不但火死沉沉的,还会被倒流出来,我被烟熏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
所以小时候,只要看谁家烟囱里冒烟,我们就知道哪家开始热闹了,开始做饭了。那些缥缥缈缈的炊烟在路边升起,在浓密的树中间升起,在山背后升起,蜿蜿蜒蜒的,认识的不认识的最后竟然也连在了一起,扯也扯不断,在斜阳中、在暮霭中迷醉,最后在夜色中沉沉睡去。

一直以为有炊烟的地方就是家,有炊烟的地方就倍感亲切。有炊烟人家的猪呀、鸡呀、猫呀、狗呀听到厨房里有动静,全都涌到院子里,看着女主人按部就班的喂饱自己。猪是最害怕饿的,它最爱哼哼,得最先喂饱它。
有时为了做饭更快,母亲会收拾些木头墩子,劈开,丢到灶膛里。如果木头不太干燥,着火不旺,我就用家里那台老掉牙的风箱拉风助火。那台风箱硕大没人知道它高寿几何,只知道它是老先人手里的东西,它的身体占据了灶台的一半,牢牢地嵌在灶台里,它是木制的,全身乌黑,木头的纹络清晰可见,一切表明它年纪实在不小了。
拉风箱是个重体力活,抓住手柄,拽出两根磨得发亮的木杆,然后再推进去。出来的时候虽然轻松,但好像有一股凝聚的力在里面,你不敢也不能松懈,然后在推的时候要一鼓作气把这种力绵绵地推进去。风箱的手柄下面有一个吸风的口儿,相当于一个活塞,手柄一出一进,它相应地一开一合,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拉风箱的确不容易,几个回合下来,我差不多就累得要趴下了,不过就那几个回合,火也就吹旺了,饭也就做熟了。

母亲香喷喷的饭出锅了。其实那个时候,食材简单就自家地里种的那么几样菜、几样粮食,偏偏那几样菜、几样粮食母亲却能做出很好吃的饭菜来。
饭熟后母亲先盛给我和弟弟妹妹吃。姐姐们上学,父亲还在地里劳动,母亲把饭菜舀出来,炖在灶台上。温热的灶台,香喷喷的饭菜,垂涎不已的我。有时大姐二姐放学归来,我跟着她们再吃一顿。姐姐们常取笑说我是“人八顿”。
但是,相比弟弟来,我是徒有虚名。弟弟为了吃上父亲的饭菜,直接跑到地里叫父亲:“我妈叫您吃饭呢!”然后跟前撵后地黏着父亲,意思就是:您不走,我就不让您好好干活,正在劳作的父亲不得不回来吃饭。因为父亲是重劳力,母亲有时为父亲加几个炒鸡蛋,这时也被弟弟“见面分一半”了。
灶台是母亲展现手艺的地方,灶台是我们最常光顾的地方。我们一家人,不论是谁到了家里,都会到厨房,进了厨房,都要看看母亲留在灶台上的饭菜。母亲炖在灶台上的饭菜从来没有剩下,母亲也一直没让灶台闲着。母亲洗酿皮、擦凉粉。在夏天母亲把刚上了面的新鲜麦穗煮熟用磨推成麦梭(一种青麦颗磨成胶状做成的熟食)。在冬天把麦子炒成8成熟用来磨炒面(成熟的麦子炒熟,用磨磨碎的熟面粉),还有煮玉米、大豆、土豆和胡萝卜……家里酱醋没有了,都是母亲自己酿造。
酿醋酱除了有醋酱糟子(第一次酿造后,保留一些做下一次酿造的酵母),还要备料。一锅一锅的麦子煮到一定程度,然后倒在备好的大缸里,大缸煨在火炕上,等发酵到出水的程度就可以在缸的侧底部钻一个洞,做一个像水龙头的东西让醋酱慢慢渗得滴出来。酿醋酱需要掌握技巧,稍有不慎,一缸粮食会全臭了。好在母亲聪明能干,从没有失败过一次。
随着世事变迁,灶台也被一次次革新。现在人们响应国家环保号召完全不用灶台了,用电就可以做出和灶台一样的饕餮盛宴。所以现在那些灶台的确成为了一种摆设,更成了一种记忆,它曾经飘出来的袅袅炊烟成了人们的一种向往和乡愁,勾起了多少代人的不舍。也是一代代人家庭与母亲的亲密纽带,纽带的一头系着渐行渐远的儿女,一头系着日渐衰老的母亲。当有一天我们的母亲陡然倒下了,我们不知还有多少人能记得那炊烟?能记得那生炊烟的灶台?

作者简介:孔庆霞,网名难忘初心,甘肃靖远人,公务员。喜欢文字,以文会友,用文字记录生活,广交志同道合的朋友。



中华诗歌联合会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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