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似琉璃（长篇小说连载六）
文/范錚
第六章 爱似流水
用脚敲我房门的人，除了妹妹还能有谁？
我打开门后，发现妹妹气冲冲地站在我面前，用手指着我说：“你不是有重要的商业活动吗？重要的商业活动就是睡觉是不是？我要你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给多少你看着办吧！”
妹妹说完，一下坐在沙发上向我伸着手。
我拿了一些钱递到妹妹手上。她凭手感就知道我给了不少。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但在表面上仍装着不肯原谅我的样子。
“哥，你说。王思雨哪一点配不上你？”
我又躺回了床上。说：“我没觉得王思雨配不上我呀！”
“哪你为什么不辞而别？别拿你妹妹当小孩儿耍了。我也是成年人了。”
这话我听着耳熟。佟彤总是说自己是成年人啊！其实真正的成年人不会自己表白的。
“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老妹儿。我谢谢你关心你哥的心情。但是，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做主好不好？”
“哥，我是你妹妹，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觉着你有点钱儿，就很了不起。是不是？”
我愣住了。我没想到我妹妹也能这么想。我觉得她这么想是对我的一种不信任和污侮。但是，有些人就要这么想，包括佟郁泰一些人。
我累了，我没有冲妹妹发脾气。要是平时我也许会说她几句的。但是，今天，我感觉累了。人家愿意这么想，我怎么能干涉得了呢？
我认真看了一眼妹妹，表情很忧郁。
“哥，那个送花的女孩儿是谁？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妹妹从沙发上站起来，认真地对我察颜观色。不说卖花女孩，说送。这不是妹妹的思考能力。硕士了不起。
我心中一下生出一种厌烦。不是对妹妹，是对妹妹那位硕士朋友。真是医学的眼光，能穿透人的衣服。如果跟有那么精确的眼光的人生活在一起，生活一定像无影灯的手术台上跳舞一样。自己的意义丧失。
我沉默着，想自己的心事。确切地说，我想起了佟彤那句：好玩吗？林总。
好玩。确实好玩。
相亲，相别人。也让别人给自己相的像是没穿衣服。好玩，也很受伤。
我让妹妹先坐下，然后说：“你想不想听哥跟你说一说心里话？”
妹妹很高兴，表情中充满了好奇的期待。也对我待她的平等心态感觉兴奋。
我犹豫地沉默了一会儿。跟她说道：“真让王思雨猜对了。我和那个卖花的女孩关系真不一般。”
我对我语言的贫乏感觉羞愧，“关系不一般”
是我能找到的词语，不恰当，但我实在找不出别的语句了。
“怎么不一般？”妹妹表情中有审视的味道。看来听别人隐私是一件令人遐想和愉快的事。
“我好像爱上她了。好像，好像她也爱我。”
“她多大？只是卖花的？家里情况怎样？”
妹妹想知道的挺多，但我不想回答。
“她才二十岁，跟你同岁。你说这正常吗？爸妈是不是会反对？”
“正常。爱是正常的。不爱才不正常。但是不合适。我感觉你俩不合适。二十岁的人很容易变化，即使她现在喜欢你，二十五岁后，她还会喜欢你吗？”
“哥，你还是现实点吧！尽快结婚。别让爸妈再为你担心了。这事儿，我替你急，但也帮不上啥忙。”
“爱，可以。但爱了并不一定要结婚。你爱她，可以留在心底。找一个爱或不爱但合适的人结婚。”
“哥，你总爱说我是个小傻瓜，其实，我感觉你有时才真正像个小傻瓜。别那么执着了，梦，只是一个心中的幻想，是不一定存在的。别为了一个想法，苦苦等待了。你看你，头发都不剩多少了，还等谁呢？合适比爱重要，你看有些人没爱情，但也过得挺好哇……”
妹妹像讲课一样，给我讲了这些话。
我忽然感觉自己确实有点像个傻瓜，傻乎乎的不合时宜。
“你都快成怪物了。王思雨说你是执着得有癖性的人。容易偏执而脱离现实，不适合经商，但你却经商还算成功，她不理解。……”
她不理解。她不理解的事多了。她只理解对她有利的事。对她没利益的事她是不会去思考的。
王思雨说你，情商有余，智商不足。
王思雨说你，幻想力有余，执行力不足。
王思雨说你……
妹妹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手脚并用，眉飞色舞。我在她身形与话语的隙处听到了一句像是来自远方的歌声：既然爱了，就不后悔……
我打开手机，看一看有没有重要的电话打来过。有两个业务上的电话，我让王浩给他们回了电话，具体商谈。再有一个短信，是佟彤传来的。上面写着：月光照在水面上，其实她不想只看到反光，她想看一看水深处的内心。我也是。
我知道佟彤在想什么。但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想。她想结婚。在一个处境不好的环境中，早一点结婚，却是一种逃避的好办法。但是，她说要与我结婚。我就想不通为什么了。我让人有安全感？或说尖刻一点，是我在爱情行市上较冷门？较廉价？较急于出手？较急于甩货？
我不需要怜惜。我不追求不平等的爱情。
那么我去追求一个与我年龄相许，容貌相近，也就是找一个又老又丑的人，就是我的理想了？
天上掉下来个馅饼，不敢尝，非要去吃又冷又硬的面饼子。这就是我的等待吗？
想到这儿，我自己都觉得可笑了。
想追求完美爱情的人，反而在现实中找不到爱情。这是书上说的。真尴尬。
认命吧！随遇而安吧！是你的，瞎眼猫也能遇上死耗子。不是你的，到嘴的肥鸭子也能飞了。
我水深处的内心，佟彤想知道。我还想知道呢！
我给佟彤回了一条短信：
看着天上美丽的星星，我不敢眨眼睛，我怕在我一眨的瞬间，我已经爱上的那一颗因长大而变成流星，突然离去。
佟彤很快发回短信：
不是因为长大才变成慧星。是因为误解。是因为心中的疑虑和胆怯。
佟彤是聪明的。她的聪明是明朗的，可说是冰雪的聪明。不是那种心机深沉的聪明。看完佟彤的短信，我感觉她是能猜到我的一些内心想法的。
什么时候我才能对佟彤毫无顾忌地说出我的想法呢？
至少要等到我的内心真的没有顾忌了。
早晨在我刷牙时候，妈妈就像是要有什么话对我说。犹豫躲闪的模样。
我吃早饭时，妈妈坐到我身边。看着我吃饭。她是要等爸爸晨炼回来一起吃饭的。
我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妈妈说，你把胡子每天刮仔细些。这样显得年轻。你本来也不老啊！唉，就是头发少。
我猜相妈妈一定还有别的话。果然妈很理解我似的问：那个女孩是二十岁吗？
我一怔。知道妹妹不会替别人稳藏什么秘密的。让她知道的事儿，也就是让全家都知道了。这些年她真成了我和父母之间的传话员了。我很多事儿是不愿让父母知道的。
我脸很红，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跟妈妈说，别听妹妹的。二十岁的女孩还是孩子。人家能跟我吗？
妈妈说，爸爸不赞成我找年龄那么小的。但我的事儿爸不管，一切我自己负责。
我忽然像是看到父亲那严肃的面孔似的。他不赞成，一定有他的理由，但他不说。他与我这两年已经没有交流了。他怨我许多事不听他的。
我一下觉得嘴里的饭菜已经吃不出什么味道来了。妈妈还在唠叨。她说无论我找什么样的，她总希望快点领到家里让她和爸看看。
我离开家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妈妈，心里一下觉着，她也怪可怜的，为我悬着一颗心。
因自己的事儿让父母跟着担心和失望是很罪过的事。为了她们让自己失望就合理了吗？
我胡乱想着心事。
爱情是一种情绪。既是情绪就让人缺了不少理智。我想我应该少一点这情绪，别耽误工作上的正事儿。
我到公司一般都是最早的。只是习惯而已。
传达室的韩大爷每天早上愿意跟我聊上几句。或是跟在我身后，到我办公室转一圈。
早晨我的思维是最敏捷的。一些事在同事们没上班时，我心里已经有谱了。一天的工作有时我可能在早晨一小时就完成了。
我的办公室是一个大的朝阳的套间。每天早晨一踏进办公室我总是充满了热情，好像一个猎手跨上他的骏马。
我看见办公桌上新换了烟灰缸，我想起了佟郁秦，他管我要八万块钱的赔偿金？赔偿什么？怎样想钱的人都有。想就能得到吗？
佟彤有这样一个父亲，真不幸。
我忽然想到佟彤的办公室去看一看。我看了一下表，离上班时间还有四十分钟。大家一定还有一段时间才能来上班。
我到佟彤办公室的时候，感觉心跳加快，兴奋又有些莫明的紧张。像在做一件阴暗的事情。
佟彤的办公桌椅让她布置的很卡通。茶怀是一只大白兔，坐垫是一只卧着的沙皮狗。桌上的一张电脑照片让我觉得很亲切。我被卡通成了一只老狐狸。同事们则是一只只白兔。狐狸说：我教你们采蘑菇！……
哈，我被比喻成了老狐狸。我在同事们眼里原来是只老狐狸。她们个个像无辜而天真的大白兔，被我教导着，又有可能随时成为我的美餐……
我不觉微笑起来，就像有时王浩说我：我们头儿，……就是，哎，亲爱的头发，聪明绝顶。
在一处不引人注意的桌角，也许是有意掩盖着，看见了那对泥塑的老夫妻，乐天知命地仍在幸福着，下面压着一个字幅。我细一看，是用三种字体写着同样的一句话：
情未了
情难料
痴心注定
镣铐舞蹈
真心爱
执着爱
爱似流水
落花无奈
侬情
侬爱
枉落尘埃
空成等待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佟彤写的。如果是，那么二十岁的年龄怎么有这么旷的心境。
我一转身，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她大叫一声，充满了惊吓。然后大笑着坐在了一个电脑椅上，用手抚弄着胸口，镇静着情绪。
是佟彤。
作者简介:
范錚，高中语文老师，十七年只教高三。业余时间创作了大量的小说，散文，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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