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水 瓢
文/王明波
瓢并不是一个现代而时髦的器物,相反它属于那些古旧的岁月。那时候,瓢的足迹出没于悠远的典籍和富有深意的哲理里。瓢常常与水连在一起,而水又直接滋养着生灵万物,瓢也就有了进入日常生活的坚实理由。在乡村的灶间,水缸边,瓢加入了生活的序曲,锅碗瓢盆的响声中涌动起饱满而温暖的日子。
瓢的前身是葫芦。葫芦藤开花结果,葫芦缘藤而居。这个时候主人家便要到地里来观望一番,在众多的葫芦里挑出一个个头最大、身板最结实、体形最圆润者,在它身上扎一根草绳作上记号,于是这个葫芦的命运就此改变。它接下来的人生历程相对于其他的葫芦相去甚远。春末夏初,一个又一个葫芦被主人从藤上摘走,变成了桌上的小菜。可它还在那里。后来,更多的葫芦被摘走;再后来,最末一个伙伴也被摘走了,它还得独自守在藤上。夏天的午后,时光缓慢,一个葫芦在风里静立不动。它一定是有些纳闷的,怎么了?怎么单留下我一个?那时候,时光已经把它打磨得很圆熟了,淡青的皮泛着柔和的光泽,像一件历经百般工序的青瓷。但它还不能走,它得在岁月里让自己变得更加耐磨,让原本柔软脆薄的皮质日益坚硬,日臻浑厚。不知是时光的作用还是葫芦内心的努力,反正这个葫芦将在藤上度过青葱的年华,度过花样的年华,度过一个葫芦的中年时光,一直到最后的岁月。这个葫芦不是其他的葫芦,成长的轨迹总在最好的年华里被人为改变,戛然中断。一直到完全成熟,一直到日渐老迈,这个葫芦还得守在藤上,听风听雨,看光影变幻。它独自静思,凝神,伫立。炎夏和艳阳,暴雨和雷电都成为一个葫芦内心的阅历,然后它逐渐苍老,青瓷般的表皮泛出岁月的黄色,原本柔嫩的肉身现在已经拥有了木质的坚硬,可以抗击时光的锻打和岁月的挤压。这个时候老葫芦可以回家了,它告别了老藤。
主人会把葫芦挂在屋檐下,让风霜再次打磨,掏走它身体内最后一些水分,这样日后的葫芦就能长期与水为伴而不会腐烂。那时候的葫芦除了坚硬的外表外,还获得了一身的轻盈。岁月帮它减去了多余的分量,也减去了多余的心事。此刻的葫芦有如阅历深厚的高僧,它在屋檐下静观人世冷暖,而自己却不再沾染身材臃肿的世俗。一个老葫芦在乡村的屋檐下完成了对人间冷暖的观望,然后它开始置身生活,以退为进。
主人用一把小小的锯将葫芦对半剖开,它已不再疼痛。它的内容已被岁月掏空,只剩下一些黑色的籽纠结成一小团,安静地蜷缩在硕大空间的一角。这个时候葫芦变成了水瓢,蛰居在柴米油盐的生活里了。
时至今日,在偏远的乡村里,我们还能够找到水瓢,它依然忙碌着把清水送进干涸的喉咙和心灵,忙碌着用水滋润有些干裂的时光。
王明波,四川泸州人。毕业于重庆建筑工程学院,高级工程师。浏阳作协会员。先后在泸州晚报,宜宾晚报,永川日报,中国供水节报,浏阳日报,长沙晚报,衡阳日报,时代邮刊等媒体上发表作品若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