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系列散文
春天.故乡.鸡
李延福 摄影/图

记忆中故乡的春天是和鸡联系在一起的。到了正月十五,最早的鸡娃已经孵出来了,叫做“看灯鸡” 。因为,正月十五闹花灯,是灯节。主妇们在年前就精心地把受精卵放进装有羊毛或棉花的树皮筒筒或筐子里,然后再置于炕脚处。满脸通红的母鸡正专心致志地享受着孵蛋的快乐。等到二十一天时间一到,小鸡们便迫不及待地啄破蛋壳,一边“叽,叽,叽”地叫着,一边挣扎着从蛋壳中出来。不多时,一群毛绒绒的小不点开始跟着母亲在地上蹒跚学步,并学着啄食了。如果天气突变或受外物惊吓,它们便迅速钻在妈妈的羽翼下,妈妈则置个人安危于不顾,全力以赴为孩子们撑起保护伞。尽管如此,不测也常常发生,比如喜鹊呀个烈报(方言谐音,老鹰类)呀往往会抓走小鸡。

特别是到了春和景明天暖花开时节,伴随着各种各样欢快的鸟叫声,伴随着田里农人们的喊牛声,伴随着耧籽的嘀嗒嘀嗒声,公鸡们定时引颈高歌,正值产蛋期的母鸡们为刚刚下了一颗蛋而邀功请赏。一边在场院里踱步,一边“咯蛋,咯蛋,咯咯蛋…”喋喋不休。村子里一片鸡的歌声的海洋。庄农人家三件宝——鸡叫狗咬(狗叫)娃娃吵。

那时候的母鸡,一般每下一二十个蛋就要“缠窝”(方言,孵小鸡),一边“呱,呱,呱”不断地“打造声”(方言),一边蹲在窝里不吃不喝,当然不下蛋。主妇们便将它们的爪子缚住,用凉水洗一洗滚烫的嗉子,降降它们的体温,以期早一点下蛋。

因为那个年月,一家人的日常费用,包括买火柴(一盒二分钱),灌煤油(一斤一角六分钱),针头线脑,甚至娃娃读书的书本费都要靠鸡蛋钱,一颗鸡蛋卖六分钱。所以家乡人常说,供给学生主要是在鸡屁眼里抠。

事实也确实如此。因为当时人们养鸡都是散养,有些母鸡下蛋没有固定的地方,东一颗西一颗,有时候就把蛋下在了别人家的鸡窝里或填炕窑窑里,为了防止“财富”外流 ,主妇们在上地前,必须要抱着母鸡把食指戳在鸡屁眼门里摸一摸,如果判断今天要下蛋,就果断把鸡绑起来,等放工回来,一颗粉红的鸡蛋赫然置于鸡窝中,就带给家人一种意料之中的惊喜,当然少不了给母鸡的奖赏。

淘气的孩子往往会偷妈妈在书包里放一两个鸡蛋到代销部里换泡泡糖,放学回来免不了受娘老子一顿臭骂。不过骂归骂,以后有机会还会故技重演。

那时候要吃上煮鸡蛋或炒鸡蛋或鸡蛋宫水(荷包蛋)是很不容易的。
有时候如果那位家人有了头疼撂撂子(感冒)或哪里不舒服,往往会给某位神灵许个愿。煮两个鸡蛋,剥了皮就是“没毛鸡”,外加一付“盘馍馍”(用茶盅口压切的小薄饼),大人就在麦场中央焚香化表磕头作揖来还愿。而孩子们则眼睁睁盯着那两个“没毛鸡”和十个“盘馍馍”,等还愿结束就一抢而空,煮鸡蛋的那个香就别提啦。

韭菜炒鸡蛋只有在过“五月五”和清明节上坟时才能吃到。过“五月五”,新鲜的韭菜刚刚能割上 ,早晨人们从园子里割来带着露水的韭菜,碧绿的韭菜配上金黄的鸡蛋,还有醇香的甜醅,雪白的凉粉颤悠悠地卧在清亮的浆水中,那可是故乡舌尖上的美食。
鸡蛋宫水只有在尊贵的客人来了才能享用,比如舅舅大人来了。
鸡蛋宫水外加一碟熟腌菜一碟千层油馍馍。现在想起来还会流口水。

鸡蛋可以卖可以吃,但吃鸡肉就是很稀有的事了。一般等老母鸡不下蛋了就拿到集市上卖了以补贴家用。每当党家岘逢集,就有婆娘们胳肢窝下挟着一只鸡,她们把鸡或卖给路过的司机或卖给鸡贩子,当然少不了一番长时间的讨价还价。
鸡肉好吃,狐狸最清楚。那时候,狐狸多,一到春天繁殖季节,人烟稀少处经常吵吵嚷嚷。人们在集体劳动时,不时会有新闻报道,昨天晚上谁家的鸡被野狐叼走了。一只瘦小的狐狸嘴里叼着三四斤重的鸡能从九尺高的庄墙上一跃而过,真可谓高手。

春天是万物萌发的季节,春天是充满希望的季节,大多数生物尽其所能繁衍后代,尤其是鸟类,更是呼朋引伴,以婉转的歌喉鲜艳的羽毛炫丽的舞姿吸引异性。作为禽类的鸡们也不甘落后,公鸡们出尽风头,不时拍打着翅膀,一边为妻妾啄食,一边高声大嗓趾高气扬。母鸡们则红着脸膛腆着屁股“咯蛋,咯蛋,咯咯蛋…”卖弄风骚。这一切是曾经故乡的春天一道靓丽的风景,为人们留下来美好的记忆。

李延福 ,甘肃会宁人,中学高级教师,文学爱好者。有大量诗歌散文在地方刊物和网络媒体发表,尤喜散文,代表作《党家岘老街记忆》被各媒体广泛转载。凤凰诗社诗人,以“三行微诗”见长。著有诗文集《心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