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祖父
文/李丹

2020年这个疫情肆虐的春天,我祖父离我们而去,难以言说的痛,眼泪打湿了我的整个天空。
今早大概10点30分左右,祖父走得很安详。

听爸爸说,早上祖父还没有什么异况,他出去买菜回来,以为祖父睡着了,直到12点左右,妈妈走过来跟我说了句:“爷爷可能走了,你去看看吧。”“啊?”我恍惚了一下,“我不信,我不信,爷爷不会离开我……”我的心里拼了命一般呐喊着,但身子却黏在板凳上,我不愿意用眼睛看到最不想看到的那一幕,我期待着,在爸爸的照顾和声音里,他可以醒过来,我盯着电脑的屏幕,却什么也看不进去,我的耳朵在用力寻觅着爸爸声音中的“希望”和祖父微弱的一“哼”,这种感觉就跟最不用心听讲的孩子一样。我悄悄掩面,但是我的泪,无法掌控。

祖父和奶奶还有姑太(祖父的姐姐)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也是三个最宠我的人,奶奶和姑太走得早,最后一面我没能见上,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只有祖父,最后的时光住在我家,这让我很开心。曾记得我小的时候祖父说过,我是咱们家的“正宗孙子”,这使得我很得意,并傻傻地跟姐姐弟弟们炫耀,让祖父尴尬不已,现在想起来,也会不禁为自己这点“蠢萌”噗呲一下。
今天我才留意祖父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1924年7月7日,今天是2020年4月5日,算起来祖父实岁96,虚岁97。之所以我之前不好奇祖父年龄,是因为“不老女神”许晴的那句“我会忘记年龄而活”,我希望祖父长命百岁。
以前祖父住在西马路,去看奶奶和祖父是我小时候最开心的事儿之一,因为在那儿,我可以吃到祖父省给我那些最好吃的,其实是他“舍不得吃”的零食,水果,让我可以大快朵颐;我可以肆无忌惮地换着他房间里的电视频道,看着那重复十万八千遍都不会厌的六小龄童版的“西游记”和每晚6点的“小红帽恰恰”;我还可以一脸小学生上课的模样在祖父的床前盯着他的放大镜和瓷茶杯,似懂非懂地听他一边喝茶一边讲述他亲身经历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这些故事,在他后来搬来我家住后也是重重复复的对我讲,以至于后来,为了不再听这些“老生常谈”,他的故事一开头,我便以“忙”走出他的房间,这些都是让我“嫌弃”的故事!而我真正想讲述的,也是从这些故事开始。
首先是我们这个家族,听祖父说,咱们家祖上是清宫的御医,祖父的二叔也是个留洋的名医,医术很高,在法租界给人看病,主要的患者是外国人,但也有中国人,当然收费也是不菲的,这位二叔有个习惯,就是午休,在午休期间,任何病人不接待,我其实觉得这没毛病,现代医院不也是中午休息制吗?但是这位二叔哪怕是病人快死了,也是一定要等他午休时间到了才给诊治,这仿佛与“医者父母心”有所违背。祖父说“二叔对我那是相当不错的,但对外人就不一样。”人在做,天在看,我依稀记得,祖父说有一次他睡觉时,感觉有一只老鼠,突然从脚下窜上来,他赶紧起身,但什么也没有,紧随其后二叔家房子无征兆的垮了,这位二叔最后的结局也不太好。“你说不相信迷信啊,有时候还真诶嘿。就是这么邪!所以还是要多做善事。”说这句话的祖父,我觉得还是相信迷信的吧,但理不糙!
战争年代过来的人,那种烽火岁月的影子必会铭刻于心,我的祖父也不例外,在著名的“武汉战役”中,他失去了亲人,按照他的说法“你在前面跑,日本人的轰炸机就跟着屁股后面炸,你就跑啊跑啊……”
祖父最小的亲妹便而葬身于那无情的空投炮弹。祖父是从商务局退休的,好像以前还在租界银行工作过,他告诉我,当时社会动荡,银行捞敛财大把的机会在眼前,身边也有“顺手拿”的例子,但祖父却不为所动,只做好自己份内事,拿自己份内的工资。后来的一些岁月,他经常和一个同事出差,一起翻山越岭,山上有狼,他们就状胆子,年轻时的锻炼,让他的身子骨老了后即便不怎么运动,都算挺硬朗。那个年代,物资紧缺,食物更是甘贵,出差途中,他和他那位同事只能在路上吃便餐,便餐有好的也有差的,但他同事有个坏毛病,一旦遇到不喜欢的,就丢掉,例如吃包子只吃肉,皮子丢掉,吃菜也只捡里面好的吃,祖父曾婉言告诫过他,这样不好,但是他同事不听,后来这位同事走得早,而且还是饿死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蛮信这句话”这个故事,祖父几乎每次都以这句结。正如在后来他住我家期间,祖父也反复跟我们强调“我对吃很简单,从来都冒的这个那个经(没啥要求的意思)”。是的,浪费可耻,但是在我们现在这个物资充足的年代,餐桌上的浪费,生活上的浪费,几乎成了的一种社会现象,我很庆幸,这点我几乎是遗传了祖父,我不爱浪费,但希望看到我这篇文章的人,你们也不要浪费了。
后来,祖父当上了商务局的干部,每次开会的时候,他都会拿出自己的钱,让助理去楼下买几条烟,然后一个位置上丢几根,祖父对我说“我们工作时,能自己解决的事,就不要公家的钱”,朴实的一句话,却很震撼,虽然我并不提倡大家开会抽烟。我爸妈也经常教育我,“我们从来没拿过公家东西,不能随便占国家便宜,国家的也是人民的”,我想这就是言传身教吧。
至于奶奶在的最后几年,奶奶糖尿病加瘫痪,请了保姆,祖父称她“小张”,祖父跟我夸她把奶奶照顾得特别好,但是后来小张想回农村再婚,祖父说“人家要结婚,这可是大事,不能强求她留下”,后来又请了一个也是姓张的保姆,这个保姆一来就搞坏了祖父家的东西,祖父说“人家也不容易,一天工资都赔不起,怎么可以让人家赔!”,后来由于这位保姆做事粗糙,奶奶也因此逝世,祖父却没怪她一句。
在奶奶走后,有一位楼下的婆婆曾主动找过祖父,想与祖父组成家庭,祖父说他谢绝了,他不想子女之间太麻烦,但我想,除了这个理由,也许还有一个,他没告诉我,就是他对奶奶忠贞不渝的那颗心。
在祖父最后的几年,也就是搬来我家长住后,祖父延续着一如既往对我的疼爱,虽然这个时候我已经工作赚钱,但祖父老担心我没钱花,我去他房里时,他就会拿出两个钱包,拿出他的百元大钞,想塞给我,而我却总是推却,但为了让他心安,我也接受过2,3次。这两个钱包,一个是红色锦缎绢花的,好像是我旅游时买来闲置的,被爸爸给祖父用,另一个是他自个儿的,小包夹式塑料餐巾纸袋,祖父很小心的把几大张一百和一些零碎的纸钞还有少量的硬币,放在这2个钱包内,而即便是普通的“纸巾袋钱包”也是平平整整的放在他的枕头下面,枕头下面还有一本老照片,里面大概留存了他所有的回忆吧。在清理异物时,这两个钱包被长辈们无情的丢了,据说按习俗要处理,但我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我真是舍不得,我提醒大姑和爸爸,得看一下,结果在“纸巾袋钱包”里发现了的一张老式身份证和一本通讯录,里面手写记录了大家的电话,虽然现在可能有的人换号了。我决定把目前我所知道祖父的子女儿孙辈有的电话,帮祖父抄在那本小电话录后面,过几天头七给他寄过去,我能做的真的太少了。

我为祖父付出的少,祖父为我付出的多,好像成了一个定式,也应验了咱们中国人“水往下流”的“传统”。听妈妈说,我5岁的时候,她想让我学钢琴,在经我本人同意后,她征求我爸和长辈建议,大多人一致觉得“学钢琴没啥用”,但唯独“大家长”祖父却支持我妈让我学钢琴,还找关系买了9000元钱的星海钢琴,虽然祖父对于这事没怎么提过,但后来这个技能,让我大学期间兼职做了钢琴老师,也是我自己引起为傲的“童子功”,也让我一直一来,音律感远比周围人强得多,这要谢谢妈妈和祖父,他们功不可没!后来祖父怕我驼背,花了300多元钱给我买了当时电视广告最火的背背佳,可惜戴着难受,我只用了几次。这9000元钱和300多元钱,在当时可是一笔巨款,但更多的,是祖父开明的思想,我很庆幸有这么一个思想通达的祖父!

祖父是清明第二天走的,现在又是疫情期间,按国家规定,一切丧事从简,亲属也不能跟车去殡仪馆,“一切听从国家安排”是祖父一直在践行的,也是他所教导的,这次祖父只能孤身独行了,也许冥冥之中,祖父就不愿意增加家人和国家的负担,所以才在这个特殊的日子离开我们,听爸爸说,祖父头天晚上的排便很多,有干有稀,身体“清”了,正如他一直以来的灵魂,都是无比清澈的,他把双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安详又安静的进入了梦乡,这是一个悠远绵长的梦,永远不会醒的梦,但是在这梦里,他终于可以和奶奶相见了。如果说这辈子他有啥憾事,大概是他跟我爸多次提过的“他遗体要捐献国家”,恕这点包括我爸爸在内的四位子女无法满足,我在心理上也不愿意这样,希望他能完整的和奶奶在一起。

愿我最慈爱,也是我最爱的祖父在天堂安好!
注:本人武汉人,祖父我喊“爹爹”(方言),姑太我喊“爷爷”(方言)
声明:图来源于网络,若有侵权,请告之撤回。

作者简介:李丹,湖北武汉,主持人,配音,编剧,汉阳区作协成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