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新疆来沪的名医散文家
文/袁德礼
三年前,松江区文联文学协会会长、松江报副刊主编许平大美才女作家就跟我提起:出生于1946年的王尚桐在新疆做了三十多年的心内科主任医师,口碑极好。2007年退休返回上海小昆山镇和女儿居住在一起。在这退休13年的时间里,王尚桐医生写下6百万字各类文学作品,在省市级报刊上发表3百多篇散文,出版发行了巜春风又绿小昆山》等二本散文集。许平要我去为他写些介绍文字,杂事缠身,遗忘得一干二净……去年11月,著名诗人、上海出海口文学社社长刘希涛拉我进群,看到王尚桐发在群里的诗歌散文作品,才使我想起欠他一笔“文债”,匆匆为他编写个帖子,让海内外朋友知道在松江有个不爱声张的名医散文家。现精选他的四篇散文,以飨读者。

(松江区文联文学协会会长许平巜平儿小窗》赠书签名留念。)
匆匆地铁
王尚桐
地铁九号线,是沪上最长的一条线路,也是最忙碌的一条线路。清晨,松江新城地铁站格外闹猛,常来常往的人潮涌动,各个脚步匆忙,表情冷漠。
我被挤进铁门的一边,被上下车的行人撞来撞去。在晃动的车厢里,每个人的身体不得已歪成一个奇怪的角度,目光穿梭过手臂与肩膀的缝隙,我发现人们各个手捧手机,低头不停地刷屏,打发着无聊却烦躁的时间。
我身旁立着一位背着双肩包的小伙,手捧一本《金融学》,正专心致志地阅读。突然,一个急刹车,身体猛向前一晃,小伙一声“当心”抓住我的手臂,没有倒地。道过谢后,我为小伙抓紧学习点赞。小伙笑了,他告诉我,他是立信会计金融学院大四学生,去市区参加考研冲刺班培训。我问,在嘈杂的环境中,能读书么?他说,不碍。在人声喧嚣中,在中英文报站的旁白中,在地铁轰隆隆的风声中,似乎获得了某种宁静。这是一段偷来的时间,碎片时间很短,但很珍贵,已足够品读好几页书了。我突然意识到,小伙这种包容乐观的心态恰恰来源于对知识的渴求,他对地铁涌起的莫名好感,不由令我对他更加刮目相看。

车到九亭,又涌进一波上班族。列车启动,车厢里突然飘出一股韭菜的异味,令人十分不爽。不远处一位小姑娘正埋头大口咀嚼韭菜饼。一位中年阿姨轻拍“韭菜女”肩头,目不转睛地盯视着她,问:“小姑娘,味道好伐?”“韭菜女”抬起头,环顾四周,有人皱眉摇头,有人手掩口鼻,避而远之。姑娘脸儿一红,轻吐一句“对不起”,韭菜饼落在了手提包中。突然,我想到了三年前,上海地铁里出了一位“凤爪女”,名声大噪。一个下了班的女人,在上海地铁里,若无其事地啃着凤爪,并吐出骨头,遭到指责后,大义凛然地与围观者对骂。其穿着摩登,谈吐嚣张。在最初几日的舆论里,有人腔调女子的外地人身份,我想,一个个体的文明与否,与她背后的地域文明无关,还听说,有个叫上海本地人权益保护协会的组织,立马号召受到伤害的本地人,想办法抗议。不管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眼前这位“韭菜女”,要比“凤爪女”可爱多了。
正是早高峰时段,拥挤的车厢里,人贴人、肉贴着肉地站着。莫名的肢体接触,让每个人都心生厌恶,却也无能为力。人们只能一寸寸地向前挪动,肩别着肩,胳膊肘怼着胳膊肘,踩一脚别人,又被别人踩一脚,相互之间没有怒目而视,恶语相加,一声“对不起”,化解了彼此的厌烦。
一位头发花白的阿婆,怀抱孙儿坐在爱心专座上,一双穿着凉鞋的小脚,不经意地蹬向邻座人,阿婆轻轻一声断喝“莫动”,阿婆的外地口音告诉我们这是一位“沪漂”老人。邻座客气地摆了摆手,老人将孙儿的双脚紧紧拢在自己怀中。望着这位饱经沧桑的老人,我想,上海的美好生活,离不开外来务工人员的辛勤付出,也离不开这些“沪漂”老人的付出。我们应理解他们,尊重他们。
世纪大道站到了,我被滚滚流动的人群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出站口走去。站在出站长长的电梯上,出口处正亮着上午明媚的阳光。电梯上的人们,每一个人都像是一颗颗饱满鲜亮的橙子,每天早晨被传送带输送到各自的岗位上,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工作。
每当加完班的时候,天色已晚,地铁晚高峰已过。站台上仍站满疲惫的晚归人,地铁列车呼啸而过,风掀动人们的衣襟,个个表情冷峻,行色匆忙。像是明天会有什么重要事情发生一样。然而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过去了,挤地铁的日子仍旧日复一日,和今天别无二致。
生活如流水,适时调整心情,走过去的日子也更觉清透了。

花事如人生
王尚桐
观景赏花,那是春天的标配。踏青春游,融入滚滚车流,一步一趋地从城内涌向城外。顾村公园内,乌央乌央的一群游客忙不迭地和一树一树的樱花合影,剪刀手一举,靓姿一摆,手机轻轻一响,和这个春天的瓜葛就算是了结了。就像是参加一场婚礼,和结婚的人并不熟悉,更不亲近,只是例行一场人情,参加一场仪式而已。
春天真正意义上的赏花,应该是和这场花事发生情绪上的共鸣吧?就像小时候的一次轻盈的邂逅。跟小伙伴在野外放风筝,春风迷醉的绿野,风筝飘飞,突然断线了,追着断线的风筝,一路飞跑,风筝挂在了一户农家的竹篱上。小黄狗汪汪地叫,惊动了那家人,出来一个女孩,竟是我们同班同学,她邀请我们坐在院子里。一大片金灿灿的迎春花环绕小院,蜂飞蝶绕,花香四溢。白发的阿婆端来一盘她亲手做的槐花饼,饼里什么调料也没放,自有一股清香,出门的时候,一人抱一捧迎春花,回家插在玻璃瓶里,就像把一角春天带回了家。
后来,春天去郊野摘花就成了固定的节目。从迎春花开始,杏花、桃花、梨花渐次开放,瓶子里总有新鲜的花,只要有新鲜的花,春天就没有走,春天走了也不要紧,院子里还有月季花,一直接上凤仙花开,桂花开,菊花开,芙蓉开,梅花开,梅花开完,又轮到迎春花开了。这是小人儿感受到春天的甜蜜可喜,活着的美好,那是他们欢乐的人生。
人生犹如花事,有开有落,有起有伏。有时跌落人生低谷,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花不是花。仿佛整个春天的花朵们像在表演一场又一场的谢幕,特别扎心,但也不无治愈,看春日里迎春花星星点点越开越少,接下来是桃花,几乎一场雨,就落红成阵四散飘零了。满怀重重心事,徘徊在春天里,失魂落魄。但是,春花依旧开,丁香占满一溜廊檐,紫藤垂挂长架,中间是此起彼伏的樱花,牡丹开得盛大隆重,轰轰烈烈,仿佛永远能够如此繁花似锦。分明感到一切正在悄悄溜走。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只有甩开双臂,砥砺前行,防止自己跌落成碎片。

春光明媚,辰山植物园的樱花大道上,樱花盛开,游人如织。一对年近八旬的老人出现在大道上,男人坐在轮椅上,鹤发童颜,神态焕然;女的一身红衣,面目慈善。她缓缓推着他,他侧脸问她重不重,她低头告诉他一点也不重。小姑娘走过,向坐着的他摆了摆手,小伙子向推车的她翘起了大拇指,她浅浅一笑,犹如春日一树繁花,燦烂烂的,心花也瞬间开放。春意花事,安享他们晚年的人生。
见花落泪,对月伤怀,那是古代文人雅士的人生。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花开不仅体现花本体面目,还体现花的广泛意义和文化内涵,体现人和自然和谐共存的关系,也是花事如人生的真实写照。你看五颜六色的花犹如闪烁在绿叶中的星辰,满树红花宛如山涧里的瀑布,观景赏花的游人,心里开出了新的花,和漫山遍野盛放的花朵交相辉映,迎来美丽人生。
谷雨一过,所有的花都要谢幕了。盛开的桐花是春天里最后一波花事。不过它一点也没有春天里其它花朵的敏感和脆弱,它带着股经摔打耐折腾的皮实劲头,朴朴地落一地,昭示它不屈不挠的人生。
春天走了,花期长,明媚鲜艳的石榴花开了,开得火红火红。夏天来了,又开启了一段新的人生。

远去的书信
王尚桐
听邮递员小顾讲,现如今邮局私人信函的业务量不到百分之十。偶尔看到寥寥几封信件,常常是打印出来的,给人感觉是印刷品,冷冰冰,无温度。
时代在前进,科技在发展。如今盛行“email”和智能手机,发短信,视频,微信。只要动动手指,寥寥数语,或发几个表情,快速便捷,对方便信息全知,而且还能表示喜怒哀乐。
传统的书信,早已没什么人写了,也渐渐从我们的生活中淡出。写信的感觉和激情都已消失殆尽,如果哪天谁低头在桌上写信,别人一定会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你:都什么年代了,还写信?但永远怀念手写书信的味道,常常在心头萦绕。
记得读小学时,语文老师教写应用文,首先就教怎样写信。信封地址怎样写,收信人姓名后要写“亲启”,落款必有“内详”,信瓤的格式,称呼,甚至怎样贴邮票……老师仔细教,我们认真学,感到其乐无穷。
写第一封信,是给志愿军叔叔写慰问信。仿佛有一种仪式感,虽没有古人先沐浴,焚香,更衣,但也先洗净双手,郑重摊开信纸,拿起水笔写信,所谓水笔,就是一管笔杆上镶一笔头,蘸墨水写字,学生们称“水笔”,钢笔对小学生来说,那是奢侈品,可望不可及。水笔最大缺点就是容易滴墨,倘若墨水沾多了,时不时滴下一团墨水,学生们叫丢“炸弹”,这时立刻用粉笔头去沾墨汁。因此,那时学生的文具盒里,常常备有粉笔头。
慰问信写好了,保证信纸上没留一颗“炸弹”,然后折好,封信口,再将八分邮票端端正正贴在信封右上角。手捧信件,跑到邮局寄发。经过一双又一双的手,把信送到志愿军叔叔手里,感觉做了一件神圣的大事,内心感到无比快乐。

那时,邮局不大的营业厅内,靠近柜台一角,摆一小桌。小桌上摆放铜墨盒,几支毛笔,老式直排的信纸、信封。一位清瘦的老者端坐在桌旁,一身合体的青布衣裤,干净挺括,胸前挂一老式花镜,他是专为代人手写书信的先生,一副老派文人的范儿。常常看到这样的情景:口述者坐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大白话,还不时夹有方言,老先生低头奋笔疾书,一句句大白话变成了文绉绉的文言文。看老先生一行行俊美舒朗的蝇头小楷,不禁为老人的书法点赞,高手在民间。
“书”、“简”、“札”、“启”、“函”、“尺素”……自古以来,书信虽然有着不同的称呼,但传递的却是相同的情思。“家书抵万金”,“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鸿雁传书的故事,涂满了浪漫色彩,曾感动过远方游子思乡的心。“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亲人的牵挂,全系在这鲤鱼肚中。这是多么美妙的诗句,多么动人的意境。
书信尺牍,既是来往的书信,也是古代书法传承的最佳载体。尊为墨皇之宝、书法祖帖的西晋陆机《平复帖》,二王的《平安帖》、《中秋帖》,颜真卿的《湖州帖》,苏东坡的《功甫帖》等,不都是千秋传世的书法经典么?
尺素有风雅,解读古代文人书札,除辨识文字,读懂内容,还可了解信笺所谈本事因缘,同时可鉴赏古代文人书法的艺术性,还体现了古代文人的笔墨情怀,也展现了古人书信的趣味性,真实性,以及具有极高的史料文献性。
手写书信,人们常说“见字如面”,就是要看见信纸上亲笔写的字才是。每个人的字体各异,即便字迹歪歪扭扭,也是沾着写信人的心情和体温,让收信人倍感亲切。写信,发信,等信,回信,人到哪儿,信到哪儿。当细细的笔尖在信纸上留下墨迹时,感觉就像是土壤里播下种子。自然,有播种就有收获,无论你收获的是爱情,亲情还是友情,总之是一个大写的“情”字。书信,总是收藏着温暖和快乐,还有每个人心底的秘密。
手写书信,渐行渐远,离我们远去。那份淡淡的思念却永存心底。有人说,幸福只是一种感受,而书信确实给我们带来了幸福。

照相往事
王尚桐
闲暇时光,翻翻过去的相簿,如同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往事如同电影画面,一帧帧在眼前展现……
小时候,不怎么爱照相。一是对于这种“臭美”行为的天然抵触,二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照相留影远不如现在方便。稍有纪念意义的照片通常要在照相馆完成。尤其到了春节,全家人穿戴整齐,围坐照相馆照全家福,如同过年看春晚一样,雷打不动。于是嘴唇上的红色,小孩额头上的红点和女孩脑袋上的蝴蝶结,成了著名的“中国审美三元素”,总是反复出现在不同年份的照片之中。这样的照片,总觉得呆板,单调,不生动,况且一律都是黑白照片,令人烦不胜烦。
每逢过生日时,妈妈总是郑重地拉我去照相馆照相。说是每长一岁都要留个纪念。一年又一年,黑白照片中先后出现了妹妹和弟弟。说实话,当时真不爱去照相,小孩子嘛,总觉时光漫长,未来久远的一眼望不到头,哪里用得着年复一年地留影纪念,现在看来这种念头太天真幼稚了。
从上中学开始,好像就不怎么排斥照相了,临近毕业,同学互赠照片,清一色是不苟言笑的标准照,照片后都写有“留念”“惠存”之类的话语。全班毕业照在操场上摆拍,照片洗出后,人手一张。密密麻麻的人头,实在难分你我。
那时,在钱夹子透明夹层里放张照片成了时尚。男生多放英雄照片,如董存瑞、黄继光,女生多放电影明星的照片,如白杨、王丹凤,男女生个个都是追星族。这些照片毕竟跟学校生活没有什么交集,赏心悦目的也只是单薄的影像之美,时间久了,就看着乏味起来。后来换成和爸妈的合影,个个笑逐颜开,屡看不厌。
“文革”去北京串联,去天安门拍照留念,那是必须的。一身军装,手捧小红书,个个都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张张照片都千篇一律、一个模式。当然了,钱夹子夹层的照片也悄悄换上了穿军装的毛主席像。
改革开放,如同旋转的万花筒,五彩缤纷,令人目不暇接。彩色照片进入了我们的生活。照相机也与时俱进,傻瓜相机一瞬间就换成了数码相机,人人都成了摄影家。
记得万事屋的老板说过一段话,大意是人越长大就会觉得时间过得快,对于他这个年龄来说,时间已经快的像F1赛车一般了。我也有此同感,随着年岁的增长,越觉得光阴易逝,就越想回头抓住些什么,但是,刻舟求剑、缘木求鱼终究只是徒劳而已,于是只有过去留下的老照片和影像,能带你一遍遍回溯那些注定回不去的过往。所以,每次翻看老照片,我都从心中感谢当年总是执拗地抓着我进行各种摆拍活动的妈妈。
翻看那泛黄的黑白照片,满满承载着改革开放前伴随着新中国前进的步伐,一步一个脚印,在战天斗地的火红年代里,奋发图强、艰苦奋斗,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再翻色彩艳丽的彩色照片,改革开放的春风扑面而来,那累累硕果都留在了张张彩照中,我们个个都是改革开放的受益者。转眼我们将迎来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华诞,俗话说,一滴水可折射出太阳的光辉。这一本本相簿,无论是黑白照,还是彩色照,实实在在都见证了共和国的辉煌和伟大。
如今,对于照相一事早已不再抵触,每次和家人、朋友出行游玩,都是手机和相机齐飞,摆拍也好,随手拍也罢,不讲构图,没有技术,只求留下美好时光的一鳞半爪。而且,相簿形式从实物变成了电子,电脑可储存上千张照片,每张照片都能勾起一段活色生香的回忆,这就很满足了。

推荐作者简介:
袁德礼,1954年4月生于上海。现为《城市导报》创业人生、校园内外、终极关怀版面责任编辑、资深记者、专栏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30年来,先后发表上万篇各类新闻、诗歌、散文、小说、剧本等作品,累计1300万文字。出版过《武则天:一个女人的强权、沉沦史》、《百位老板谈人生》、《走访殡葬十年间》、《远航的心》、《女儿袁靓》、《在雨中我梦见本家袁崇焕》、《记者写天下》等书稿。作者曾在建筑公司、服装公司、团市委研究室、新闻报、劳动报等岗位上洒下过几多汗水。现为上海德礼传媒集团公司(国企)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