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小媛的电话打来时，总是很有节奏地响几声又停下，很调皮，像她的做人。

当时，我正如王浩在吃午饭。我俩在喝着啤酒。小媛在电话中告诉我，她奉父母之命，要给我介绍一个女朋友，这女孩儿的长像和人品用香港话说很正点。并且父母都已经先看过了。二老都很满意。她在电话中特别强调，这女孩是她的好朋友，让我决对不可以伤害人家。我说即然不可以伤害人家，就只好伤害我自己了。

小媛在电话中说：“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必须得见面。能不能处得来先不说。见一见面，这是父母的命令，也是我的。晚上，我给你打电话。你最好打扮一下。”

小媛不容我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我嘟囔了一句，尽能添乱。又和王浩继续喝酒。

和王浩在一起喝酒，是很放松的事。我尽可以一言不发，把耳朵贡献出来就行了。王浩可以说出很多我想知道的和不想知道的。

原本在工作时间，我们是不应该喝酒的。只是王浩为了安慰我特意拿了几听啤酒。也正合我意。用王浩的话说是，现实中不能解决的，酒能解决，现实中放松不了的心情，酒能帮助放松。

王浩有意识地避开早晨发生的事，只是有意地透露了一些同事的私人想法，说同事们都很支持我。然后就大淡特淡我们工作上的事。

随着啤酒的放松作用，我满脑子都是佟彤的身影和佟郁泰怒气的表情。在我这个年龄，佟彤和佟郁泰，我都能理解。

可是，谁理解我呢？我自己都不理解。

我苦涩地笑着，说：王浩，喝酒。

王浩忽然问我：

“政东。你说实话，你爱不爱佟彤？”

我一愣，我知道我的心事儿，无法逃过王浩的眼睛。也没必要再闪烁其辞了。

我沉思了一下说：

“问题的关键，不是我爱不爱她。是我们不可能走到一起，不应该有爱的问题。”

“别自欺欺人了，政东。这种事是含糊不得的。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感情方面，王浩足以是我的导师。

王浩也很得意，说道：

“爱是需要勇气的，自我审视一下，是不是爱。是，就勇敢承担一切……”

王浩再说什么，我已经听不进了，这几句话足够了。

王浩最后问我：怎么没看见你和佟彤恋爱呀！

我无言作答。

午睡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我是一个学生，我在追求一个漂亮的女孩，我买了很多红色的气球，要送给她。她并不按受我的爱。她说我长得太老，太丑。我说，我一定要娶最美的新娘。忽然我冒出了一个想法：她要是佟彤就好了。一转眼，那个女孩儿真的变成了佟彤。我把气球都献给了佟彤，并说：佟彤，我是爱你的。这时，我看见佟郁泰走了出来。他拿着一把刀向我恶狠狠地走来，并说你是个骗子，你们不可能在一起。我大声喊着：你别杀我，我是爱佟彤的。

我被吓醒的时候，还清楚地记得那句：我是爱佟彤的。

下午五点半，妹妹又给我打了电话。

她说，她和她的朋友思雨在富丽华酒店大厅等我了。让我马去。

又是富丽华酒店。

我没开车，而是打的到的酒店。我感觉累了。

我一上二楼大厅，就看见妹妹在向我招呼了。风风火火的样子，她快乐，也能带动别人快乐。

妹给我介绍了王思雨，说是北方大学的医学硕士。介绍我时，她说，我亲哥，三个公司的老板。三个皮包公司。

王思雨很得体地向我微笑，寒喧。得体程度让我感觉有点圆滑，或说有点精致的矜持。学问大了，有点高深莫测。

有妹妹在，我们也不怕冷场。我和王思雨都不大说话，只是妹妹在左右逢缘地一会说一说我，一会儿讲一讲王思雨。我和王思雨只是善意地插一些话，以不致于像一出独角戏。

我心里很明了，我和王思雨根本不是一路人。就像中学政治课本里说的，不是一个阶级上的。

妹妹的电话响了，她便离开桌子接电话，示意我们谈。

我因为心里有了意见，反而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位妹妹的朋友。因此谈话中就有了客气的成分。

王思雨只问我的情况，绝口不提她自己，这样也好，总比问我读没读过《唐吉?科德》好。

我讲我从商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我家从前过于贫困。

我讲话中，忽然看到了一个身影。有些熟悉的身影。佟彤，她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我过于敏感了，还是现在精神有些恍惚。

精神一紧张，就显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王思雨奇怪地看着我，忽然问道：

“大哥，你的脸好像有点伤？”

“啊，是，是摔了一跤，撞在门框上，刮了一下，……”我一下说了三个理由。

王思雨开心地笑起来，是眼睛里的异样光彩的有心机的笑。

是佟彤。因为她已微笑着来到我们桌边。

我怔住。不知怎么说话。

佟彤拿着一个装满鲜花的小篮子，对我说：

“先生，给你女朋友买一束花吧！”

我想说，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卖上花了，但是一句也没说上来。

“先生，不给你女儿带一束花吗？”

佟彤悄悄对我说，我不知道王思雨能否听见。

王思雨像是看出我和卖花的人有些特殊关系，她绷着嘴，一言不发。

我有一种冲动，那就是让佟彤坐下来，然后向王思雨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

但是，我还理智地控制了自己。我心中深处有一个声音在问：佟彤是我女朋友吗？

“先生，你昨天那位女朋友呢？”

我看到王思雨的脸色已经很复杂了。她的涵养和学问在她脸上快速展现。

佟彤把花放在我们的桌子上，钱都没要，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我也没有必要做什么解释了。妹妹不让我伤害她的朋友。显然我没做到。我受到伤害，别人又怎么能知道呢？

我决定，明天上班一定找佟彤好好谈一谈，把一切都明朗地说清楚。不能让她这样的影响我的生活。

妹妹打电话回来，看到我们沉默地坐着，各自饮着饮料和酒，她感到很奇怪，问：

“你们怎么不说话？”

王思雨说：“你大哥刚才遇见了一位熟人。”

妹妹问我：“谁呀！”

我吱唔半天，没说出什么。硕士的眼光真是敏锐，我和佟彤的对话她已经经过解剖和分析了，化学成分她可能都化验出来了。

职业总会给人留下痕迹，就像你在医生面前，你穿了多少衣服也有赤裸的感觉，你在警察面前，你多正派，他也会审视你的珠丝马迹。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我说声对不起，趁机逃离了饭桌。

是佟彤打来的电话。

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好玩吗？林总。

佟彤在笑，并且笑得很开心。

我对她说：“我算是被你玩惨了。”

佟彤笑得更开心了。然后对我说：“只不过送给你一些花。谁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看来真是缘份，我路过富丽华酒店，就看见你匆匆住酒店赶。

我无法和佟彤解释，也不知怎么跟她对话。这主要是我仍不了解她真正内心的想法。就像两条平行线，根本找不到交点。

“佟彤，我在相亲。我净给捣乱。”

佟彤在电话中沉默了一下。我忽然感觉我还是不俱备随机应变的机智撒谎能力。说此真话不是我本意。

“好哇，我恭喜你，祝你成功。你结婚时，我给你当伴娘。再见。”

没等我说什么，电话已经挂线了。

我的心又晃晃悠悠起来。像大海中一片孤独的小帆船，找不到方向。

我后悔自己对佟彤说了实话。又担心现在佟彤的心情。

我决定不回饭店了。给妹妹挂了个电话，说我有一个重要的生意上的事去做。让她招待好王思雨。我打车回家了。

回到家，我便一下躲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妈妈跟过来，没推开我的门。站在门口仍唠叨了半天。总体的意思还是老三篇，该结婚的年龄了。别挑人家了，你自己也不怎么样。再不结婚她和爸就不理我了。她们要回山东老家。这些话对我来说已经背下来了。

我每次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在床上躺会儿。躺在自家的床上，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儿。

我把手机关掉，又找出那盘《爱如潮水》的歌带放上，我要静静地抚慰一下我的情绪。

我被一种情绪笼照着，这种情绪是杂着微微的痛，又在痛中有某些幻想的快乐。这情绪的主控者，就是一个身影，一个喜怒哀乐的很清晰的一个形象——她就是佟彤。

我发现我已经很本能地爱上了佟彤，这不可否认。但是我在本能的潜意识中理智告诉我不应该去爱佟彤。即使世俗上没人反对，我自己的理智和世俗心态也在反对。也就是说第一个反对我爱佟彤的人就是我自己。

这样矛盾的心态度怎么不痛苦呢？

再有，就是我在内心的深处，还在怀疑着，佟彤的言行有没有“成年人”的稳定性和坚定性。也就是说，佟彤是易变的，而我自卑的心理跟不上这种易变心理。我这种年龄需要稳定。也就是说，三十岁的我已经在感情上自认为输不起了。我心态已苍老了。

想到这些，我怎么能不痛苦呢？而我又是不争气地爱上了佟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