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汤荣霞

一个孤独的男人，一个人走在荒漠的戈壁滩上。疲惫的身躯再也直不起腰来，口渴得要命，嗓子要冒火了。他已经两天没有喝过一口水了。仅有的一小瓶水，也在半路上摔倒扔出去了，他感到火冒金星。八月的天气，他热得汗水直流。衣服湿透了，裤子紧裹在腿上，脚心里发了粘。戈壁滩上没有四季，他开始后悔自己的选择。

当初负气离家出走的时候，他抛下了温柔的妻子，还有刚上小学的孩子。他总以为自己的能力无处发挥，那种憋屈的小阶层，让他失去了成功者的自尊。他应当有更大的前途。于是他选择了放弃家庭，霸气的递上辞呈，到更大的城市，找回自我。

他发下豪言壮语，凭着自己的高等学业，他要昂起头来，像一个登山者一样，爬向更高的山头。他没有一丝留恋，背上早已准备好的旅行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养育他的家乡，走进陌生的城市。

正如他所愿，他真的踏入了高企，坐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宝座。然而没过多久，他目中无人的工作态度，让他犹如架在了空中楼阁。企业垮了，他背负了高额债务。不得已，他把多年的积蓄全部都赔了进去，还不知廉耻地向远方的父母要了一部分钱。账目还清了，他成了孤家寡人。

厚着脸皮，他又向老乡张了口。但是他依然没有放下高学问的架子，他当了一家中等企业的老板的助理。好景不长，他因为贪酒好色，惹上了老板的女人，最后东窗事发，他又被无条件的赶走了。最后带着一身的伤，他大半年的工资也没有了。本来他要是老老实实的干下去，年底就有一笔可观的收入，凭着他的技能，他还有希望被提职，现在让他弄得无家可归。报应啊报应！

还是好心的老乡不忍见他流落街头，四处求人，勉强地给他找了一份发货的小地方。工资不高，只是能维持生活。他有一万个不愿意，但是为了填饱肚子，他第一次违了自己的心。

几十平方米的小库房，，只有一盏小小的灯泡。昏暗的灯光下，白天也得打着手电筒发货。晚上的蚊子又咬得人睡不着觉，他这种高等学府毕业的人啊，哪里能受得了这份罪？于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他偷走了办公桌里的钱，他开溜了。

他知道天一亮就会有人发现，所以他来不及带走他那仅有的一点随身物，只顺手拿了一个灌了小半瓶水的杯子，把偷来的钱掖到裤兜里，匆匆忙忙地逃走了。

他踏上了独行的旅程，没有目标的向前走。太阳出来了，照在他的身上，他厌恶地看也不看一眼。他低着头走路，不敢到人多的地方去。他怕被人认出来，他不能听到警车叫，他听了心惊肉跳。他从来没有这种恐惧感，他像一只折了翅膀的雄鹰，害怕地上强大的人流。

他想起当领导的时候，下属们犯了错，他不但要扣除他们的工资，还要想法让他们在牢里多住几天。他想起他随时都可以去的高级饭店，他连看都不看一眼的菜单，他想起……如今落魄的他，只能小心地数查着兜里的钱，一遍又一遍的，瞪大了眼睛，就连最小的毛票他都攥得紧紧的。

他不能住宾馆，怕身份证出卖了自己。他离开了城市，跑到了郊外。他想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农村的闲人太多了，看到有陌生人到来，问东又问西。他不耐烦了，他不相回答这些粗鲁人的问题，他又摆出了大学问的架势。天知道他还是怕别人知道了他从哪里来，天知道他的心里有不能说的秘密。于是，他没有留下一句告白，他又重新踏上了旅程。

这一次，他不再是高管，也不再是什么助理，腰包里只有不能见光的钱。他是一个流浪者，一个如丧家之犬的流浪者。他一路前行，离开了人群，来到了一片荒漠地。在这里，他找到了少有的安慰。

月色明亮的晚上，他吃掉了包里仅有的一块面包。他摸了摸兜里的钱还在，他放心了。他找了一块高一点的地方躺下。地上的泥草和枯叶沾在他的身上，他不怕。初秋的露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他也不怕。他不怕衣服被压皱了，他不怕没有毯子盖。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他居然也能活。他躺在草地上，眼睛睁的大大的。凝望着天上一眨一眨的星星，他有点后悔了

他想起了他的娇妻，这个时候，他正喝着她沏的热茶。他想起了他的宝贝儿子，刚呀呀学语，就叫他爸爸。他想起了回到老家，父母把不舍得吃的菜，夹到他的碗里……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眼泪淌到了他的脖颈里。这个骄傲的男人，他哭了，他第一次哭了。

从小他就是家里的独生子，娇生惯养的他，一直生活在大家的掌心上。他没吃过苦。父母省吃俭用供他上大学，他进了城后很少回去过。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在那个穷地方出生，他感觉丢了自己的身份。他希望脱离普通人生活的轨道，挤身到贵族的行列。他总以为通过自己的努力，他的梦想有一天一定会实现。然而现实一次又一次的把他打垮，他不知道错在哪里。而且他感觉越往上爬越累，直到力不从心，直到……这一夜，他睡了一个囫囵觉。

天刚一放亮，他又出发了。他得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他不能只吃野果野菜，他不能没有人伺候。山珍海味，美酒女人，高档的跑车，豪华的别墅，这些他一样都不能少。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有高学问，他应当有高职业，他应当是高领导。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地拒绝别人的高薪聘请，那些在别人看来只能望而不可及的好职位，他根本没有看到眼里。他坚持自己的目标和理想。不达到他的满意，他就不能低下高贵的头。一想到这里，他来了精神，拖着沉重的步子，他又出发了。

太阳升了三天，又落了三天。荒地上没有水了，连只最小的鱼都没法捉了，荒草丛生。他肚子里开始咕咕叫了，他走不动了。秋日的阳光依然火辣，他又热又累，两条腿像绑了块大石头，头也抬不起来了。他跪着，坐着，爬着，向前，再向前……他艰难地拿出腰间的，仅有的一小杯水，小心地呡了一小口，又放了回去。他找不到吃的，这点水他要好好的保管。

走几步，再走几步……他也不知道现在要去哪里，他倔强地坚持着。高贵的宝座，美酒的芳香，漂亮的女人，每一样都在诱惑着他向前进。他不能输，不能输。这个恶心的男人，就算是混得走投无路，他还是不放弃自己的贪念。

好不容易走出了荒草地，接下来是一片戈壁滩。老天爷是在故意惩罚他吗？他哭着，沙哑着嗓子叫骂：“该死的老天爷！”他无助地摸了摸兜里的钱。

戈壁滩一望无际，几处稀稀拉拉的灌木，偶尔有只小鸟过来停留片刻。没有水源，没有阴凉地，连最小的树都没有。他绝望了，他想回头，他找不到回去的路。突然，一只黄鼠狼从他的脚下窜过，他惊慌地后退了几步。不远处跑过来一只蜥蜴，“嗖”的一下叼住了一只小蟋蟀，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求救似的四处观望，急切想找到救命稻草。他发现不远的前方，有一座山丘，“一定是庄园”他心里想着，这下什么都有了，他加快了脚步。

他跑的太快了，也不看看脚底下，一小块小石头把他拌倒了，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腰上插的水杯子也摔坏了。抬头的那一瞬间，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原来他那么急切扑向的，不是什么豪华的庄园，只是一个小小的山丘。他因为太劳累了，大脑神经疲倦，眼中出现了幻觉。他总幻想着他渴望得到的东西就在眼前，然而现实却在不断耍弄他。山丘上除了石头就是野草。他瘫软地坐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走下去的欲望。他也没有力气再去摸摸兜里——他的钱还在不在。

他起不来了，再也起不来了。饥饿，劳累，绝望，让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终于低下了高贵的头。他仰天一声长叹，为自己的愚蠢行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天空中，几只鸟儿来回地徘徊。苍蝇在他头上飞，蚂蚁从他身上路过，他已经没有知觉了。脏兮兮的裤兜里，还有他没有花完的钱。

作者简介：汤荣霞，女。山东省济宁文郑村人。初中文化，在家务农。自小喜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