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姿势》小草之草房子张巧玲

“咪咪猫,上高窑,金蹄蹄,银爪爪,逮了老鼠逮雀雀………”外孙女奶声奶气的歌谣声在我耳边响起,不用问,这是太姥(我妈妈)教给她的。充满童稚的歌谣,瞬间把我带回了天真的童年,勾起了我对童年生活的回忆。我仿佛又回到了五十年前那简陋而充满温馨的草房子里。
我们村子并不大,起初只有六七户人家,都是外地(大都是山东人)落脚此处的。我的祖先推着独轮车,挑着简单的行李,扶老携幼地来到这片土地上开始了他们艰苦的创业。
不管在哪里,衣食住行那可都是人生的头等大事,于是他们就搭建了这本钱最少,技术要求不高的、较为原始的,但足以能遮风挡雨、安定生活的草房子。
后来,随着家庭成员的增多,儿子长大娶亲以及熟人乡亲的依附,渐渐的就发展到十几、二十几户人家,分列在马路两边。夜色下的草房子黑魆魆的,远远看去,就像两道起伏的土梁。

盖三间草房子。需要的材料有:土,麦草,几根椽子,几张(bo二声zi)。用的工具是架子车,梯子,绳子,泥模子。要盖房了,自己家人先动手挖根子——地基。然后请匠人——懂得盖房子的有技术的人。无论是打土板墙,还是先做胡基,再用胡基砌墙,都凭的是苦力和技术。仅仅是拉土都得准备几个月。先选好在哪儿挖土,然后用架子车一车车拉回来,堆在门前像山。接着用土打板墙或者打胡基,砌墙,又得十天半个月。墙砌好了,用椽子做房梁,铺上bozi。然后拉麦草,苫房。先把麦草打成铺子,苫在上面,一道一道把茬压好,在房脊及其它三面边沿上再抹些泥,以防被风吹起或者被老鼠打了洞。新房便盖好了。爱好的人家一方面为了视觉的美观,一方面为了结实,还有为了不透风,给土墙或胡基的外层捈抹上一层泥,这是最后一道工序,叫裹泥!技术不好的话,待墙干后,坑坑洼洼的,看上去就像一张大麻子脸。
等把三间草房盖好了,爸妈都累得瘦了几圈子。眼塌陷下去,脸黑瘦黑瘦的。那个时候我们小,没太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在那个年代,能盖起三间草房,父母真是了不起啊!

草房子不只记录着艰难困苦,更见证了我们儿时生活的美好!我们姊妹四个都是在草房子里出生的,(小弟出生在新房内)我家的草房子原来只有两大间,外间囤粮食,另外就是父亲用木墩或树枝杈支起来的泥台台,上面放的面瓮及其他杂物,还有就是一张案板。里间盘着一个大炕,炕的一头有一个箱架子,上面放着一对儿红色的箱子,(那可是我妈最珍爱的物件,是我大花了二十八块钱买的,算家里像样的家具,够奢侈了!)箱架子下面放着一辆纺车,地下放着一个条柜。在这简陋的草房里,我们姊妹几个,听着妈妈的童谣和迷人的故事,伴着吱扭扭的纺线声,度过了我们快乐的童年。

我妈是一个勤劳、干练的农村妇女,她读过几年书,也算是识文断字、明白事理之人。个头虽不高,却很麻利、能干,年轻时还当过民兵排长呢。她能织布会纺线,裁衣绣花样样行,还是农业社里的劳动积极分子。入夜,我大经常出去开会,妈唱着歌谣,讲着故事陪我们入睡。等我们睡着了,她又坐在炕头,不是纺线就是纳鞋底、上鞋。昏暗的油灯下,她一边做着活一边等我大回家。早上,她又是第一个起来,洒扫,剁草喂鸡喂鸭,喂猪喂羊。上工铃声一响,妈就急匆匆的下地了。这样周而复始,在我幼小的记忆力,妈是不会累,不用睡觉的。
妈会唱很多童谣,在妈的童谣声里,正哭闹的我们,沾满泪花的小脸便漾起了甜甜的笑容;想入睡的我们,听着妈妈的童谣,很快就进入了甜蜜的梦乡,梦中也会展露笑颜。
其实,最令人回味的还是草房子里的年味。那时候,不像现在一样有四季的果蔬,各种各样的肉类,还有鱼虾海蟹等海鲜。最好的年景也就是队里能给分几斤肉和和十来斤豆腐,常见的蔬菜也就是萝卜白菜了。正因为物质匮乏,孩子们才盼着过年,因为只有过年,孩子们才能吃到肉,吃到麦面馍(平时吃的是玉米面做的馍和锅饼,还有红红的高粱馍)或两搅馍。才能穿新衣戴新帽。这时候,妈就会一边炸萝卜剁馅包蒸包,一边揉面唱着歌谣:“zou(做)啥好?过年好。吃白馍,砸核桃,铃铃帽子红夹袄”。
除夕夜,妈就会把给我姊妹几个做的新衣服拿出来套在棉袄棉裤上。虽说是粗布,妈却用棒槌捶得平平的。做衣服时,妈把布染得红红绿绿,妈还会织杠杠的(条纹)和格格的(方格),男孩子一般穿的是黑色和蓝色的。洋布是很少的,因为那时候国家实施的是计划经济,买布要布证(布票)呢,妈用布票也就是买些黑绒鞋面,给我大做鞋。剩下的布票可以换些钱,买盐啦碱啦,洋火(火柴)煤油等生活必需品,有时候也借给邻居乡亲,因为有些乡亲要给儿子娶媳妇,女方一般要四身、六身衣服,自己家的布票是不够的。日子宽松点儿的时候,妈也会扯一些红绒、花花绒、格子呢、绸缎等做衣服鞋帽之类。小时候,我们戴的裹兜,穿的鞋子,妈都会给绣上好看的图案。穿着妈妈做的衣服,鞋子,享受着其他孩子投来的羡慕的目光,觉得非常满足。
我对草房子念念不忘的情怀,还源于我对冰凌的思念。那时候,常常下雪,雪很厚很白。每当下雪的时候,雪地上就会出现高的低的,胖的瘦的,男的女的,他们从不同的方向,不同的门户走出,可无一例外的是他们手中都握着一把扫帚,他们要从他们出发的地方开始扫雪了,一直扫到学校。不一会儿,教室门前,操场上都是扫雪的人。他们脸蛋红红的,有的嘘嘘地吹着双手,有的拖着鼻涕踢踏着单鞋……扫好的雪有的堆在大树下,有的堆在沟渠里,下课后,堆积的雪就会成了大大小小的雪人。落在包谷杆上、花柴杆上、干草垛上的雪,像一团一团的菱花,我们时常会抓一把填在嘴里,菱花化成了雪水,凉凉的,一直流入心底。
雪停了,太阳出来了,房上、柴草上的菱花开始融化了,慢慢地,雪水顺着房檐流下,开始时滴答、滴答,中午太阳光强,雪水就流得急了些,下午的时候,又开始滴答滴答地响,傍晚至第二天早上七八点钟,房檐处的麦草上便悬着粗细不一,长短不齐的“冰棒”,(我们叫它冰溜子)样子很像钻头,根部粗,尖细 ,长的有一尺多。
这时候,我们这些孩子就会用扫帚棍,干树枝敲下几个,放进嘴里,有的嘎嘣嘎嘣的咬,有的用舌头呡,有的还嚼一下砸一下嘴,似乎冰棒里含着甜甜的蜜一般。现在孩子们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甜香清凉的冰激凌、冰棒等,我却从想不起买着吃,倒是茅草檐下那直愣愣的、清凉脆响的冰溜子,令我魂牵梦绕。
草房子,随着逝去的岁月已彻底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我带着思绪,停笔抬眼,外孙女清脆的童音又在耳边响起:蛋蛋娃(小孩的昵称),搬碌碌(碌碡),花鞋跌到泥里头……我们这些曾经的“蛋蛋娃”,现在已是两鬓斑白,皱纹满脸的奶奶了。曾经的草房子已不复存在,可从草房子流出的妈妈的童谣是经久不衰的。妈妈的童谣,流出的是爱,绵延的是情。
在我心里,妈妈的童谣就是白雪公主的宫殿,里面永远住着我们的灵魂!
四叶草写作团队:
飞不动(崔粉),女,56岁,北屯街道办事处腰张东张人,语文教师,退休。一辈子喜读书,用心用情写作。
伯爵雅(赵文革)女,54岁,北屯街道办事处靳家村仁和组人,农民。生活简洁质朴,远离世俗,淡然面对生活的一切的村妇,以书为友。
张巧玲(小草),女,53岁,阎良振兴街道办事处民和东人,在职语文教师。生活态度佛系,能包容天下难容之事。
如蚁人生(梁峰),女,53岁,阎良区北屯街道办事处秦家村秦利组人,上过两年师范学校,在职语文教师。
编辑:高玉虎
本期作者:小草(张巧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