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 东 虾 酱
文/甘国成
1987年,我辞职下海。为谋生我去了山东姐姐家,在那里的一个安装公司打工。其间见识了当地的一道著名调味品——虾酱。
山东省南面与江苏,北面与河北两省相邻,海岸线长,靠海的城市比较多,所以赶海的人也多。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到赶海的季节,经过私自改装加长的大三轮、大四轮柴油车滿载裹着头巾的赶海人,挾着随车而起的烟尘,在宽阔平直的沥青路上往复疾驶。从一大清早到傍晚,从阴冷的黄昏直至黎明,公路上都能陆续地见到赶往海边或赶海回头滿载而归的大胶轮柴油车突突地飞驶往复。
我第一次见识“赶海”成果加工的食品就是“虾酱”。
每到饭点,都能看到有工友从随身携带的背包或布袋里掏出瓶瓶罐罐,只要盖子揭开,那一股臭不可挡的味道真能扬出二里地以外,比臭豆腐更甚。
工程队里所有人都喜欢那玩意儿,当然、我是一个例外。那味道臭熏熏地弥漫在食堂大棚里、工地上直至四下的旷野中,大有无孔不入的态势。
俗话说:一方一俗!味道这个东西极端随意地融入无所不在的空气中,不管你是南方人、北方人,任你有天大的神通,你都得呼吸吧?那么对不起,你是逃不掉的。见天的熏着慢慢地觉得没那么难闻了,到后来、即使身边紧傍着的工友吃着抹了虾酱的“蒸馍(馒头)”也能毫不回避地与他谈笑风生。
一天休假回姐姐家,提起关于虾酱的味道,姐姐告诫说,虾酱的确是个好东西,“鲜”当首位、还是补钙佳品。但是,当地“老乡们”做的虾酱尽量别吃,砂子多,虽然是海砂不伤身体,不管怎么样,硌牙也是不舒服。过一段时间我忙过了以后给你做一小瓶尝尝。
十多天之后,我手里有了一瓶比工友罐里颜色浅一点的虾酱,竟引起了工棚内的轰动。工友们毕竟是从小接触这东西,一眼就能看出优劣,七嘴八舌地评价道:“姥姥!俺从没尝过这么高级的虾酱,这功夫……这……”,“这”了半天没“这”出个下文。
我天生嘴馋,稀罕点儿的舌尖食品总想去弄个明白,所以作了些“研究”,制作过程原来是这样——
“毛虾(极小的杂虾)”弄回家后,仔细剔除小砂砾杂物,经反复清洗、晾干水份后,盛瓦缸或陶瓷盆内加一定比例的食盐,搅匀后盖上,最臭的味道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产生的。待充分发酵至虾壳被软化得差不多了,发酵过程就结束了。将搅匀的虾酱半成品盛稍大陶瓷容器内,当地老乡一般是加一点小麦粉、鸡蛋经充分搅和后上笼大火蒸。油田职工经济条件好一些,就会弃用面粉或其他替代粉,直接敲几个鸡蛋在里边搅匀后用大火蒸。
在山东东营“八吕”一带油田的人就算是“城里人”了,生活中也比普通老百姓讲究一点,油田上班的人没机会“赶海”,但是可以在市场上买老乡们赶海的渔获,买回来的海产品就要比老乡们挑捡、清洗得仔细许多,当然制作出来的虾酱颜色就好看一点。
手里有一瓶众工友公认的“高档”虾酱,心里自然是非比一般地愜意。当然,情绪绝对是愉悦的。但是,真的临到要把虾酱就着馒头往嘴里送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丝儿疑惑,嘀咕着问自己:“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那一瞬间,口里咀嚼着夾着虾酱的山东大馒头,虾香浓郁,心里美得不行的同时,向天空中肆意地喷发着势不可挡的臭气,鲜美无比的味道难以言述,完美的大众食品之极致享受!
三两天后,某一天中午拧开盛放虾酱的玻璃瓶盖,只看了一眼后犹豫着停下了。瓶里本来呈乳白色的虾酱表面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绿绒毛。我呆了一会,把瓶子敞开让旁边的工友看看瓶说:“这是怎么了?”工友看后哈哈大笑起来:“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虚惊一场!原来这虾酱制作完成盛容器里,从第一次揭开盖儿以后,只要温度适宜虾酱表面就会“长毛”。但是,这样的霉菌不影响食用,每一次食用只需要用筷子或勺子将表面上长毛的霉菌小团儿拨旁边翻过去,只管吃下面没有菌块儿的部分则可。而被翻过去带霉菌斑的虾酱团块儿到明天霉菌斑就自然消失了,所以,一大瓶虾酱到最后会被推来翻去的几乎吃个精光。
1992年我又去了山东,还是东营、也还是河口采油厂,就在当年的主干道“海胜路”上又尝到了久违的虾酱!
咬一口抹虾酱的大馒头,眼前浮现出以往那些工友、那些朝夕相处、患难与共培养起来的情意,心里不断翻滚着那些逝去的日子。
我不禁大声喊道:山东的旧日朋友们,你们还好吗?我又来吃虾酱伴馒头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