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山东品尝水陆野味
文/甘国成
1987年对于我来说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早期山东的贫苦百姓为了生存有“闯关东”之举,同样是为了活命,我于八七年却由重庆去“闯山东”,在东营市打工谋生。
到山东后我交上两位志趣相投的朋友:一为苏北人李姓朋友,一为山东东营本地人,姓刘、小名胜利。胜利的“小叔”(我们南方称之为“幺爸”)是老板,手下有一“古城建筑安装公司”,我仨人均在此公司下小班组打工。整个“建安公司”里就我与苏北人“德艮”是外乡人,其余都是与老板非亲即故的来头,所以、在工作中偷奸耍滑的名堂可以休矣。
因为是“民营企业”,除了春节放假、平日里是没有休息的。即使遇到农忙季节或家里有事儿都必须请“事假”回家。因为我工作干得比较好,偶尔有点事儿耽搁一时半会儿,老板都给我算“出工”。也有遇到工作量不多的时候,老板就会根据现场需要而放一部分人休假(无薪)。
当年最热的那几天,德艮、胜利和我被批准一起休假。
来山东大半年的日子里多数时间都是在工地上干活儿,工余间曾听胜利描述说他老家海叉子(流往渤海湾的小支流河道)里产一种名为“梭鱼”的(涨潮时廻流海水与流往大海的淡水中生长的)混水鱼,非常美味,这次“休假”不就是个欣赏它的最好机会吗?
因为经度的原因,紧傍渤海湾的晨曦比故乡重庆的黎明早到一步。广袤无垠的齐鲁平原一隅的地平线,天地交汇处漫起一团隐隐约约的迷朦,一会儿,东边儿的迷朦幻化成渐展的灰白色。
清晨,我喜欢在漱洗的时候,凝视远处那野水塘间无边无际的芦苇。它们总是在水畔热情地向你挥舞着它那修长的叶片,摇曳起窈窕的芦花,似乎天地间唯它没有烦恼而独享快乐。苇子稍远处槐树林中,小鸟与苇塘里的水鸟开始叽叽啾啾、吱吱喳喳呼唤伙伴们。原本平滑似镜的芦苇塘水,被晨浴的水鸟荡起细微的涟漪,叠皱波纹的水面波光粼粼。耀耀乱金依苇丛间婉延伸往朝阳初升之际,宽广的苇塘里仿佛挥撒开满目金铂。
按照既定方案,我与德艮随胜利一道,骑单车沐浴在第一缕朝霞中,往胜利家的方向疾行而去……
胜利的家在东营市河口区西向稍偏南方向,村名“七顷村”,至于为什么叫“七顷”这样一个奇妙的名字,我曾经问过胜利,他说:“整个村子就七顷地面积那么大,所以就叫七顷村呗!”胜利还说:“哇肏,俺那村子边儿上还一村儿叫‘三户村’咧!”
三户村?也就是说,那村儿里就三户人家!虽然心里有些诧异也还是能理解,一方一俗嘛。
从公司驻地距离胜利的家三、四十公里,都是宽窄不一的柏油路,匀速骑行大约三小时左右。为赶路所以一大早就骑车上路,上半晌就到了目的地“七顷村”。
我与德艮是外乡人,此行目的就一门心思抓“梭鱼”吃,所以,到胜利家只顾着基本礼数与胜利的父亲及胜利媳妇儿胡乱寒喧几句场面话后,马上抄起一个塑料桶三双长水靴就往海叉子方向走去。
风姿绰约的苇花在芦苇丛中迎着微风盈盈摇曳,茂密的苇子掩隐着清澈流水,深深浅浅的水流中,时不时的有游鱼跃出水面溅起浪花儿,漾漾涟漪在流水中渐行渐远。
水不深,穿长雨靴即可趟去对岸。一开始还没有了解梭鱼的习性,还是以在老家石桥铺或陈家坪的小溪流中摸鱼的方法,往两岸边的芦根、水草丛中去摸,摸了几次也没有收获。
回到岸上抽一支烟闲聊中发现了情况:我们在水里淤泥中趟过脚窝里的水一直都是混浊的。以我的经验,那泥脚印窝里有鱼!
“哇肏,别嚷嚷,有戏!”我蹑手蹑脚往最近的混水脚印趟过去,果不其然,泥脚窝里潜着好几条鱼,我顺手抓住这一条至少半斤多!弄清楚情况以后水里的鱼儿就该倒霉了,不到两个小时的功夫塑料桶里的鱼就盛不下了。
梭鱼的口感比我们老家草鱼肉略嫩,但无论是熬汤或煎烧过程中以及入口所享受到的鲜香是非常独特的,不多久,十多斤梭鱼被我们五个成年人吃了个精光。胜利和德艮一致夸我说“哇肏,老石(因为我是重庆石桥铺的人,他们叫我‘老石’)这家伙应该去食堂上班!”
胜利还特别强调:“俺村里那厨子要尝了今儿晌的梭鱼,他娘的一准儿草鸡(吓着)……姥姥!”
下晌再去抓鱼,三个人各提一个塑料桶,有了前车之鉴,下午抓鱼顺利多了。两三个小时左右三只塑料桶都盛得满满当当,其间还挑一些小鱼扔回小河里,桶里盛的鱼最小的都在半斤以上。三人在闲聊中就着清澈的水流把抓的鱼剖杀拾掇干净,带着愉悦拧着鱼桶回胜利家去。
抓的鱼太多,码味都搞了半天。虽然身体感觉到有些疲惫,却一直处在兴奋激动之中。拧起炉灶门口的小木桩,走到正房门外檐下打场坝边儿坐下,一面吞云吐雾抽着香烟,一面闲聊叽呱着抓鱼中的趣事儿。
远远近近的芦花在夕晖映照下泛出亮丽的金黄,村子里那些低矮的农舍开始升起袅袅炊烟,原野上没有风的傍晚,可以清楚的看到那炊烟袅袅娜娜的升得老高老高。
夕阳已经落在地平线以下,西面的天际只留下一抹金色的余晖。场坝边儿草垛下有什么东西在拱,我掐灭了烟蒂准备往草垛边察看,德艮问道:“老石,咋啦?”
“看看草垛下是什么东西在动。”我应道。
“嗨!瞧那玩意儿干啥,不就刺猬吗!”胜利回答。
“刺猬?”在老家动物园见过浑身钢针般尖刺的“豪猪”,少年时期初见还以为是刺猬,上学读书识字后才知道那是豪猪。
环打麦场边疏疏落落七八个大草垛,每一个草垛下都有几个比拳头略小且不起眼的洞,蹲草垛根儿下别吭声,小东西试探着拱开掩隐洞口的乱草,东闻西嗅地出来了。尖尖的嘴、圆滚滚的身上滿是细密的小刺针。捡拾一根小木棍碰碰它,小刺猬一下就踡成一团儿成了个小圆球。用小棍儿一捅,它就向打麦场上滚过去并且一直保持着团状。
“这小家伙坏着咧,枣熟的时候见天晚上它就爬枣树上,找准弯得厉害的枝条上可着劲儿晃,它听晃下的枣儿啪啪哒哒砸地上了,它就下来了。然后它去打麦场上滚来滚去的,用浑身的刺扎满身枣就回洞里去了,一会儿秃噜着身子出来又去滚满身枣。这家伙精着咧,坏得不行。它姥姥!”听胜利诉说着小刺猬的“不是”,我问胜利;“刺猬好吃吗,吃起来香不香?”
“这玩意儿怎么吃?一丁点儿小东西都没肉!”
我不理会他的评论,各自去厨房柴草堆里选了一根大拇指粗细的槐木棍,坐草垛下洞口等着。
一只小刺猬探头探脑地出来了,等到它整个身体都出来以后,我迅速地将小木根猛一下敲到刺猬头上,它还来不及缩成一团就头破血流地躺下了。
刺猬腹部没有刺,用折刀从刺猬下颌部直至后腹部浅浅的划破表皮,两只脚轻轻踩住它的头、尾,用小木棍从它背后稍用力一捅,一个肉球就被棍子顶出来了,只剩下布满小刺的皮囊壳扎在槐木棍上。
北方乡下人家做菜的调料、配料真是不敢恭维,一般家庭厨房里都是:“一瓦罐咸盐一瓦罐豆油或花生油,大料(八角)三奈茴香……什么七零八碎有一点”,与重庆老家的普通百姓家里常备的香料调料差得太远了。为了配出具有“干烧刺猬、酱香刺猬”这两个菜的配料,费了我不少的心思。
这一天,我把山东的水陆野味各尝了一个够。
回工地上班的第二天中午,回食堂吃饭时,一个小工头在门口堵住我:“老石,老板让你买上饭赶紧去他办公室。”
刚一进门,就听见老板大嗓门打雷似的吼叫:“老石啊,你从哪儿学的这一身本事呀?啊,我大哥火急火燎的弄个人儿捎信让你上食堂干去,咋样儿,去吗?”
“哈哈哈哈……”老板问完话以后,还没等我回答,他自己却首先大笑起来。
那笑声,谁都感受得到一种强烈的欣赏得意色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