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汤荣霞

      农历十二月底正是天最冷的时候，农村的夜晚，没有路灯，太阳落下不久，天就黑得看不见人影。

      “救人啊！块救火呀！”突然，一阵急促的叫喊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妈呀，半夜的谁叫啥？我打开灯一看：老天，快十一点了，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呢？“救人啊！都快点起来！”嗓门加大了，这回我听清楚了，有人家出事了。我急忙做了起来，推了推老公说：“起来，快起来，出事了。”老公睡得正香呢，没有理我。我们的卧房是靠着大街的，我打开窗户，模糊得看到有人急着在大街上跑。我再次用力拽起了老公：“起来起来，真的出事了。”大街上又有人喊救命，老公烦了：“我累了一天，别开玩笑，让我歇歇吧。”我不等他，赶忙穿上衣服，跑出去救人。

          刚一出大门，一阵冷风冻得我直打哆嗦。

我家四周的邻居也都起来了，大家纷纷地往西边的胡同跑。走到人多的地方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黑四家的煤气罐着火了，天啊！这可不是小事。主人一家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他家对门的小伙子二菱，站到自家的房顶上急得剁着脚大喊着。黑四七十多的老的母亲跪下求人，哭着让大家快帮忙。周围的邻居都披着衣服急忙地跑出来，有人拨打了消防队，有人拨打急救中心。火越烧越大，没有人敢靠近。万一爆炸了，可不是小事，大家的心慌了。有人提来了水，泼了几桶一点也不管用，火头没有一点减小的意思。“用土试试，”李大爷提出了建议。“到哪里去弄土？离田地那么远，来不及了，”赵三急得要哭。“用我家门口的沙吧，我前几天刚买的，准备铺地砖用的，”我老公不知啥时候来的，他只穿了身秋衣秋裤，拖鞋都没有换。我还没开口，他就冲着我喊：“愣着干嘛，回家拿掀拿袋子。”我激动的说：“行！行！”，大家都跟着我们回头跑。

        沙堆四周都是人，有人拿手电筒照着，有人拿起掀装，有人撑起袋子，还有的人不等袋子装满，背起就跑…我把大门口的灯打开，站到屋顶上，一手一个手电筒照亮。不一会儿，我的手麻了，我不敢放下。微弱的亮光中，我看到我老公领着头儿背着一袋袋的沙子跑，大家的手脚不断地加快，有人几次脱下衣服。每来回一次，都有人问：“火灭了吗？灭了吗？”

      漆黑的小胡同里，只有几只手电筒闪着光亮。没有人愿意回家，火不灭，谁也睡不着觉。大家都站到远处的墙角里，偷偷的观看。忽然，一个身影从黑四家里跑了出来，手里提着冒着火的煤气罐。他一边走一边喊：“都闪开，我扔到地里去。”冷冷的北风吹着火苗子，呼哧呼哧的响，把我们大家都吓坏了。天啊，他不要命了！我们都为他捏了一把汗，有几个大胆的村民照亮在他前头跑：“地在北面，在北面。”他们得领着他到最近的地里去。

        天上一个星星也没有，呆在原地的人，一动也不敢动。我们默默地祈祷，希望好人平安回来。终于，有人从北面黑影里跑来了，原来是老歪头。他第一个跑来报信：“没事了，没事了，队长说里面的气烧完了就好了。”从出事到现在，他跑来跑去地救火，累得直喘粗气。后面的人也都跑来了，队长就在最后面。小胡同里站满了人，大家纷纷地鼓掌。“谢谢队长，谢谢队长！”“英雄啊英雄！”有几个男的掏出了烟，队长连连摆手：“谢谢乡亲们，大家也辛苦了。没事了，都回去歇着吧，别冻着了。”说完，和他的对员们上去车走了。救护车这个时候也来了，下来几个人，看到大家都没事，放心地走了。我们跟过去一段，看到车子出了村子，大家也都散去了。

      第二天，天晴得很好。我老公昨天晚上不知背了多少袋沙子，累得起不来了。他的嗓子哑了，说话都没劲。我知道他肯定是感冒了。我赶忙去卫生室给他拿药。我们大街上站了一大堆人，大家都在讨论着昨天晚上的事。听说我老公病了，大家都上前问问，我连忙道谢，还是邻居们好。黑四一家没有出门，听说两口子收拾了一夜的家。

      自从那天晚上出事后，黑四一家不和任何人说话。有人说是吓着了，大家也都不再提那件事了。有一天，我们街上一个好扯事的翠花嫂子，神秘地对大家说，黑四发财了，他女儿给人家有钱人当二奶，人家给了几十万。她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只见平时邋里邋遢的黑四，出门的时候开着新汽车，穿着板正的西装。他老婆也洋气来了，不只是穿的好，光是手上戴的金手镯就得一万多。农村人最大的好处是热心，最大的坏处就是爱扯闲事。没事凑到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东道西，黑四这一下又成了大家的话题。“呸！不要脸。”“有钱就烧包，不知道丢人。”没谁好意思着面说，只有几个人背后偷偷地议论。当看着黑四牵着他的宠物狗，大摇大摆地昂着头从跟前过时，又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按老规矩，中午吃完了饺子，该去给老年人上坟了。家里地里鞭炮声不断，黑四家的煤气罐还在别人家的地里站着。那家的大人不敢放鞭炮，他们怕剩余的煤气出事。孩子们不愿意了：“点呀快点着呀，人家都放鞭，为什么我们不放？”大人对孩子们说：“有煤气罐，不能放鞭。”“谁家的，干嘛不搬走，放在我们地里干什么？”小孩子一个劲地问，大人不高兴了：“小孩子，别说话！”说来也巧，黑四正好路过，他听到了孩子说的话。“我们家的，怎么了，想找事？”孩子的爸爸愣了一下，笑着说：“孩子不懂事，你别和他计较，他说着玩的。”“玩？哪里不能玩，死到地里玩什么？”黑四瞪起了眼珠子。孩子的爸爸生气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个样子说话，大过年的我们不能放鞭，我们不找你，你还有理了，跟孩子凶什么！”黑四不依不饶指着人家的鼻子说：“我家的东西，爱放哪儿放哪儿，你管的着吗？”那个人见黑四耍起了无赖，气急地说：“你还好意思说是你家的东西，要不是我们大家帮忙，你们一家人早就炸死了，真没良心。你们一家人连句好话都不说，还出口伤人，心让狗给吃了。”黑四没理了，跑上前就想揍人家，被路过的人给拉开了。回去的路上，尽管大家一个尽地劝说，黑四的嘴里还是骂个不停：“他娘的，还说给我们救火。把我的家里弄得又是水，又是沙。害得老子清理了一天一夜，还没找你们算账呢。”他忘了他娘当初下跪求人的样子了，没有人再去搭理他。

       我老公也去上坟了，回来的路上听说了黑四跟人家吵架的事，气得不行。他对我说：“别怨人家老文哥生气，自己家的危险东西，放到人家地里还有理了。那天晚上要不是大家帮忙，还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事呢。还有人家那个消防队长，冒着生命危险扔煤气罐，手一定得烧伤了。万一半路上爆炸了，人家的命就没了。”我看到老公气得在客厅里打转，递给他一杯水劝他说：“这种人跟他生什么气。”“我就是生气，邻居们互相帮助，不说谢谢也就算了，最起码得给人家消防队长送一面锦旗吧，人家可是拿命在救我们，火烧大了大家都逃不了。”我拍了拍老公的肩膀，调侃地说：“那天晚上不光是你，有好几个人也冻得感冒了。刚刚装沙子出了一身的汗，又等了那么长时间，回家都凉透了。还有我们买的一车沙子，没有人付账，白花钱了。”老公听完笑了笑说：“一车沙不算什么，大家都没事就好。”别看我老公平时不爱说话，他这个人对别人就是大方。我心里暖暖的，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啊！外面的鞭炮声连起来了，我们开始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