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春天的一个早晨，桃花盛开，蒲阳河畔的金凤山下，传出阵阵宛转悠扬的女高音歌声。蒲阳河畔的空军幼年学校郭教官，被这优美的歌声，深深打动。他循着歌声飘来的方向，来到一处林木葳蕤的农家院，隔着篱笆往里看。发现歌手是个美丽的农家少女，少女正在边煮猪草边唱歌，不时地用火钳将柴草，大把地往灶洞里填。笋壳锅盖上方，冒着空灵婉转的炊烟，与婉转的歌声，相得益彰。郭教官陶醉了，他忘我地站在篱笆边，久久地欣赏少女娇媚的脸庞，和悦耳的歌声。

从那以后，郭教官经常去那茅舍，聆听仙乐般的美妙歌喉，欣赏巧笑妩媚的少女。

有一天，少女出门摘菜，与徘徊在门外的郭教官，四目相对，少女微微一笑，用银铃般清脆的嗓音问：郭教官，到哪里去？郭教官答，不到哪里，随便走走，散散步。少女嫣然一笑道，天天到我家篱笆外边往里看，还说不到哪里。郭教官脸微微一红，支支吾吾地说，我是不由自主啊，你的歌喉，实在是太美了，太吸引人了。你的嗓子，天生丽质，比夜莺美一千倍，比黄鹂美一万倍。只可惜人才埋没，生不逢地。你要是生在上海，你就是周璇，比周璇还周璇。你要是生在延安，你就是郭兰英，比郭兰英还郭兰英，而且，你的年轻美貌健美，都远在她们之上。假如你再经过专业训练，肯定技压群芳，成为歌后明星。你，是山沟里的凤凰，你，是灌县城的百灵。敢问未来的歌后小姐，尊姓大名，芳龄几何。

少女脆笑道，本小姐姓白名小红，年方十八。

郭教官笑道，白里透红，粉面桃腮。远山如黛，人如其名。假如白小姐不嫌弃，在下将每天前来欣赏你的美妙歌声。

白小红笑道，唱歌是我的本能，我不敢在大庭广众献丑，只是自娱自乐罢了。

郭教官道，仙曲无听众，太埋没了，你不如到灌县城里去，一展歌喉，让大家娱乐。

白小红道，灌县城里烂人多，你晓得不？

郭教官道，咋个不晓得，古人云，整烂就整烂，整烂上灌县嘛。烂人再多，有我保护，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我俩明日去西门虎头岩草坪上春游，让松涛为你的歌喉伴奏，让江风吹拂你的秀发，让广大听众为你鼓掌喝彩，让你的歌声在城门洞里回荡。如何？白小红道，明日不行，明日我要采药。

次日，白小红上山采药回来，郭教官早已等在篱笆外，手持一纸，上写一诗。他说，这首诗，是我昨夜苦吟得来，专门献给白小姐。言毕，挥手朗诵道：

近山碧绿远山蓝，

茅屋林边隐数椽，

树下归来采药女，

歌如流水自悠然。

小红笑道：过奖了，流水是天籁，小女子怎能企及。

郭教官道：不是天籁，胜似天籁。明天我们到般若寺玩，我请你吃饭喝茶，并教你唱歌技巧。

次日，在般若寺密林里，郭教官教小红运气送气，变幻口形，使用胸腔共鸣，鼻腔共鸣，和天灵盖共鸣。并用雄浑的男高音，唱了一首《中国空军幼年学校校歌》： 崇墉九仞，必厚其基，峻岭千寻，必登自卑，惟我空军，岳岳英姿，下俯云汉，上接虹霓，咨尔多士，朝斯夕斯，论年则幼，用志不岐，宏尔造诣，正尔威仪，德与时进，学与岁驰，毋自曝弃，毋用诡随，邦家杌陧，望尔匡持，驱除寇盗，海宇清夷，云程万里，远大为期。

经郭教官多次调教，小红唱歌技艺日进，接近炉火纯青。

孟春之初，天朗气清，春风扑面，春色撩人，郭教官带着小红，登上灌县西门楼边的虎头岩，面对都江堰，背靠玉垒山，临江而立，郭教官眺望远景，念道：东临一脉平拖水，西望群山乱插峰。此乃桐城派领袖方苞游都江堰时，为灌县西门题写的对联，可惜兵燹之后，古迹毁坏殆尽矣。沉吟片刻，郭教官从衣兜掏出口琴，吹起口琴，为小红伴奏。小红唱道：

天崖呀海角

觅呀觅知音，

小妹妹唱歌

郎奏琴

郎呀咱们俩是

一条心……

对面离堆伏龙观上的游人，侧耳聆听，西门城下，围了一大堆民众，围观静听。

守城门洞的区防军持枪驱赶民众道，不准围堆堆，违者严惩不贷。

民众惶恐，纷纷散去。

失去听众的歌手白小红，只好在郭教官陪同下，沿着西街，拾阶而下，来到南桥桥栏边，面向滔滔岷江水，继续引吭高歌。优美的歌声很快吸引了许多民众，前来倾听。

几个巡逻的区防军走了过来，驻足倾听。其中一兵，伸手去摸小红的脸蛋，嬉皮笑脸地说，这姑娘好漂亮，细皮嫩肉的，出来卖唱，好逗人爱啊……

郭教官挺身而出，拨开那兵哥子的手，大吼一声：你要爪子？

那兵哥子吼道：你要爪子嘛？你敢爪子嘛？

郭教官说，老子要抖你娃的肉！

兵哥子骂道，你算老几，敢在灌县冒充英雄救美？

另一个兵哥子拉了他一下，说，算了嘛，他是空军，中央军直属部队，我们惹不起。那个摸小红脸的兵歪嘴道：中央军又咋个？老子不怕他，灌县是28军的防区，他敢惹地头蛇？…… 话未落音，郭教官猛挥铁拳，将那兵哥子打得鼻青脸肿，摔倒在地。其余的几个兵哥子围了上来，围攻郭教官，被郭教官打得满脸流血，望风而逃。

不一会儿，口哨声大起，跑来了几十个区防军，将郭教官围得水泄不通。郭教官寡不敌众，被区防军抓住。五个兵哥子抬起郭教官，扑通一声，抛进了巨浪滚滚的南桥河。转眼间，郭教官不见了人影。

白小红被区防军抓了起来，关进了伏龙观上的监狱。其父母闻讯，呼天抢地，哭泣不已。并且四处托人，向袍哥大爷刁青云求救，请他出面，救救女儿。

郭教官潜泳两百多米后，从蒲阳河浮出水面，顺流而下，在蒲阳场口，收滩上岸，跑步回到空幼校，沐浴换衣。

第二天，空幼校教务处汪处长和两个教官，陪同郭教官，驱车来到灌县，拜会防区旅长龚渭清，表明歉意，并愿意赔偿医药费，希望放了白小红。龚旅长冷笑道，我到没什么意见，只是怕兄弟们不答应。现在的兵，难带哟。

郭教官朗声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这班房，我来坐，请龚旅长，放了白小红。龚旅长说，那就委屈郭教官了。几个兵哥子七手八脚，把郭教官抓进了监狱。

几天后，四川省主席张群给邓锡侯写了一封信，信中说，锡侯吾兄钧鉴：经查空军教官郭某，飞扬跋扈，仗势欺人，藐视地方军，打伤地方军数人，严重影响中央军和地方军的团结，是可忍，孰不可忍。作为空幼校校长，委员长十分震怒，特命小弟转告邓军长，请邓军长，将中央军郭某，就地正法，以儆效尤。即颂戎耻。弟张群再拜。

邓锡侯见信，立即打电话给龚旅长，把龚旅长臭骂了一通。他说，幸好郭教官水性好，要不然，郭教官淹死了，你们就摊上大事了！并命令龚渭清立刻释放郭教官。

郭教官回到空幼校，受到全体师生夹道欢迎，幼校还大摆筵席，为郭教官接风洗尘。空幼校的篮球队，专门为他们的游泳教练郭教官，举行了一场篮球赛，和游泳比赛。

后来，白小红经常到灌县街头，为民众唱歌，鼓舞民众，区防军士兵和烂人们，都不敢再来搅场子了。

杨继忠（四川都江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