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想念你烟草的味道
文/李桂花
父亲,你一生酷爱抽烟,烟草就是你亲密的伙伴。你离不开烟锅,就像人们离不开手机。从前,你每年在院子里种一大片旱烟,不够用的时候,也托人买一些廉价的烟叶。你先是手工卷烟抽,后来也用起了省事的烟锅子。金属的烟锅头,木质的烟杆,烟嘴处光滑细腻,微微凹陷,看着很享受。我特别爱闻你烟袋上散发出的烟草味道,轻微的辛辣中杂糅着浓浓的焦糖味,屏住呼吸,深深闻上一会儿,万念俱净,时空暂停,五脏六腑都觉得舒坦迷醉。
父亲,我们一家七口人,就你一个劳动力,但你和母亲一定要坚持给孩子们提供读书学习的机会,一定要把他们培养成知书达理,健康幸福的人,你的双手不停地在为实现这个宏大理想劳作着。
你先是趁冬天农闲,去附近的煤矿挖煤,直到阴历年底才回家。记得有一次,我在街上跑着玩儿,你从南面走过来,肩上挎着褡裢,我喊着爹向你跑过去,你拉住我往家走,不住地说:“长得真胖!”你的身上有轻微的旱烟味道。回到家,你笑着对母亲说:“我这一冬天下窑没回来,咱们的小四儿吃得这么胖,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我清楚记得母亲说:“走了二十多里路,赶快歇歇,抽口烟吧!”你从母亲缝的小烟袋儿里抓出烟丝卷起了纸烟。父亲,后来我从孙少平当煤矿工人的经历中,从近几年发生的事故中明白,下窑挖煤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情,你是拿着自己的性命换取孩子们的成长和家庭的幸福。我想象着你在幽深黑暗的巷道里采煤的恐怖情景,脑袋一阵眩晕!
后来为了多挣工分支撑家里生活运转,你白天上工,晚上看场院,看生产队队房子,看牲口圈。我记得,那些地方的炕头上都放着你的烟袋和烟锅子,屋子里总有一种凝固的烟草味儿。没有电视,没有收录机,漫长的夜里,你总是抽几锅烟来打发寂寞无聊、孤独空洞的时光。对儿女的责任,对家庭的规划,对农活的运筹,对美好未来的憧憬,随着丝丝缕缕的烟雾升起来,又散开去。你曾经说:“一个人呆着也挺有意思,抽几锅烟,时间过得挺快!”
我特别喜欢去场里喊你回家吃饭,尤其是秋天的时候,你会拿出烧炕时顺便烤熟的玉米、黄豆给我吃。你卷上一支烟慢慢抽,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吃相,就说:“慢慢吃,爹等着你。”等我吃完了,你说:“给爹拿上烟袋子,咱们回家。”
父亲,你有喝早茶的习惯。冬天早晨,你5点来钟就起来了,把煤火捅开,沏一杯热茶,开始吃炒蚕豆,时不时地把煤火台上烤的胡萝卜翻一翻。你也不开灯,就黑乎乎地坐在炕沿边,烟头闪烁着星星点点忽明忽暗的红光。你也不说话,屋子里只有清脆的蚕豆声,轻微的抽烟声,呲溜呲溜的喝茶声,还有熟悉的烟草味道。你过一会儿给我们压一压被子,把开水沏到那两只竹皮暖壶里。外面的风好大,那间小西房好温暖。
我记得,你和我母亲为了保护我们的腿,执意要把棉裤腿绑住。女孩绑住棉裤腿,太丑了,一点体面、自尊和自信都没有了,哪里好意思出门见人?你举起烟锅子,瞪着眼,作出要狠狠抽打我的样子,我才亿万个不情愿地让你把裤腿绑紧了。那时,我恨恨地想:我嫁不出去的时候再找你算账!
夏天和秋天,你中午散工回来时,肩膀上总是扛着一大捆野菜或者是榆树梢。中午的阳光炙热难耐,你的脸上全是汗珠,背上全是汗水。你把那捆野菜哐腾一下扔在地上,佝偻着腰进了屋,喝下母亲为你准备好的茶水,喘喘气,抽一锅烟,然后吃饭。烟雾慢慢散开了,屋子里有一股呛鼻子的烟味,那味道里有你的劳累和担当,有你的放松和享受,有你说不出的万千思绪,那时,我一点也不觉得抽烟有危害。
下午,母亲照例把沙蓬菜、灰灰菜、荠菜清理出来喂猪,青草喂兔子,把榆树叶子捋下来煮熟了喂鸡。母亲说:“你爹每天往回捎一捆菜,你们放学后就不用急着去拔猪草了,把书好好念念。”
有一次,你拆开榆树梢,从里面取出三个红红的苹果放到母亲面前,说:“西沟结了很多果子,我摘了几个最好的,你尝尝,看看味道咋说?”母亲微微一笑说:“这两个苹果红得多好看,我都舍不得吃!”
父亲,你一辈子离不开烟草。烟草是你顺境时奋斗的欢欣,逆境时痛苦的寄托。你曾当过五六年生产队长,曾经被错划为四不清干部,那辛辣浓烈的烟草给了你多少胆识多少筹谋,多少坚持多少胸怀。烟草又是你劳动中亲密的伙伴,是你疲惫时温馨的抚慰:你清理完自留地的石头之后,锄完了大西梁的谷子之后,挖除了古城梁地埂上的荆棘之后;你翻山越岭从鸡鸣山煤矿挑回两大筐煤面之后,从麦场里背回一口袋沙土麦子的时候,你都要香喷喷地抽上一锅烟犒劳自己,那时候你最享受,最幸福。父亲,你一辈子都喜欢抽旱烟,你说洋烟软,抽着不过瘾。
父亲,95年农历8月25日,你肺心病突然加重,去世了,那年你78岁。入殓时,我们把烟袋和烟锅放在了你的身边。整整25年了,逝者如斯,而父爱弥新,你浓烈的烟草味道,在我心里喧哗成了一片爱的汪洋!
作者简介:李桂花,河北怀来县人,爱听诵读,爱文学,爱生活
平台主播简介:郝玉华,河北省张家口市怀来县人,教师,热爱本职,喜爱诵读,喜欢旅游。愿用温暖的声音和饱满的情感传播真善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