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采 山 菜
每到了春天的这个时候,耳边总是响起娘的絮叨:‘该采山菜了’。
娘口中说的山菜并不是山上野菜的通称,而是特指家乡的一种学名叫做山苜楂的野菜,一种在曾经在贫瘠的年代填充多少饥饿肚皮的野菜,只是在这几年才堂而皇之走上人们的餐桌。娘一直对山菜情有独钟,肯定怀着一颗对山菜喂养大的一颗感恩的心。

三月初的天气,尽管早过了春分的节气,乍暖还寒。该是姐姐挎上小篮子,牵了娘的衣襟,娘牵了我的小手,小小的队伍迎着愈吹愈烈的春风出发。北山下的深沟是娘多年物色好的风水宝地,因了沟深路远,很少有人涉足,几十年娘总是捷足先登。山菜因多生长在山沟的石缝间,沟愈深便萌发的愈早。初春的田野,满目萧瑟,下到沟底,仔细打量了,不用娘吩咐,姐姐稚嫩的小手便小心翼翼的掐下一片片山菜嫩叶。娘说的山菜隐藏在去冬残留的山菜枯黄的枝梗中,那枝梗历经了冬的历练,干硬,坚硬,挺立不倒。山菜的嫩枝嫩叶便从中萌发,最初是几点点绿,若逢了一场春雨几声春雷,仅两个夜晚,便活泼泼长成油嫩嫩的叶子,翠绿绿的身杆。采山菜如同采茶,极讲究手法,看准了山菜三四片叶,探手于干硬的枯丛中,迅速掐下,迅速收手,若收手一犹豫,极容易刺伤手。娘的手法是极娴熟的,姐姐亦是青出于蓝,仅半天功夫,便采的满满的一篮。娘说:采山菜是磨练性子的营生,急不得,躁不得。记得本家二叔采山菜,性急的他刚采了几片,手便刺的血淋淋,情急之下的他拿镢头把山菜连根刨了,弄回家遭二婶一顿臭骂,被乡亲们传为笑谈。采山菜讲究时机,今晌油嫩的山菜若不及时采,过了两个晚上,便成硬杆,就是采了味道便大打折扣,苦涩的难以下咽。好在山菜嫩叶采后便萌生,可以采两到三茬,大自然的馈赠从不吝啬。

娘码好的地方,山菜连成片,且肥嫩。看着满满的篮子的山菜,娘抹去额头的汗水,嘴角浮起浅浅的笑。不谙世事的我只顾得嘻戏,忽略了娘渐渐弯曲的身躯。肥嫩的山菜多生长在陡峭朝阳的山坡上,要强的姐姐小心攀了上去,一失足便被山枣棘子刺破了稚嫩的肌肤,亦顾不得,复攀了上去,采摘的幸福瞬间忽略了伤痛。
采回的山菜,仔细择了,须用开水焯了,去掉苦涩,拿冰凉的井水过了,攥成一个个菜团,凉拌、炒菜、包水饺、包子,手巧的娘总是变着花样调配着以山菜为主的美食。做成食材的山菜不改翠绿色泽,保留了些微的苦,回味的是微苦后的香鲜,一入口便氤氲了整个春天气息。

年迈的娘已多年采不得山菜了,山菜成了她念想。我买了加工好的山菜水饺,想喂给病重的娘吃,娘艰难的摇摇头,我知道娘最想吃的是她亲手采的山菜,我的泪禁不住的流了下来。娘走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不敢想山菜,想到山菜就想起娘。
中年的我更愿意在一个秋日到幼时采山菜的深沟,伫立良久,凝视漫山遍野洁白的山菜花…,开花的山菜如同人生的一个轮回。
夕阳下的山沟起风了,我知道我该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