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娘(一)文/崔芬

我的母亲已年近八旬,我的大娘今年初春已过了三周年忌日,她老人家如果健在,已是八十五岁高龄了。
礼拜天去看母亲,有人抱着孩子来找母亲,说孩子受了惊吓,睡觉不老实,刚睡着就哆嗦一下惊醒了,然后就哭闹。母亲伸出右手,四个手指攥着孩子的小手腕,拇指按在孩子手腕的静脉上,看着看着眼前的母亲慢慢变成了大娘……

从我记事起,大娘家的门本该朝北,黑黝黝的木头门,进了门,西边是大堂姐和二堂姐的房子,东边是大娘大爷和两个堂哥三个堂弟的住处。往南只有门洞没有门,一个小院子,院子西边有一个小小的厨房。大娘家的东邻居搬到大堡子去了,大娘家就把北边的黑黝黝的木头门挖下来安在去院子的门洞上,用土坯堵了北门,在东邻居的界墙上挖了一个小土门,用树枝做了一个栅栏门,大娘家从此就走了东门。出了东门就是一个没有院墙的院子,院子外边正对着栅栏门的地方有一棵大桑树,大桑树旁边偏西北的地方拴着两只大绵羊。
大娘每年都养很多蚕,拐很多丝,搓很多丝线,纺很多羊毛线。两个堂姐把丝线染成彩色的,纳很多花色各异的鞋垫,把毛线染成红的绿的织成毛衣、毛袜或是毛背心。桑树东边是一条路,往北连接着我家,往南分成两条路,向东经过我家的自留地、菜园子北头的皂角树下,一直延伸到过了骆大爷屋子的去西魏和大堡子的路上。往南就是大娘家的自留地、菜园子。大娘家的自留地头栽着好几棵桃树,最里边的一棵叫扁桃,中间的几棵叫离胡桃,靠近岔路口的一棵叫然胡桃。每到三月份一树树桃花撩拨得人啧啧不停。因为那棵然胡桃树离路近,树冠大,枝丫茂盛,四散伸展。站在路上仿佛站在一把大花伞下,个子高的人从树下走过不由自主地低一下头,单怕碰落一枚惹眼的桃花。
到了初夏,桑树下,然胡桃树下,皂角树下自然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场。下过雨,我们在桃树底下挖一大块泥巴,坐在路上揉呀搓呀,做花馍,烙锅盔,捏小鸡……玩的最多的还是把泥巴做成一个小碗形状,给碗里吐一口唾沫,把碗托在右手的掌心上,嘴里喊着“哇呜哇,谁赔哩?”听到有小伙伴应答“哇呜哇,我赔哩!”,就抡圆胳膊把托在手心的碗摔扣在地上,“啪”的一声响,碗底上一个破洞,前边应答的伙伴就把自己的泥巴揪一块补在破洞上。摔破碗底的就是赢家,摔不破的就算输。
大娘不知道是看桑椹还是看我们,经常笑眯眯地站在桑树下朝着我们笑。有一次不知谁说了一声:“你大娘回去了,快!”我转过身,蹭蹭蹭就往桑树上爬,一手刚刚准备抓树杈,又听一声:“快跑,人来了!”“噗通”,我重重地摔在地上,’爬起来往家跑,拽着树枝摘桑椹的伙伴们也四散而去,进门时回头一看,大娘端着一个盆放在两只绵羊跟前。
我坐在炕上揉脚,听见大娘的声音——“成天跟个土匪一样,上墙爬树,哪有个闺女的样子,这下老实了”,大娘说着就到了我的面前。一边问:“你又到哪作孽了”,一边坐在炕沿上,一手捏着我的脚腕,一手攥着我的脚趾头,左一摇,右一晃,往上推,往下拽……我咬着牙,耸着肩,索着脖子,咧着嘴唇……“娘——快回来,老十胳膊跌了——”大娘双手轮换着捋着我的脚面,嗔怒地拍一下说“活该”,刚要直起腰来就听见二堂哥的喊叫声。靠在炕沿半天不说话的母亲笑着说:“哎呀,这么红火,又来一个土匪,兴合那个给孩子掐的今天来了没有?”。
母亲跟着大娘出去了,我揉着肿得跟面包一样的脚面自言自语:“还有比我倒霉的,就不应该给那个哈怂安,成天欺负我们”。老十是我们西边北屯庄子的和二堂哥年龄差不多的“战争贩子。

大娘是我们周围有名的土医生,不但能按会捏还会掐。掉了胳膊、跌了下巴的来找大娘安;拧了腰、落了枕的来找大娘扳;崴了脚、扭了腕的来找大娘捏;受了惊吓,精神萎靡,食欲不振,睡眠不宁,甚至发烧不退的来找大娘掐。神奇的是我们大队中魏村的一个妇女低烧不退,在阎良人民医院住了半个月毫无效果,出院找到大娘,三天过去,烧退了,人精神了,那人感激不尽,买了一张大红纸,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表扬信贴在大娘家的墙上。
大娘做事跟说话一样耿直,在那个“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没有硝烟的战争年代,今天张王因孩子大打出手,明天李赵因柴火脸红脖子粗,大娘除了因为我,因为然胡桃和我母亲拌过一次嘴,从来没见过她和谁发生过争执……后悔的是那个时候我只呆呆地站在她们面前看她们争辩,没有承认自己的错误,没有勇气说出实情……(未完待续)

编辑:高玉虎
作者简介
崔 芬:陕西西安阎良人,阎良作协会员。喜欢文字,善于用文字表达情感。有拙作发表于《西安日报》、《今日阎良》报及各大平台。有诗作收录于《中国当代优秀诗人诗集》和《慕色中的城步》。有童谣收录于《西安市2018年优秀童谣评选获奖作品集》。有论文刊发于多家杂志。写作主张:不动真情不动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