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编者的话:
《烟圈》好文!值得一读!此文,描写了一位善良的父亲与善良的女儿相互在爱与恨之间心灵挣扎的故事。情节感人,让人共鸣!
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是父亲的心头肉,当父亲在贫穷中为全家,为十三个孩子作出利益平衡,让女儿不再读书,让出机会给他人的时候,父亲的无奈,父亲的不舍谁能理解?为此,女儿一气出走了!从此,血脉相连的父女俩,在相互的悔恨和思念当中,走过了漫长的岁月。
品读作品,让人泪目,这是天底下怎样一种父女情深?这是大地上怎样一种爱的刻骨铭心?
作者说:想念的时候,只能一个人,来到父亲生前常常轮回的山岗,看故乡烟火,在夕晖间缭绕。 坐在他常坐的大石岩,取出他给留下的烟斗,摁一斗烟,抽着父亲的孤漠与深沉,抽着他的伤悲,抽着我生生不息的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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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圈》
转自:【远方传媒】浙江总社《烟圈》 作者:晚人
原创 诗情意 远方诗歌文化传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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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圈
作者:晚人
又是傍晚,我一个人,来到父亲的山岗,看故乡烟火,在夕晖间缭绕。坐在父亲生前常坐的大石岩,取出他给留下的烟斗,摁一斗烟,点燃,抽着……心,顺着烟圈,飘荡到遥远的旧时光―--
那个7月,我同父亲,顶着炙热的太阳,在红苕地里锄草。中午时,我们就地午餐,父亲把他碗里的洋芋捻吃掉,米饭掰给我。在那个如今道来已经久远的时代,除了肉,米粒是最昂贵的食品。
饭后,父亲摘一根红苕藤,量着我的头围环绕,用来给我遮挡焦热的太阳。“十一,上学的事,咱们不念了,弟弟马上高中,一个读一点……”父亲商量我。“好。”我停顿了片刻,便斩钉截铁地回话。然后走出了红苕地。我想,父亲当时一定以为,我是回家了。而我,却走出了村边的山岗,消失在崇山峻岭里跑的真快,带着对父亲的怨恨,整整21年。
决定回家是接到八姐“母危速归”的电报。正当我与爱人心急如焚扑到家里的时候,母亲忙碌年货,父亲劈材。家人,没有一点身体不适的迹象。大好的日子,我们也就不去揭穿电报的谎言。
“既然回来了,也就别忙走,如何?”父亲问我爱人。爱人也便信口说“好”。惹得父亲高兴不已,一阵地抽烟,大口大口地吐露着烟雾,呛得后生们急忙远跑。现在回想爱人的爽快,估计是男人更能理解男人的缘故,而我的理解是在许多年以后――父亲的问话,含着无尽的哀求与不舍。
愉快的日子没有人觉得漫长,年过之后,我们准备回程。母亲天不亮就起床,忙活我们的行囊――糍粑、腊肉、香肠、老酒……什么鼓鼓的。父亲坐在火塘旁,抽着自己栽种的土烟,一语不发。那烟圈,携带他的沉默,迎随火星缭绕向上……临走时,父亲起身,塞一握布袋子给爱人,哽咽了:“回家好好种……”接着使劲吸烟。那布袋子里,是谷穗的种子。当时我想,在父亲的心里,他亏欠我的,用几粒谷穗种子就可以一笔勾销。是后来别人告诉我,每个南方人心里,――没有大米的地方,人就难以生存。父亲是南方人,所以不例外,只是,他不知道,北方不种大米,不是没有种子的缘故,而是气候与土壤。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一布袋子谷穗,不是我理解的那层浅意,而是父亲揪心的痛苦,在那个温饱不能解决的艰辛时代里,一个清贫的父亲,要养育13个孩子,个个大学毕业,相比之下,登天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儿。
走的时候,父老乡亲同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送我们,一程又一程,父亲没来,我意识地知道。
坐着陈旧的拖拉机,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颠晃近个把小时候后,爱人的BB机响了,回话中知道,父亲已经心脏病发作。我们赶回父亲床前时,他已经病得不行,抓着烟斗的右手,使劲地伸向我,艰难地呼吸着,想说点什么?没来得及说出口,烟斗便从他的手中滑落,砸痛我的掌心,那隐痛,抽搐我内心的懊悔!我顺望着父亲吐出的最后一口气息,凝固成白雾,在床的上端缭绕、升腾……我伸手想去抓回,把它重新注进父亲的生命……不料却更快地使它消散在冬天里,一如父亲活着时吐露的烟圈,空落、孤漠、深沉……
父亲走了,屋里泣不成声,我欲哭而罢,一个憎恨父亲的人,有什么资格流泪,哪怕已经懂得懊悔?我恍然间明白了电报里“母危速归”的谎意。
我从“闲嘴”婶的哭丧里知道,自我走出红苕地后,父亲的脸就再也没有晴朗过,也不再热爱言语。常常在收活归家的黄昏里,顺着村庄北边的那串峰峦来回,有几次,她看见父亲坐在最高的那个峰顶岭,大口大口地吐着烟圈,一直眺望那颗闪亮的北极星……
要知道,父亲是个开朗的人,特别爱说笑品,再苦恼的人,在父亲的氛围里,也能笑断肚皮。满寨子的表叔表姨,都有他给捕风捉影的笑品,作为他们一种真实的经历,笑传至今。每每提起,总惹得人们一阵阵笑意!
接下的灵堂守孝,我没有参与,独个儿,带着父亲留给的烟斗,还有他的烟袋子,去涉足他常常轮回的山岗。找到烟灰覆地的大石岩,坐下来,摁一斗烟,点燃,抽着……呛得我双眼迷离,有生第一次领略父亲泪水的苦咸!
我沿着“闲嘴”婶说的方向眺望――原来,那遥远的北极星,正挂在我远嫁的北方,那里,没有谷穗生长,却有我爱人的家,有父亲无助的惦望――他的女儿,就在那里,一日三餐,挑挑拣拣地硬咽着她自身厌恶的面食,煎熬他漫长的光景……我恍然间懂得了,父亲烟斗里装载的孤漠与深沉、疼痛,而烟圈里缭绕的是他对我的深爱和无助,还有他永远惦念不回儿女的伤怀……
现在,我回来了,可苗疆的风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里,已经不能由骨子里收容我的回归。我不能涉足祖坟的墓地,去父亲坟前忏悔。想念的时候,只能一个人,来到父亲生前常常轮回的山岗,看故乡烟火,在夕晖间缭绕。 坐在他常坐的大石岩,取出他给留下的烟斗,摁一斗烟,抽着父亲的孤漠与深沉,抽着他的伤悲,抽着我生生不息的懊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