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 姐
文/胡铁
七点多钟，天还刚刚擦亮，县医院的住院部五楼楼道中，打破了一晚的沉寂，护士吴航提着着消毒器用心洒遍了楼层的每个角落。疫情期间嘛，所有单位都不敢大意，护士也兼起消毒工的职责。
忙碌一阵子，其他医务人员也陆续上班了。值完通宵夜班，人有点泛困，吴航拿着抄满病号资料的资料夹，准备好交接班，等待接班的同事来，之后随同主治医生一同巡完房，然后下夜班回家。
按轮子，今天是师姐刘鑫接班。
一说起这个刘师姐，吴航心头就来气——枉自当了师姐，四十来岁的人了，自私得像所有人都欠了她似的，有什么甜头常常和几个小师妹争，哪有一点师姐的雅量？
上次去市里进修，她抢去了，还不是为了今后接护士长的班铺路?
经常一有事叫一帮师姐妹帮她顶班，还时常忘了还班，便宜不占够不罢休似的。
每次拿奖金，都比大家多一些，她就干得那么好？我们个个都不如她？
这些事提起来简直是如数家珍，真是的！和她共事始终觉得处处被占便宜，太小人了！但，谁叫她和护士长交情深呢。想到这里，吴航下意识地“哼”了一声，嘴角拉得挺深。
“小吴，你把昨天的资料整理一下，交给我。”
吴航一看，却是同组的小宋到了，有些疑惑，问“那老家伙呢？”
小宋“噗嗤”一声笑出声，知道吴航问的是师姐刘鑫，说道：“她不能来了，我来接班，今天起都由我来接你的班了。”
“为啥？”
“护士长今天一清早找了我，告诉我......”小宋左顾右盼一下，压低声音嘀咕：“现在疫情紧急，县卫生局要求我们医院抽人去支援前方，这个事你知道吧。大家都报了名，但我们这组她被抽去了，听说今天早上就要出发。其实她愿意去的。”
“愿意去？”吴航有点疑惑，心想这个占便宜惯了的人还有自愿去的？
小宋顿时明白吴航的意思，靠近吴航耳边，用更低的声音悄声说：“你以为她会是省油的灯？听说，凡去一线支援的护士，孩子高考、中考都要加分呢！还听说，回来还可以入党，而且，工资待遇还要调整。那人的孩子今年要高考......”
没等小宋嘀咕完，吴航心头顿时一股火气就升上来了：自己的孩子也马上要中考了，而且自己也写了入党申请，还在考验中......她倒好，先抢去了！“不行，小宋，我马上交班给你，我得去找找护士长！”
交接完毕后，她换好衣服，匆匆赶到护士长室。护士长张姐正坐在电脑前看资料，一抬头看见吴航，便示意她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吴航再也忍不住了，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地把心中的怨气发泄一通，并要求自己去一线。
护士长笑笑，从饮水机接了杯热开水递给吴航，笑着说：“小吴，莫激动。你先别忙回家，等会跟我去送一送她们去一线的，我再有话给你说。”
“这不是已经定了吗？还说什么呀？”
“听我的，先别激动，等会你就知道了。”
这时，住院部楼下开始喧闹起来，护士长指了指窗外，对吴航说：“走，去看看吧。”
两人来到大楼门厅，门口已经有一排排身着便装的人在门前阶梯站好队，一看，都是医院的护士，大约20几人。虽然戴着口罩，但这些身影都是挺熟悉的。吴航一眼就看到了师姐刘鑫，她表情肃穆。大家都在认真聆听台阶下院长拿个大话筒的出征演讲，原来人员已经凑齐，准备已经到位，马上就要开拔了。
吴航突然想起自己没被选中，正要问护士长，护士长做个安静的手势，小声地告诉她：“先看，等会我有话给你说。”
过了20多分钟，院长讲完话，大家也宣誓完，便陆续地排着队走上一辆大巴。等师姐刘鑫走到车门刚要上车时，回头望了这边一眼，那神情，却有点忧郁不舍的意思。吴航一看到，却一种愤意升起，投递过去一个鄙视，寻思着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车起步远去了，院长和其他人也散开。护士长轻拍一下吴航的后背，“小吴，走，到我办公室，我有东西拿你看。”
吴航疑惑着跟护士长走进办公室，护士长边示意她坐下，边从墙上挂着的一个皮包中翻出一张折成方块的纸来，递给吴航，说“你看看。”
吴航打开这张折叠的A4纸，一段信文跃然眼前：
“吴航，我的好妹妹，我去武汉了！我知道你怨我，师姐平时没照顾好你......”
吴航看到这里，鼻孔哼了一声，抬头看了看护士长，护士长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我走了，最重要的是，你在工作中很努力，技术和各方面都超过了我，已经可以挑大梁了，我们院不能把所有的人才都抽走。我走后，你们几个更辛苦一点。而且你年轻，工作中肯干，前途比我广，入党也是迟早的事。”
读到这里，吴航的心平静些了，继续看信。
“这次疫情爆发，来得比较突然，现在武汉形势危急，疫情还没有控制住，前方的危险性太大，医护人员也感染了很多。我若是能回来，我们姐妹再团聚庆贺，若是不能回来......”这里，纸上明显有几个印迹，应该是泪水浸过的样子。吴航也不知不觉眼眶开始红了起来。
“若是不能回来，请转告我儿子，他妈妈是英雄。这次，院里本来是安排的你去，但你孩子太小，需要母亲在身边照顾，我老了，儿子也大了。并且，你是父母的独生女，父母也离不开你。所以我和护士长争了这个名额。”
“小吴，我的好妹妹，对不起，这个没有告诉你，怕你多心。我走后，工作上就靠你们姐妹挑大梁了，你一定要肩负起职责来。再见，我的好妹妹！”最后落款：“师姐刘鑫”。
吴航看到这里，大大的眼眶中蓄满的泪水终于止不住，像决堤了，拿着信纸的手发抖着，人也抽泣起来，热泪哒哒的滴到信纸上。稍过一阵，突然想起什么来，连忙从包里掏出手机，拨给了师姐，电话中一个回音“对不起，你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护士长安慰她说：“小吴，领队为了不让出征时人员和家属牵挂，已让他们出发前关掉了手机。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以前是我特意安排你师姐去磨砺你，你写了入党申请，年轻人必须要经受考验。你别记恨你师姐啊，她真是个好护士！”
吴航这才明白师姐“占便宜”的原因。她点点头，沉默了一下。然后对着师姐的手机号，发了个短信：师姐，一定要平安回来！......
今天又是一个阴天，楼道中也不太亮堂。叮叮铛铛的器械声夹杂着窸窸窣窣的人员走动声，在整个楼道中响起，医院平常的一天工作正忙碌起来。
望着吴航低着头缓缓离去的背影，站在楼道中的护士长点点头，抒口气，欣慰着。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