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记·日歌（肆佰叁拾叁·2020.3.31）

一座城与一个人的刹那和永恒

1

从没有一个人能不死长生

也没有一座城能不朽永恒

要谈论一座城的兴衰荣辱

只有展开一个人的悲欢离合

才能得以忠实的见证

2

每一座庞大的城

总会有几分自以为是的深沉

试图用刹那的光亮

去扫灭的所有肤浅的人

失去了记忆的城，最难以忘怀的

是一双双不再渴望的眼睛

居然拥有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会去嘲笑中心广场上笨拙的水泥与沉重的钢筋

3

在繁华的城成为遗址以后

废墟上总会爬起一个浑身鲜血的人

那是声嘶力竭的英雄，在拒绝死亡的沉沦

用再也无人听见的歌声

孤独地唱颂毁灭，寂寞地赞美新生

4

在城的上空

每天都会敲响长短不一的钟声

让每一个人聆听，繁荣兴盛的年轮

伟大的城市相信，只要每一间房屋都窗明几净

就不会有催人老去的清晨和黄昏

但在城市的背影里

有一双噙满泪水、仰望天空的眼睛

在注视着飘浮在空中的一粒灰

何时才能尘埃落定

5

当太阳再也唤不起一座沉睡不醒的城

那就只有让月亮去亲吻每一个难以入眠的人

昼与夜都会成为一座城刻骨铭心的象征

让城中的人

去缠绕生命，去汇聚灵魂

6

每一个到来的人

都推开了城的一扇门

每一个离去的人

都关闭了城的一扇门

如果明白了城的每一条道路

连接的是无数颗形形色色的心灵

谁能明了一座城的梦

该在哪一盏绿灯亮起时迈步启程

该在哪一盏红灯亮起时停止前行

7

用一座城迎接生

用一座城淹没死

当一个人出生入死的苦难与酸辛

凝聚成一座城的刹那光华与歌吟

城，不再许诺人的永生

人，不再渴求城的永恒

墨记·日歌（叁佰叁拾捌·2019.10.20）

难以名状的主题

1

本以为，每一个季节都有明确的主题

但冰凉的秋霜，凝结了噤若寒蝉的空气

让成熟与凋零都宣示得无声无息

一个挂满枝头，一个落满大地

让沉重与轻盈在同一棵树下变幻莫测

仰望抑或俯视，便只能表达隐晦的意义

2

这一个圆圈的中心

很可能是另一个圆圈的边际

可圆圈们都喜欢拥挤在一起

拼命地旋转

一次又一次碰撞，零乱而头晕目眩的轨迹

3

从城市到原野

丰沃与贫瘠都用仪式装点宏大或渺小的主题

在阳光下招展彩旗，在黑夜里传递火炬

此起彼伏的颜色覆盖着千言万语

在同一个声音里坐下

在同一个声音里起立

4

生活的碎片可以把时光割裂

让每一段历史都无比锋利

闪闪发光的壮怀激烈

苦无所依的血沃千里

在弹指一挥间

呼啸而来，倏忽而去

江湖市井与高冠庙堂便从此纠缠不清

一些神话，一些传说，一些书籍，一些歌曲

便成为永远无法拼接的主题

5

原来语言与语言

需要漫长的历史才能翻译

无数双眼睛曾经渴望洞悉一切

用刀与剑开疆拓土

用酒与肉休养生息

疲弱与强盛都在人民的肩膀之上

是渊远流长的唯一主题

6

一把稻谷是种子的主题

一曲涛声是流水的主题

一骑红尘是大地的主题

一树繁花是森林的主题

而谁也听不见的一声叹息

则是永恒的心灵，再也不肯言说的主题

墨记·日歌（叁佰叁拾玖·2019.10.22）

时光与历史

1

为了把冰冷的时光变成历史

从不为生老病死发愁的时光

竟然用漫长得不可丈量的姿态

把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深深掩埋

用短暂去讥笑，用悠久去怀念

让需要挖掘的过去，和不可预知的未来

在一个瞬间

因共同的痛苦和希望，而破碎成欲言又止的情怀

2

总是在时光包罗万象以后

历史才痛哭失声

那些沉重的光辉与阴郁的景象

原以为会被时光抹平

却被时光勒紧，刻上了无法喘息的印痕

3

如若历史不被记忆

时光就会被忘却

仿若一片大海

再也扬不起碧波

只能假装用活的辽阔

去掩盖已经死去的沉默

4

在百无聊赖时去消磨时光

在万念俱灰时去消磨历史

时光等待的，是历史的戏剧何时重演

历史等待的，是时光的大门何时再启

古老的时光

更换着一件又一件历史的新衣

在白昼讲述本已存在的光明

在夜晚讲述本已盈满的皎洁

把所有的风雨来临

尽皆打扮成难以忘怀的希冀

5

从古至今

都是历史在用高声的喧哗

把时光包裹得沉默不语

落花流水的苍白，与春华秋实的丰腴

哪一个是历史的光彩

哪一个是时光的忧郁

6

每一段被斩断的历史

都要把根须扎进时光的怀里

就像冬眠，为了在某一天醒来

让寒冷与温暖，都显得那么有趣

历史发芽了，时光就会惊醒

伸个懒腰，开始呼吸

7

有很多历史的故事

已经不再需要时光作背景

可以随时睁开眼活着

可以随时闭上眼死去

如同触摸不到的天空，如同拥抱不尽的大地

无论赞颂与诅咒

它就在那里，就在那里

8

追随着透明的时光

却看不见历史的身体

一些人说这是一出闪闪发光的喜剧

一些人说这是一幕密不透风的悲剧

既然尝不到时光的味道

既然闻不见历史的气息

那就只能用茫然中的悲喜交集

去注解存在的意义

9

会有一个孩子

去把历史拉扯长大

用时光去哺育

即便未曾找到

——乳汁在哪里

墨记·日歌（叁佰肆拾·2019.10.23）

一经开始就无法结束的收获

1

自从学会了在原野里捡拾，在森林里采摘

那些开始许久的鲜花和野果

就变成了我们无法忘怀的收获

一丛丛热情洋溢的篝火

隔绝了风雨的拥抱与吹拂

宣示食物与欲望对土地的争夺

漫山遍野的荒芜与成熟

从此不再陪伴季节的寒暑

让人的轮回隐藏于饱暖和饥饿之中，不可捉摸

2

当越来越沉重的收获

要用胜利的光彩来大声吆喝

近在咫尺的水流，怎能不变成遥不可及的江河

在冰封的宁静和咆哮的奔腾中

凝望此岸的寒刃和彼岸的旌旗，予取予夺

一串连着一串蹒跚而行的脚步

滴落的是血雨汗珠，带走的是烟雾尘土

撒落的每一粒种子

从破土而出开始，就注定要迎接收割

青与黄的交接

是一场隆重的仪式，把命运打扮成永生不灭的传说

3

把每一片土地都兴高采烈的收获

把每一片海洋都喜笑颜开的收获

把每一片云彩都扬眉吐气的收获

在披红挂彩的欢庆中

生活被捆扎成一个又一个形态各异的包裹

一并成为，随波逐流的收获

墨记·日歌（叁佰肆拾壹·2019.10.23）

相遇（散文诗）

1

那是一个即将星光灿烂的黄昏，我丝毫未曾察觉已经错过了朝阳的升起。

我之所以醒来，是因为在你的脸颊上，有一颗冰凉的水滴。在你寒冷的时候，我感觉到了疼痛。

我本以为，在睡梦中的依恋会是最明亮的光也无法照透的秘密，直到我们两手相牵，才发觉我们渴望张开的翅膀，无论在光明还是黑暗中，都薄如蝉翼。

我问你：就这样走下去，是否就能表示我们已经相遇？

你却说：难道已经开始的，都未曾满足，还要用相遇去寻找结局。

2

所有相遇的感动，都可以测量成过去的距离。

与一只鸟的相遇，天空是飞翔的距离。

与一条鱼的相遇，海洋是漂泊的距离。

与一株草的相遇，草原是奔跑的距离。

与一棵树的相遇，森林是穿行的距离。

声音和舞蹈都如此遥远，所有等待会在空漠的时间里热泪盈眶，为何憔悴的容颜与佝偻的身躯会如此漫长，那是因为恍然而过的是分秒必争的苍凉。

你不愿就此依偎，你说，不能因为相遇而结束了还未开始的飞翔。

有一个人停下脚步，为你编织羽毛浓密的翅膀。知道吗，即便你把寒霜都送到了云彩之上，我的温暖，也要顺着你的脊背，才能流淌。

真的相遇了吗。我在追问之时抚摸你的翅膀。

3

我一直坚信，你的到来，是踏着一片皎洁的月光。

我用一片草叶，托起一枚饱满的露珠，在你紧闭双眼的时候，为你献上柔软的光。

不需要在烈日下去选择一片荫凉，在黑夜里书写的故事，都是因为在光明里有太多的碰撞。

所有的伤痕要在太阳落山以后才能隐藏，所有的泪水要在宁静的夜晚才能闪闪发光。

你把欢悦与疼痛都留在这样一个晚上，等待我为你奉献一件薄如蝉翼的衣裳。

我们相遇，在最黑暗的地方，用最透明的语言亲吻彼此的脸庞。

墨记·日歌（叁佰肆拾贰·2019.10.24）

在崇高的生活里鸡零狗碎

1

因为无孔不入的伤害组成了生活

所以要在生活里去修炼百毒不侵的躯壳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

为何会有夜凉如水的悲伤

为何会有朝霞灿烂的寂寞

2

都说是生活的潮水退去

会留下既不可耕种，也不可灌溉的沙漠

那么，在沙滩上捡拾的贝壳

是应该到海洋里去寻求祭奠

还是应到沙漠里去垒砌坟墓

3

抚摸一堵墙

在献上一束花以后，再失声恸哭

生活的影子牵动着衣襟

试图用风干后的泪水

去封印所有失去了勇气的寄托

4

不拨响琴弦

怎能听到知音的脚步

不吹响箫声

怎能迎来风雨的唱和

生活本没有太多的深沉

我们却用毕生的时间

去前赴后继地打造一扇门，再挂上一把锁

5

倘若生活是天堂

为何要去叩问地狱在何方

倘若生活是地狱

为何要去描绘天堂的模样

6

一根针能穿透的

就是生活的衣裳

一根针穿不透的

就是生活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