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庆人叫青蛙为雀块。雀块哥大名卢为全,中等身材,偏瘦,比我大两岁,与我二姐同年,是原下浩中学64级的学生。文革时,雀块哥是下浩中学造反派头头,小有名气。当年母亲在下浩中学作工宣队队员时,我常去下浩中学玩,在那儿认识了雀块哥。雀块哥家住南岸下浩董家桥,房子是穿枓结构的,位于一条小溪沟旁边。因我俩年纪相近,且我上面没有哥罩着,于是就把他当哥哥看待。每次到母亲那儿就会去雀块家玩,到了饭点就在他家蹭饭。雀块母亲很仁义,从不说好歹。要知道那个年代粮食是定量供应,你吃了,别人就得少吃点。
1969年雀块哥和我姐姐他们一道下乡,去邻水县袁市公社落户。当年下乡,雀块哥和我姐年纪都还小,最大的也才二十岁。远离家乡,远离父母,平日里除了随农民一起出工外,知青生活很枯燥,天天盼望赶场的日子。正逢赶场那天,不管住得多远,有事无事知青们都要来。一是把积累一周的‘新闻’和大家摆谈;二是分享国家关于知青工作的最新政策,有钱的顺道就在街上打个牙祭。雀块哥人仗义,朋友多,一到赶场天就有许多知青围在他身边。

雀块哥大方,一得了好东西必和兄弟们分享。七零年,母亲让我到姐姐落户的地方玩几天。有次赶场,恰好碰到雀块哥。当时,他正在和他的兄弟伙们吹牛,其间有位朋友送一条‘向阳花’香烟给雀块。雀块当即撕开,随手分给了在场的朋友,一人一包,还不忘扔给我一包。凡是要抽烟的人都知道,烟瘾来了什么都想拿来抽几口。叶子烟,甚至树叶我们都卷来抽过。最狼狈的时候还捡过地上的烟屁股——先取出烟丝用白纸卷起来过过瘾。雀块哥给我的那包烟,虽然市价只要0.13元/包,但在那个凭票供应年代(两包/人/月),对烟民来说,一包烟不亚于现在一瓶泸州老窖的价位。雀块哥随手这一扔,一是有大哥范(儿),二是没把我这小弟当成外人。这一件事情我让记忆深刻,终身难忘。时光荏苒,转眼我姐姐和雀块哥,在农村已呆了两年。七一年机械局到邻水县招工,我姐姐她们有幸搭上知青返城头班车,回到了重庆。听说雀块哥也调到重庆新华皮鞋厂工作。
九十年代初,听说雀块哥在五院住院。于是去医院看他,见面才知道是烧伤,烧伤缘自雀块哥有颗善良的心。那时,雀块哥还住在他家的老房子里。一天,他从楼上下来,把一瓶汽油摔碎了。大块玻璃收拾干净后,雀块仍担心家人或朋友不小心踏上碎玻璃,于是点根火柴去找碎玻璃。瞬间,汽油燃起来把他手脚烧伤了。幸运的是,职工住院能报销。再后来,不像现在人人有手机,工厂陆续倒闭、破产,就失去雀块哥消息了。而皮鞋行业正是改革开放最先受到冲击的行业。计划经济转型市场经济后,五院一带个体皮鞋厂如雨后春笋,根本没有集体、国企活路哟!和雀块哥差不多的人纷纷下海,就是重庆最早下岗的那批工人。下岗等于失业,可是创业谈何容易!没有资金,没有经验,没有人脉……!这批工人也是中国时下最底层、最无奈、最悲催的群体,但愿雀块哥躲过了此劫!

当时和雀块哥一起认识的还有一个哥,叫蒋和生。这位哥多才多艺,二胡、笛子许多乐器都会,还爱好书画,农村回来后就一直没消息了。 去年,我二姐不知从那儿知道了雀块哥消息,说雀块哥病了,且病情危重。我赶去医院看他,他很激动,但已不能说话了。见过死人,却没见过濒死之人,当时心头真难过!

作者简介:
笔者牛放,本世纪初曾就职于浙江某三面环海,一面靠山的流放地,某公司工科男,50后。专业上稍有建树。退休前,常在国内权威期刊上发表文章。退休后,喜欢研究古文、英文、日文。不时徜徉于诗词、散文、短篇小说之中,自得其乐。喜欢喝酒,但不醉;欣慕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老年生活:三杯两盏淡酒,五个四个诗友聚在一起,其乐也融融。
庚子年正月初一起,举国宅家抗疫,闲极无事,搜索记忆辑成短文十数篇,以飨读者。故事人物年龄跨度较大,从50后到80后 。故事并非虚构,但人名全是杜撰。有相见恨晚的感叹,有恨不早遇的惆怅。故事都有真爱,但结果却是遗憾。愿读者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