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哑巴先生

哑巴不哑，是隋安的绰号

一向沉默寡言的他

成为单位唯一敢与领导对骂的人

有人趁机称赞隋安

拒辱抗上。不次于卧冰求鲤

脾气火爆的领导，依然

骂人如麻，不再骂隋安

他已经从科长变回大头兵

没人知道隋安年少丧父的家史

没人知道他母亲为了三个孩子

改过三次嫁。除了我

2、总统阁下

他在煮一碗乌冬炸酱面

一部电影打了资产阶级的脸

他要为这出荒诞剧煮一碗面

在象征私有制的青瓦台

他一手掌勺，一手捂脸

煮着一碗乌冬炸酱面

他直面获奖归来的主创人员

他要消灭影片中的贫富差距

他未觉察我在邻邦看到了这一幕

在公有制的傍晚，在社会主义

全面围剿病毒的春天

我看见一个总统满面春风地骗人

忽然间羞愧不已

3、笼中对

一个厅级领导感染了新冠病毒

——病毒面前，人人平等

媒体报道，医护人员感染两千多

——疾病面前，人人平等

其中近二百人死亡

——死神面前，人人平等

为什么说死亡率不足百分之三

——算者之术，与死者无关

物业出台规定，小区不许进出了

——恐慌面前，物业与政府平等

一业主未带工作证明，门卫不让进

——权力被无知利用，与无畏平等

结果发生争执，业主被群殴了

——职责没有边界，与暴力平等

仿佛当年砸日系车那伙人

——戾气找到出口，与病毒平等

仿佛当年戴上红袖章就敢抄家那伙人

——不同，那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仿佛“抗战”时期

——停！那也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4、鼠年隔离简史

当春天，亮出一张曲高和寡的面孔

我像个病人被隔离在人间之外

省政府、县政府、镇政府、小区政府

用一道道指令筑起一道道围墙

冠状病毒、新型肺炎拼命蔓延

新的亡灵争相借着一只蝙蝠的翅膀

迅疾飞过。真相被谎言腐蚀

我愤怒的尾刺已退化成疤痕

尘世荒凉，并不缺少我这样的人

一具被驯服的灵魂，不必有愧疚之心

饱食终日，像一只不伦不类的蝙蝠

倒挂人类的屋檐下，与春天面面相觑

5、他们

峭壁上攀援的藤清楚山的走势

江河里游动的鱼知道水的流向

他们不说。他们不说

也不让我们说

谈冠色变的人走出了室外

谈冠色变的人摘下了口罩

谈冠色变的人，已经举起了

弹冠相庆的手

他们说：不能在险中取胜

就一败涂地

他们，本来是你们的一部分

或许是我们的一部分。现在

他们是他们，你们是你们

当然，我是我们

6、多年之后

骨灰放在何处不重要，

坟茔有没有都行；墓碑要有。

面向尘世的一面，有小路

最好用文化石铺就。

碑上就刻四个字：瓦刀之墓

隶书。烫金。像荣誉证书。

背对尘世的那面，

有一片小树林供我休憩。

碑文如下：

一个上半生无所事事，

下半生写过几首烂诗的人；

一个图谋不轨，

包藏诗人野心的反对未遂者。

——白底白字。狂草。

7、论一只山羊的隐忍

隐忍有术。比如

北海跑马场马厩门前的那只羊

每天看着马匹享用特供的饲料

它选择隐忍

看着衣着光鲜的人打它身边经过

举着手机，争相与马群合影

乌骓、赤兔、白龙一个个马头高昂

它依旧隐忍

它知道自己天生是被宰杀的命

不像一匹匹骏马有人养老送终唱赞歌

可它做梦也没想到

就在乙未初冬

人群中会有一个诗人转身走向它

将替它说出内心无限的悲凉

它再也隐忍不住，肃然起立

挣挣脖子上的锁链，发出

一阵悲喜交集的呜咽

8、我并不急于投奔大海

作为河流，我并不急于投奔大海

我自断流水，我弯弯绕绕

避开大地的陡峭；避开

一地光阴为我量身订制的陷阱

不投奔大海，我通透的心

就不会变蓝，变咸

风轻舞，云飞扬，这些美好的事物

从容跨过我的散淡之身

当它们一齐回头，指着我的脊梁：

看，一潭死水

我总是以荡漾表示感激

双手接过这微微颤抖的命名

9、接受记

我终于接受了年至五十的现实

接受了一条河流不再丰沛的源头和下游

接受了庙堂之上赐予我的重轭和清规戒律

接受了天要下雨姑娘要嫁人的无奈与巧合

接受了被光阴沿途掠回的苍翠或葱茏

体内的病灶已被我悄悄养大，我还要接受

它的捉弄，时常与我开得冷酷玩笑

接受吧——我的归人，我的离愁

我写下的文字正在尘世的旮旯里蒙羞

这只是一个游戏，一个古老的游戏

我已经原谅了自己赖在汉语的垃圾堆里

拾人牙慧，挑拣和拼凑着乌有之乡

这只是一个游戏，人人都会玩的游戏

本版责任编辑：彭永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