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爱我的家,更爱我的爸爸妈妈。他们赐予我生命,给予我无私的爱。幼年的我总是多灾多难,经历了无数小灾,又三次生死劫才悄悄长大。
我叫雪儿,可爱的名字源于妈妈的梦。梦中那看不清楚脸的小女孩,赤着肥嘟嘟的脚丫,穿着轻纱的裙子,戴着五彩的花环,笨拙地拍打雪白的翅膀。就在寒冬腊月的凌晨,她迫不及待地打破 时间的封印,提前降生于赶往医院的路上。 我光溜溜的来,她担心冷到我,咬断脐带把我贴身藏进棉袄里。任霜风肆虐,用心里的温暖捂着我。那时候,没有路人只有我们母女。匆忙出门的妈妈,随身带了一件自制的棉披风。生产完,身体极度虚弱的她失去了重心摔倒在披风上。那以后棉披风成了我家的功臣,像宝贝一样供着。待爸爸和外婆赶来,我们有了依靠,勇敢的妈妈忍不住流泪。外婆嘴里责备实则心疼的数落妈妈,坐月子不能哭。爸爸这个言语寡少,只会行动的铮铮铁汉双目含泪,抱着妈妈和我上了自制担架。

去往医院门前有许多步石台阶,而且坡度大,担架抬上去是倾斜的。爸爸在后弓着身子,猫着腰,外婆在前却用膝盖在石阶上艰难挪移。棉裤磨破了,膝盖磨出血来,妈妈心疼的嚷着要自己走上去,外婆咬着牙狠狠地骂妈妈。此刻,亲人们忘记自己的痛,爱弥漫彼此。医生们见到我们如此狼狈,纷纷接过担架,把妈妈和我送进了产房。消毒,盥洗,缝伤口,量体温.......咦?这孩子浑身冰凉,小嘴捂得发白,没呼吸啦!啊!时间停顿下来,一切动作静止,产房一片死寂。
“别怕,让我看看。”一位年长护士阿姨抱过我,翻翻眼皮,探探鼻息,掏出听诊器,仔细检查心跳。然后做出精确判断,示意小护士抓住起我的小脚,倒提着由轻到重拍打脚掌,一次次增强。反复几次,随着“哇”一声稚嫩,悦耳的呐喊,我奇迹般的活过来,弱小而顽强的生命有了期盼。

第二次事件是快满周岁的时候。所有的婴孩的状态除了睡就是吃,而我更让人不省心。
“雪儿乖乖,爸爸要去上班了,来,爸爸抱抱,亲亲。”年轻的爸爸抱着我,亲近我。我在爸爸的怀里手舞足蹈,咯咯直笑。妈妈一脸幸福地看着我们,吃白水面条也觉得美味。
“瞧她笑得那样,两父女眼睛都一个样笑起来像月芽儿,完全一个模子做出来的。”
“那是必须的!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老爸那么帅,女儿能不漂亮吗?我们雪儿长大后一定是最漂亮的女孩。”爸爸得意的冲我笑。我似乎听懂爸爸的话,咧着嘴笑。刚探出头的乳牙珍珠般冒出,一长串口水从嘴角撸出。爸爸当机立断伸手截住口水源头,用小毛巾搽拭,顺势戴上“口水兜”。(“口水兜”就是围脖,幼儿长牙时这物件是必备的。妈妈亲手为我做了好多个,上面绣着可爱的小动物,直到今天我还保留着。)最后把我放到妈妈的被窝里,出去给我熬米羮。
“我来吧。”妈妈下床,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催爸爸出门去上班。
“没事,把碗放那儿,还有时间,我来收拾,你去给雪儿弄吧。”他们手里没空,嘴里聊着家常里短,柴米油盐的话。等爸爸收拾好,擦干手上的水,临出门时,说再看我一眼。当他轻轻地揭开被子,伸头看我,时间此时定了格。被窝里的我圆瞪着双眼,呲着干裂酱紫色的小嘴。小手小脚直直伸着,像个假人。爸爸顿时吓得魂都没了,失声叫妈妈的名字。妈妈惊闻爸爸的惨叫,什么也不顾的闯进卧室,一眼见到我的模样,失去依靠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失了魂魄。

门外早起卖菜的婆婆经过,踢到什么东西,发出哐当的声音。才将他们唤醒。
“快送医院”!妈妈冲爸爸嚷。爸爸回过神,把我抱出被窝,抓过凳子上的“宝贝”包着如同雕像的我,夺门而出,脚上还穿着拖鞋。妈妈更是害怕的鞋都不会穿,提在手上穿着袜子跟来。身子重的灌了铅,拖也不动。擦肩过来两个人,见爸爸怀里的我如此状态,议论着那孩子恐怕没得救了。
“你们胡说”!妈妈停下脚步生气的骂路人,那两个路人一低头,道声对不住走开。爸爸抱着我冲进厂医院急症室,歇斯底里的呼唤唤医生护士。一个医生快步出来,接过爸爸手中的我,放在病床上做检查。解披风,脱衣袖,听心跳,做指压,吩咐护士推出药物和仪器。而后又让另一名护士姐姐取两支强心剂过来。护士姐姐跑出急症室,几分钟后托着强心剂和酒精、棉签进来。
“快,消毒,这两个部位各注射一支。”医生叮嘱护士,指着划X部位。两针冰冷的药剂注射进我同样冰冷的身体,观察好一会儿,眼珠动了,手脚变软了,惨白小脸,紫唇有了变化。
“患儿家属?”护士高声喊道。
“在,在外面”。爸爸急忙应道。
“孩子没事了,你快去挂号拿药吧!”医生摘下口罩,对爸爸妈妈说。
“谢谢,谢谢……”。此情此景千言万语,对白衣天使只有这两个字能用。

过了两年,我的弟弟出生了。总觉得妈妈疼爱弟弟比我多,打心眼里不喜欢弟弟。有一次,妈妈把弟弟放在一个大木盆里,让我和他玩。不知道怎么,弟弟的木盆反扣到院子旁的水沟里。妈妈听到弟弟的哭声出来看到,以为是我把弟弟推下去的。顺手拿起小木条来打我,我机灵的用手挡。没想到木块上有一颗钉子,立时划破我的脸。血弄的满脸都是。妈妈被吓得魂飞魄散,拉着我带到医疗室处理伤口,幸运的只留下小小的一道口子。晚上爸爸回到家,看见我脸上贴着纱布,问妈妈怎么回事。妈妈支吾说是我自己弄的,从那时候起,幼小的心里就记着妈妈说谎偏心。
多年过去,儿时的小事记得不太真切了。但是印象深刻的是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开学第一天新生报到一般都由父母领着。我却一个人背着爸爸给我买的新书包去。班主任老师姓冯,见我如此独立就开始喜欢。时隔多年,冯老师回忆第一次见我的模样就打趣的说:“我就知道你是一个非常独立的孩子,那眼神带着倔强。说实话这十几年的教学生涯里,这样的孩子还真不多见。”也许我所经历的的确和其他孩子不同。

男孩子有男孩子的顽皮,当年弟弟5岁,我7岁。好奇心驱使,他独自跑街边去玩,被无情的农用大拖拉机夺取了生命。妈妈哭得死去活来,爸爸却闷在心里哭。我呢,像傻了一样呆坐着,不吃不喝还傻笑。妈妈担心我忧思过度,把弟弟的照片,衣服,玩具通通扔掉、烧毁,还去术士那里卜了一卦。说什么我的命太硬,姐姐和弟弟都是被我给克死的。所以,妈妈对我的态度总是那么远。而年幼的我,哪里懂得封建迷信妨碍了母女感情。总却觉得弟弟活着,只不过去了哪里,我看不见而已。还偷偷给他写信,却不知该寄往哪里,攒了厚厚一大摞。那些信后来也不见踪迹。随着时光的流逝,身边的伙伴多了,我也长大对弟弟的记忆模糊了。遵循着自己的生活轨迹成了老师,父母口中听话、老实的孩子。
八十年代,我家的条件比较好,电视机、卡式收录机都有,童年的梦想是当歌唱家。遗传妈妈的好嗓音,电视剧里的插曲几天就学会了,连黄梅戏也会唱几句。偷偷把大人们的衣服拿来当戏服,长长的衣袖上下翻飞,嘴里唱着并不标准的黄梅调,院里的大群孩子是我忠实的粉丝。我把自己当做演员,得意极了。

小学六年很快就念完了,上了中学,不再喜欢儿时的跳跳唱唱,反倒安静的看书,写诗词。从《一千零一夜》到《羊脂球》,从《木兰辞》到《沁园春.雪》。我把自己扔进书和词的海洋尽情徜徉,忘却时间,忘却生命中的不完美。念初二时一个夏天的傍晚,几个小伙伴相约散步。和她们牵手在乡间小路上走,路过一个池塘,石台上有青苔。我穿着拖鞋,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咕咚一声,掉进池塘里。一起的全是女生,不会游泳。掉下去的我,只能本能的在水里乱蹬乱扑。她们吓坏了,大声叫着救命。后来我扑腾得没了力气,心里慌得要命。脑子里却想着哪本书里提到的过,溺水之人死后灵魂飞上天,亲人们看不到……。一根木棒伸到我眼前,想也没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被带出水面。回过神时,伙伴们围在我身边哭着叫我名字。我看着她们的窘相,扑哧笑出声,她们却被我吓哭了。那一刻起,我不再恐惧生与死,不再害怕死神。
这三次的生命历险,造就一个完全不同的我。拥有女孩的外貌,男孩的胆量,13岁是我生命中劫难的终点。妈妈信她的迷信,说术士看我的生辰八字,下过这样的譏言。若能活过13岁,亲身父母才能真正成为我的父母,而我的生命之花才会开得出奇璀璨,这是我必经的生死劫难。无论信或不信,终于可以再叫爸爸妈妈了。压抑6年的积怨,让我喊不出妈妈,心里很抗拒。善良心细的爸爸看出我的不自然,找我谈话。从爸爸口中得知6年来由于我的自私、任性、自闭,深深伤害了爱我的妈妈。妈妈一直生活在我的冷言冷语下,极度自责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眼见我一天天自立自强的倔强长大,妈妈的心很孤独很痛苦。我的铁石心肠终究被妈妈感化,当晚躺在父母中间,贪婪的享受着缺失几年的父母之爱。经历了劫难煎熬的三个人,心终于又走到了一起。
我爱我的家,更爱爸爸妈妈。我永远是他们心里的天使和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