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酱香难忘
“杏花闹,酱香到”。又到了杏花开粉了春天的时节,又到了该酿酱的时候了。
周公造酱,悠香千年。我这里说的酱,在家乡称之为‘地瓜酱’,顾名思义,是一种用地瓜干为主要原料酿成的酱;拿在当下,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但在我昔日的家乡,那是一日三餐不可或缺的下饭菜,我们是父母蘸着酱喂大的一代人。

这个时令,也该是娘为酿酱准备材料的时候了。酿酱的主要材料是地瓜干,黄豆和小麦麸皮。在曾经贫瘠的时代,地瓜干牢牢的占据着农家主食的位置,许多美味也籍此衍生开来,比如地瓜干单饼,地瓜面包子…… ,现在想来犹自唇齿留香,没有留下一点点苦涩的味道。作为主材的地瓜干的挑选是极严苛的,必须每一片地瓜干洁白、宽大、脆响,未沾过一滴雨,怎么看就像一只只大白兔的耳朵。下坡劳作了一天的娘,挑选材料的时间留给了夜晚,昏黄的煤油灯下,娘眼到手到,望闻并重,望是看地瓜干的色相,闻是嗅地瓜干的甜味,一刻也不马虎,关系到近乎一年的菜食,须经过几个晚上,才能筛选出两大箩筐的优质地瓜干。挑选黄豆亦是极严格的,自家种的圆润黄豆,细细挑出虫眼、发霉的劣豆,剩下的全都是个顶个的黄豆精英了。

材料完备,就等煮了。娘将洗净后的地瓜干和黄豆倒入大锅中,加水决定成败,娘有着 她的独门秘诀,水刚漫过两个手掌深为最佳;用火较量胜负,须用文火慢煮,急不得。娘说;加水少了叫不醒地瓜干的甜和黄豆的香,加多了就夹生了,大火煮就煮老了,煮干了。煮地瓜干和黄豆的时间大多选择在晚上,娘在灶前细细的烧着火,我们躺在暖暖的土炕上,闻着地瓜干黄豆独有的香甜味,听着大锅里咕嘟咕嘟的欢叫,渐渐睡熟了。
煮熟冷却后的地瓜干和黄豆,上石碾细细碾压,掺入最后一道材料炒熟的小麦麸皮,被娘团成了一个个均匀的团,在阴凉处存放,直到每一个团上长满了青黄斑驳的毛,直到长大后我才知道这叫菌群,娘把长毛的团放在鼻子下嗅嗅,嘴边浮起浅浅的笑,再次到石碾上碾压,直到把地瓜团压成细细的颗粒。
娘把碾碎的材料盛在一个硕大的瓦盆里,只有瓦盆才能成就酱的鲜香,若换了铁盆,味道便大打折扣。然后加清水加盐,用一根细细的木棍不厌其烦的搅拌成糊状,然后端了放在院中的杏花树下,让暖暖的春阳温柔的抚慰。心急的我们偷偷用小手蘸了吃,满口的苦涩,忙吐了,娘见了,嗔骂了句;急啥,心急吃不得甜酱。

半个月的日子到了,娘盛了满满的一碗酱,饭桌上弥漫了酱的清香,那酱黄中透红,油汪汪的鲜亮,剥了嫩嫩的春葱蘸了吃,春天的气息油然而生。娘说;酱好不好关键在发的日子到不到,日子不到吃起来有股子苦涩味,更有甚者,还有股子汗脚味,这酱就瞎了。娘做的酱能吃大半年,且不生蝇蚋,酱香愈吃愈浓郁。娘做的酱几十从未失手,鲜香不改,正如她苦尽甘来平凡的一生。
娘已离世多年,现在也很少有人去费力自己酿酱了,买的酱少了自酿酱的自然、朴素的味道。我在每个杏花绽放的春天思念娘,思念娘酿的酱。那浓郁的酱香时时出现在我梦中,思念悠远,延绵不绝。

作者简介
王振好,出生于七零年代,土生水长的六汪人。出自农家寒门,所以不畏风雨;热爱读书写作,所以风雨兼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