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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春疫情诗词选读

序言

庚子，在中国的近现代历史中，注定逃脱不了劫难的定数。是以，在国人跨入圆梦小康之始即遭遇一场瘟疫的袭击。换岁入春，江城骤起哨声鹤泪，惊爆新冠造孽。仓皇之际，不得不断路封城，方免哀鸿遍野。然万千受感染民众挤爆医院，终不免有大量无辜者撒手人寰。期间，有良知和正义的诗人，目睹耳闻，经历和感受着周围发生的一切，吟下无数催人泪下、唤人警醒的诗词作品。这里，笔者仅就个人所阅读到的一些好作品，略作评析，介绍给喜爱诗词的朋友们阅读。也期盼大家推荐好作品，共同分享。本人邮箱：mengxin009@126.com

（1）王永江篇

王永江，山东人。现居北京，京社副社长，对联中国主编，中国对联甘棠奖组委及终评委。

庚子杂感

叔世须臾百二年，巍巍九域戴尧天。

幽燕两度飞春雪，江汉一朝沉疫渊。

歌哭红羊原似梦，死生苍狗岂如烟。

不谈国是谈风月，宅作陶潜记里仙。

赏析：作者为当今楹联界翘楚，楹联作品之出色自不待说，让人称奇的是，诗词方面也功力不凡。这首七律，可以称誉的地方很多，最大的亮点是大量引用典故和前人诗词意象，曲婉而含蓄地拓宽了表达情感、营造意蕴的空间。首联由题目写入，扣住“庚子”一语。近代中国，岁逢庚子，必有劫难。上一个庚子，是1960年，大饥荒饿死人上千万。再上一个庚子，是1900年，义和团运动，引八国联军入侵。是年，清廷狼狈逃亡，圆明园被烧。未几，辛亥革命爆发，中国最后一个王朝寿终正寝。回顾这一段历史，似乎只是一瞬间之事。是以，作者落笔便带有无限感慨之意：“叔世须臾百二年”。叔世，语出《左传·昭公六年》：“三辟之兴，皆叔世也。” 孔颖达《疏》引“服虔云”：“政衰为叔世。”古代王朝更替，政衰者多为末世。清代后期，有识之士均已洞悉朝政之弊，乃有康梁的维新变革，然逆潮流而动者掌控权力，是以难逃劫数。今又逢庚子，作者遂大有感慨。“须臾”二字，寓意极深。字面含义，就是时光流逝的太快。快的背后，作者藏匿的东西就得由读者自行领会了，你可以说是寓意什么也没有改变，你可以说是泛指历史总有相似之处，你也可以说是没啥深意，不过就是“前见庚子今又庚子”而已。次句的“九域”、“尧天”，九域即九州，指大中国，古诗乃有“九域有圣，无土不王”之句。尧天，指有教化行仁政的国度，所谓“百川留禹迹，万国戴尧天”，字里带有称颂帝王盛德或赞颂太平盛世之意。从时间跨度来看，尧天远溯上古，须臾却是近靠当今，所以首联是倒装句式。那么，作者感慨的应当是：大中国有辉煌的悠悠历史，可惜近代一逢庚子，便有劫难发生。什么劫难呢？颌联、颈联便用具象之笔描述首发于“江汉”的疫情。这两联，笔调沉郁，对仗严谨，场景壮阔，动感强烈。如果读者亲历武汉围城之后瘟疫如何肆虐、如何夺走无辜生命的情景，或者虽远离疫区但于网络、微信等视频上见到患者僵卧街上、装尸袋告缺、殡仪馆日夜加班等情节，你对“死生苍狗岂如烟”的沉痛句子便会有潸然泪下的读感。红羊、苍狗这二个词语，依然用典。古诗词中有大量“红羊劫”、“苍狗变”之语句，譬如“白马潮来悲往事，红羊劫换感流年”、“世事不知苍狗变，机心端与白鸥眠”。红羊，指流年不利，每多劫难。苍狗，喻世事变幻无常。颌联和颈联，是承接首联话题而展开场景描绘的，具象补充说明“叔世须臾百二年”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全诗最具实体内容的精华部分。尾联转结，笔调复归于幽默平淡。幽默之处，是作者正面不说说反面。风月，指的是风光月色，美好生活。可遭遇瘟疫，把美好的生活毁了，还会有心机“谈”吗？国是，指的是国事、国策、朝政。瘟疫是天灾，但也有“人祸”的推波助澜。是以，正该好好讨论“人祸”怎样发生、根源究在何处、日后如何避免等等，这才是符合道义之事，怎么反倒“不谈”呢？显然，这是“无理”之句。看似“无理”，实则无奈。因为生活在当今中国的人都明白，国是，不是一般平民百姓可以谈的，况且，文字忌“铭感”、说话忌“妄议”，禁区、戒律太多，还是“免谈”为是。风月，则纯属个人之事，犯贱也好，扯淡也罢，不伤官损民，一任你谈得。这“不谈国是谈风月”是藏愤慨于幽默、外轻松而内沉郁的精警之语，有了这个出气吞声之转换，结句乃以乐笔写哀情，置前面“如烟”死生惨状于脑后，在“围城”、“宅居”的日子里享受起桃花源梦境的逍遥来。世事的变幻，人生的苦乐，生命的遭际，流年的劫数，醉醒的利弊，生存的代价，这一切所催生的思绪，是为“杂感”。兜兜转转，结句回到前面的话题而演绎着题目之义。这诗，适合良知与高智二者俱存者读。

作者下面的这几首七律，也见愤慨情怀而具艺术特色，限于篇幅，仅作扼要点评：

闻肺炎吹哨人李文亮去世

病久人间疾未除，又凭肺疫鉴心初。

鼓呼难醒和谐梦，死去空畱训诫书。

孤雁今番归楚鹤，寒蝉何处说黔驴。

神州一片严云色，明月将圆谁望诸？

点评：李文亮的去世，是一个时代性的悲剧。悲剧的启示意义在于撕裂人间的美好让人思考和警醒。颌联把这一层意思表达得相当精准、形象和贴切，可以说，此一联是全诗的精神所在，而在前后铺垫与渲染、升华的配合下，便成为血肉丰满、意蕴深厚的一首好作品。

宅居

世事难如梦一场，遗山归隐亦牵肠。

初回柳上春风嫩，久宅樽前霜鬓长。

望月同天千塞隔，听云渡雪几回伤。

争知不日花将发，又笑枝前蜂蝶忙。

点评：尾联寓有深意，耐人品味。某作家“只有结束，没有胜利”一语可拿来作为解读的注脚。习惯于把丧事办成喜事的那一些人，未采花蜜，已先绽放吆喝花蜜的笑脸出来了。

寄武汉诸友

久疫牵心待火雷，清游旧忆古琴台。

汀洲荒草依然盛，湖岸梅花空自开。

闭户何堪还闭口，防人直欲若防灾。

江南江北同冰雪，春色无多寄一杯。

点评：结句“春色无多寄一杯”，有晋陆凯“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唐王昌龄“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的影子，体现诗人对武汉人受困瘟疫的深切同情。同时，颌联的白描实景，颈联的讥讽虚像，一实一虚，相得益彰，笔触锋利，也是此作的一大亮点。

见事有感

万里神州说疫年，爷孙苦守半方天。

一墻世作桃源隔，几度时疑桑海迁。

死去魂灵终自脱，承平涕泪究谁怜。

茫茫春岁风兼雨，散去浮云又寂然。

点评：武汉围城期间发生的事，有太多催人泪下的场面和细节。这个“爷孙苦守半方天”是其中的一个，爷爷最终走了，而六龄童守护在方寸之地，还给爷爷的尸体盖上被子，而只靠家里仅有的一些饼干苦挨了几天最后才被人发现获救。这事，这情节，这场景，许多诗人写了，但感觉都不如这一首来得深沉、深婉、深刻。承平盛世而有“墙”隔断桃源，桑海变迁而一死方为解脱，这在当今中国，是什么幸福“模式”？作者窥一斑而见整体，笔锋戳入的深度非旁人所能及。尾联犹为曲隐，言尽意不尽。当然也得有一定智慧者方能品出深味，但即使理解达不到那个深度，也不影响作品的可读性，这正是好诗的一个特点：雅俗共赏。

梦欣，本名郭业大，诗人，诗词评论家。籍贯广东潮阳，现居美国旧金山。一生嗜好诗、书、琴、剑。现为香港诗词学会、旧金山诗艺会顾问。

编辑/章雪芳审核/小楼听雨 校对/冯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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