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猎人木呷黑竹沟奇遇记
文‖野蔷薇
从前,黑竹沟彝寨有个非常出名的青年猎手,名叫木呷。他常年打猎的行头就是手中的一把竹制的弓弩和腰间的一把弯刀。据说,几乎没有猎物可以逃脱他百步穿杨的箭法。但他却在一次进黑竹沟原始密林狩猎后,彻底放下了猎具,转而一心一意过起了农耕生活。这是怎样一次的狩猎经历能让一个优秀的猎手转行?今天,让我们跟着他进山的步伐,看看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初夏的彝寨,到处都弥漫着鸟语花香的味道,十八岁的青年猎手木呷为了得到去年对歌会上相中的姑娘,他带着那张心爱的弓弩、攀爬的绳索、腰刀以及来回三天的干粮进山了。因为那个姑娘说了,要想娶她必须有岩羊的角和凶猛豹子的牙齿。她要看看作为一名彝寨优秀的猎手,木呷的勇气和狩猎的能耐究竟有多大。
走在夏季黑竹沟的山林,奇花怒放,一丝微风拂过,古木参天处传来了几声鸟鸣。
木呷今天进山准备到一个他还没涉足过的幽谷地带——狐狸山,听老一辈猎人讲,狐狸山是各种动物的天堂,种类繁多,有红腹锦鸡、岩羊、獐子、豹子等。木呷决定在那里来个猎物大丰收,想着即将到手的猎物,木呷情不自禁地唱起了他最喜欢的彝家情歌:姑娘走向云遮雾障的地方,哥哥留在了树荫下,愿你跟随红日出山来,思念妹妹的阿哥呀,愿陪你明月夜夜高空挂。身穿紫红彩裙的阿妹啊,被阿哥目送走过了山垭口,勇猛彪悍的阿哥却无法把她挽留,圣山下那个还没离去的姑娘啊,你是否听见一首忧伤的歌?唱着钟爱的情歌走路,木呷脚下走得很是带劲,不到半天,便走到了黑竹沟的腹地。
此时, 黑竹沟山林在春天暖阳的映照下显得一片生机勃勃,唱兴正浓的木呷这个山歌唱罢又兴致勃勃地唱起了另一首山歌,一首还没唱完,刚还日丽风和的天气瞬间变了脸色,一阵滚滚雷声响彻耳畔,一阵阵阴风扫过,遮天蔽日的浓雾弥漫了整个山林,暴雨倾盆而下,久经猎场的木呷看着这异样的天气,一时惊得目瞪口呆,他迅速找了个岩洞,躲进了洞中。
一会儿,云雾散去,红日又高高的挂在了半空,好像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木呷走出山洞,又开始唱起了山歌,这时一团团黑色云雾向着他的眼前飘来,天空一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木呷第一次遇见这种现象,两次唱歌两次天气异常变幻,令他感到了山林中仿佛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主宰着这一切。于是他迅速停止了歌唱。刚停止了歌唱,云雾便又散去了,眼前一片开阔明朗。小心前进的木呷此时只听得见自己脚步踩在青苔上发出的细微的响声和心脏砰砰跳的声音。
他走啊走,当走到一片一望无际的箭竹丛林时,天已暗了下来,木呷知道,必须找到一个岩洞将就一晚了。这趟一个人的原始林狩猎让木呷有几许兴奋,也有几分期待。要知道,在这几年的打猎生涯里,还没有走进过黑竹沟这片神秘原始森林的腹地。因为彝寨里的老一辈猎手告诫过后人,不可轻易冒失进入林地腹地,因为那里是山神的管辖地,万不可冒失打扰。所以很多年来,彝寨的人从来没有进入过纵深腹地,打猎采药只在林边。
作为彝人优秀的猎手,必须要磨练自己坚强的意志。尽管这趟旅程充满很多不确定因素,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无论前路有多艰险,自己只有直面这次挑战,在第三天回寨时自己的收获是满满的,到时在心爱姑娘面前呈上自己求婚的礼物。想到此,他加快了寻找过夜岩洞的步伐,在天黑尽的时候,终于在一处悬崖之间找到了两个洞,一个在悬崖的上方,一个在悬崖的下方,他试着用绳索牵引下到了悬崖下方的洞里。
在下洞的洞口,木呷借着一丝光亮,看到洞口矗立着一块很大的石头,他便把石头周围的一些枯草扯下来垫在地上,准备靠着石头将就一夜。摸黑吃过干面粑后,极度疲倦的木呷很快地打起了鼾声,但睡到半夜,睡意朦朦中似有人在扯他的衣角,还有人的声音在问话似的。木呷以为是自己疲倦产生了幻觉,一个翻身,又沉沉的睡了过去。在睡梦中,一个高大天神模样的人正在向他走来,在他面前站定后,瓮声瓮气地问道:“我胆大的年轻人啊!你从哪里来?我在这里千百年都没看到有人造访过我,说实话,我真的很是寂寞。”
木呷问道:“你是谁啊?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长相的人。”对方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是天上的一位天神,因为犯了天规,被贬到这片山林当了山神,这个洞里有着各种各样妖魔鬼怪,我就在洞口守护,不让他们出来祸害你们人类,只有他们都一个个的从洞中消失了,我才会功德圆满,再次回到天上做神仙。今晚,你选择了下洞过夜,也是与我有缘,这样吧!年轻人,你这次进山是干什么的?看看我能不能帮助你?木呷于是向他说了打猎获取岩羊角和豹子牙齿向心爱姑娘求婚的事情 。接着,山神意味深长地说了一番令他不可捉摸的话,只听他说道:“既然如此,你就进山吧,山里面还有很多的风景让你看够,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走到一个峡谷口时,会有两个石神拦路,你要做的就是向他们鞠个躬,千万不能说一句话,否则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相信你这次进山后,再也不想来了! 明天的这个时候,你也许还会再来这里过夜,到时你会有意外的收获。”
山神说完,便使劲推了木呷一掌,等木呷悠悠从梦中醒来,一道刺目的光把洞口照得很是明亮,木呷揉了揉双眼,仔细地打量起了这个洞口,只见那个巨大的石块好像一个人的形状,抱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再大着胆子探身往洞里一看,这一看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洞里深不见底,里边漆黑一片,一股股黑色的气雾徐徐从洞口冒出。一阵阵阴风袭来,洞里好像有很多烦躁异常的声音传到洞口,这时黑气又转成了白色的气雾,感觉里面好像有东西在吸纳什么,在吞云吐雾似的,木呷浑身不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拿起身上带的打猎行头,急急忙忙的离开了这个下洞。
想起昨晚梦中的一幕,木呷不觉加快了离开的脚步,小心翼翼地穿行在黑竹沟腹地,歌也不敢唱了,他只想尽快走到狐狸山,猎回需要的东西。他不停地走啊走,当走到沟内一个地方时,木呷被前面出现的两个突兀的巨石挡住了去路,想起昨晚梦中那个自称山神的告诫,难道这就是那个梦中人所说的石神拦路。看来此次进山真的是凶多吉少了,自己还是谨慎行事吧。于是他按山神教的办法,恭恭敬敬地向着两个巨石鞠了一个躬,便轻手轻脚地从两个巨石中穿了过去。
刚走过去,木呷嘴里就冒出了一句话,他说:“啊嘛嘛!吓死我了。”刚说完,一阵隆隆的声音传来,忽然间一阵阴风从他脚底下冒出,把他包围在了一片浓雾中,这浓雾转而形成一个巨大旋涡似的漏斗形的柱状体,把他卷了进去。在半空中忽上忽下地飘忽着,耳边传来一阵阵的狞笑声,木呷紧闭着眼睛,心里很是后悔自己的冒失。他就这样随着这个柱状体气雾飘啊飘,突然咚的一声,他一下落到了地上,身体被弹起老高,然后又重重地跌在了一棵高大粗壮的正在开着洁白鲜花的树底下。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膜:“念在你对我们这两个关门石神鞠过一个躬的份上,今天对你只是一个小小的惩罚。”哈哈哈哈得意的笑声渐渐远去。

惊惧交加的木呷经过这一抛跌,顿时昏迷了过去,在迷迷糊糊中,他的耳边好像传来了一片很欢腾的“咕咕”鸣叫的声音,那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他努力地想让自己睁开眼睛看看,无奈就是睁不开,只是感觉似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啄着他的身上每一个疼痛敏感的部位。就在“咕咕”鸣叫声逐渐消失的时候,他一下睁开了眼睛 ,蓦然发现一只只洁白美丽的鸽子从身边陆续飞到了他头顶的树冠上,鸣叫声戛然而止,再仔细一看,树上哪有什么鸽子,分明就是一树洁白艳丽的珙桐花。
头上和煦温暖的阳光从这棵珙桐树的叶片枝丫中穿透下来, 木呷举目四望,只见一派如诗如画的景象,如雪一样白的云雾在头顶飘来荡去,漫山遍野的珙桐花在微风中徐徐起舞,宛如一只只迎风飞翔的白鸽。而在自己的身边,相距不远处,有两个约有四十米高的石壁,相互矗立着,就像两个大大的石门。身边的奇岩怪石让人感到眼花缭乱,有的如一柱擎天、有的像情人深情拥抱、有的似犀角刺天,还有狮身人面石,扑朔迷离的景象仿佛置身于一种虚幻的景色。
这时从半空中传来一阵大雁“嘎嘎”的鸣叫声,那一声紧似一声的鸣叫像江河奔涌,又似一曲和谐的交响曲,在头顶的天空飞过。由远而近排列有序震撼人心的雁阵里一个黑影飘飘忽忽地向着他的方向直飞下来,那只大雁嘴里衔着彝族小孩绣衣和儿童裙子,还有散发着诱人味蕾的美妙食物。那色彩艳丽的七色丝线在阳光的映照下发着金色的光芒,大雁把衣服和食物放在木呷的面前,神态凄凉地对木呷说道:“好心的木呷啊!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些衣服和食物给我的两个孩子带回彝寨交给他们啊?”木呷惊奇地问道:“我们彝寨有你的两个孩子,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呢?”大雁语气哽咽地说道:“我知道你没见过我,我是雁女‘阿枝’,我离开你们的彝寨很久了,我很想念我的两个孩子!也不知我的丈夫阿木怎样了?”说着说着,眼泪像线一样地流了下来。阿枝?难道她就是彝寨里传说的那个雁女,她不是已经化成了马鞍山一汪高山海子了吗?
正在木呷胡思乱想之际,突然看见从远处跑来了两个孩子,边跑边呼唤着“雁女阿嫫、雁女阿嫫!”,清脆稚嫩呼唤“雁女阿嫫”的声音是那样真实地响在了木呷的耳畔。只见面前的大雁惊喜地张开翅膀,把跑向她的两个孩子护在翅膀下,用她长长的雁脖不停地蹭着孩子的脸。只听两个孩子撒娇地说道:“阿嫫啊!你就带我们一起走吧!我们想念阿嫫都想来快吃不下饭了。” “孩子,我们会团聚的,我们终究会在这神山团聚的!”说完,大雁一声哀鸣,无限留念深情地望了两个孩子一眼,缓缓地向天空正在飞过的雁阵飞去。
两个孩子追着空中的雁阵哭喊着:“雁女阿嫫、雁女阿嫫!” 那声音在木呷听来是那样的撕心裂肺,是那样地痛断肝肠,雁阵越飞越远,喊声也越来越弱。看着雁阵消失在了空中,回过神来的木呷扭头看看大雁留下的衣服、食物以及两个孩子,面前空空如也,只有几只蝴蝶在眼前花枝招展地飞来飞去。
木呷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借着投射下来的日光,又突然看见一个人骑着一匹体格高大但浑身光溜溜的马上急速地从空中往下坠落。他心里异常担心,怕那个人摔死了,努力地想站起来,但他发现怎样努力都无济于事,耳边仿佛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个人脱离了马鞍直直地向他这个地方坠落下来,而那马鞍仿佛被神灵指引着一般,端端正正地坠落在了一片空旷的地带。这时,木呷眼中看见了一座大山徐徐升了起来,直至填满了空旷的地方,不断地生长来超过所有山头,直至山的顶端慢慢地慢慢地变成了一座形如马鞍的山峰,那山才停止了生长。
而那个从马上坠落的人已经飘到了他的面前,那个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用雄浑有力的母语对木呷说道:“你都看见了吧,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看我心爱的飞马已经跌死了,而我也会不久于人世,年轻人啊,我在死之前忠告你一句话:那就是你不可同时找两个老婆,这女人的嫉妒心啊是会给你带来灾难的,我今天到这种地步,就是找了两个嫉妒心强的老婆,他们为了独占我的宠爱,把我飞马身上的羽毛剪掉了。今天我准备到另一个老婆那去住,殊不知失去羽毛的飞马在半路就掉了下来。”
木呷惊讶地问道:“你是谁啊?”“我是你们除恶降福的支格阿龙神!”“支格阿龙神”,这个名字太熟悉了啊!木呷想站起来给他礼福,支格阿龙神摆摆手说:“我要走了,从此世间、天上再无我的躯体,但我的精神永远闪耀在族人的心中,我就是伟大的支格阿龙神,是神鹰的儿子!”话刚说完,一阵疾风扫来,在他的眼前,出现了很多的毒蛇,它们争相围着刚才那个人噬咬着。木呷心里着急得不得了,想动手,却无力,想张嘴却张不了口,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恶毒的蛇把支格阿龙神吃得一点不剩。蛇刚吃完支格阿龙神,这时天上又飞来了密密麻麻健壮的雄鹰,它们排列有序地一个俯冲,愤怒地用它们尖利的鹰嘴,把那些毒蛇一条条地啄死直至吞进肚里。木呷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刚想在脑海里过滤一下这令人不可思议的场面,却发现这些场景好像是幻觉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木呷想坐起来,无奈身体像铅似一样的沉,此时他感觉异常的口渴,不住地伸舌头舔着干裂的嘴唇。恍惚中他的面前飘来了一堵山崖,而在山崖的对面,一个头顶天菩萨,穿着绣衣和蓝布大脚裤神态从容、超然的族人徐徐地拉弓瞄准那堵石壁的正中。只见弓箭嗖的射出去后,正中石壁的中间,一个眨眼,木呷看见石壁一下汩汩地冒出了一股清泉。这时,那人又拉起了满弓,瞄准了石壁的左面,箭端端正正地插在了石壁的左面,又一股清泉汩汩地从石壁冒出,就在木呷看得目瞪口呆之时,第三支箭又插在了石壁的右面,一股清泉欢腾地从石壁处奔涌而出。
只见那个人眉宇间露出了一丝会心莞尔的微笑,这才徐徐把弓箭放进箭袋里。这时一个少女惊喜而又娇滴滴的声音响在了木呷的耳边,“阿达,你看这‘诺依’(泉水)多清澈啊!我亲亲的阿达啊!给这诺依取个好听的名字吧!”这时那个用箭射出泉水的人把身边的一根箭竹砍来,向那石壁的泉水一抛,那箭竹就像有神力一样,一股泉水顺着竹筒流到了父女俩的面前,那个被女孩称作阿达的人捧起一捧泉水对女儿说:“快喝吧!孩子,跟着你阿达一路逃难,已经渴坏了,这名字在六百年后,有人会取的,这泉水清冽甘甜,快饮了继续上路吧!” “阿达,那会是什么有趣的名字呢?“三箭神泉!”“三箭神泉!”女孩开心地重复着父亲说出的这个名字,咯咯地笑了起来。
木呷出神的听着父女俩的对话,看着父女俩痛快地饮着这甘甜的泉水,早已饥渴得不能自已的木呷大声地呻吟起来,以期自己的声音能够引起父女俩的注意。他们好像听到了他的呻吟声,正在饮水的父女俩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木呷这个方向,那个女孩说:“阿达,那个人好像受伤了,我们去看看吧!”于是父女俩朝着他的方向走来。父女俩检查了木呷一遍身体,只听女孩的阿达说:“这个人受了惊吓,也渴坏了。”说着,只手一招,那箭竹里的泉水直接流进了木呷的嘴里。嗓子渴得快冒烟的木呷贪婪地吮吸着这甘甜的神泉水,感觉浑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他感激地说道:“好心的人啊,你就是专门来搭救我的天神。”这时那个人回答道:“我是大凉山美姑县美利甲谷彝寨的大毕摩,我叫阿苏拉则,我和女儿被恶人追杀,路经此地,追兵快至,我要走了。”话刚说完,便不见了。
完全清醒过来的木呷恍若做了一场梦似的,再抬眼看那堵流出有泉水的石壁,面前什么都没有了。
此时天上正下着小雨,他张着嘴巴,一滴滴雨水正不断地流进他干渴的喉咙里。喝过雨水有了体力的木呷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刚才所见令他忍不住摇摇头,心里不住地安慰自己,也许是头脑不清醒又一次产生了幻觉,罢了,还是赶路要紧。在他这个念头闪过的当下,下着的小雨忽然停了,一轮耀眼的红日正当头,天边的云霞显得格外的灿烂,地面也完全没有雨水打湿过的痕迹。而此时的石林,在太阳的映照下,笼罩着一层金色的光芒,朵朵耀眼的白云在金色的光雾中绕着石林穿梭。木呷看着这奇异的美景,不知不觉抬脚向石林深处走去。穿梭在石林之中,木呷回想着一路走来的奇异经历,有几分害怕,却也有几分兴奋,走啊走,绕啊绕,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始终在原地打转,分辨不清哪里才是自己要寻找的出口。
就在他走得头昏脑胀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只浑身上下沾着白雪的纯白色岩羊,那岩羊身上裹着的白雪是那样的耀眼,刺得他快睁不开眼睛。而那只岩羊美丽的双角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弯弯曲曲的角足足有一米长。想着寨里等着求婚礼物的心爱姑娘,木呷拿出弓弩,缓缓地瞄准了这只岩羊,这只岩羊没有退缩,而是用祈求的目光望向木呷,然后抬起了自己的脚,木呷惊奇地发现,这只岩羊的脚底正不住地流着殷红的鲜血,那鲜血与它身上的白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愣神,那只岩羊好像又变成了一个美丽绝伦的彝家姑娘。就这样,木呷的面前不住地交替闪现着岩羊、彝家姑娘的面孔。

这时,他恍若看见岩羊的双眼噙满了泪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木呷举起弓弩的手不觉朝下放了放,这时那只岩羊开口说起了人话:“我尊敬的猎人啊,我是小魔女滋滋尼渣,我到特克马鞍山峰顶为我心爱生病的丈夫尔呷寻找神山白雪,我要趁雪未化时赶回彝寨的家里,他此时正躺在床上等着呢!”木呷听着这只美丽岩羊的一番话,努力在脑海里搜寻着滋滋尼渣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这个名字黑竹沟彝寨里的老老少少都熟悉的啊!她不是早已被毕摩的经文念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心里疑虑重重的木呷收起了弓弩,不无担忧地说道:“滋滋尼渣啊,你还是不要回去了吧!你丈夫在你出门后已经请来了毕摩,此时他们正在堂屋的火塘处念经诅咒你呢!如果你不回去,他们诅咒的经文伤害不到你,你快逃命去吧!”木呷说完,滋滋尼渣哭得更是伤心了,她哽咽着对木呷说:“我知道我丈夫已经变了心,但我承诺他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哪怕回家的路途充满了艰险,我也一定要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口气里把马鞍神山上的白雪带给我心爱的丈夫!”木呷听着这个痴情魔女的一番话,心想要是我是她丈夫就好了,我一定不会伤害它,哪怕她是个魔女,这个名叫尔呷的丈夫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木呷突然发现,任何规劝的话在这个爱夫如命的魔女滋滋尼渣面前都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正在木呷胡思乱想之际,小魔女滋滋尼渣对着他又说道:“感谢好心的猎人没对我举起弓弩,但愿你的好心会得到神的眷顾,我出来已经很久了,想来我丈夫在家等得不耐烦了!”说完,只见她飞纵而起,那美丽双角上的白雪在眼前倏地一闪,滋滋尼渣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便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猛然回过神来的木呷,心里不住地懊恼,自己已经在这个地方转来转去,好像进入了迷宫似的,怎么不跟着滋滋尼渣幻化的岩羊和她一路走呢?
沮丧无比的木呷看着快要偏西的日头,停下了寻找出口的脚步,因为他再也不想找了,找去找来依然在原地打转。他想好好思索一下,进山来遇到的这一切,好像在梦中一样,又好像一切真实的发生过。想着这些,他不觉抬眼望向兹莫阿依曾经攀爬过的神山——特克马鞍山,这一看不打紧,在山峰顶上一团金色的光雾中,一个彝家绝色美女的身影连同那座山峰一起徐徐飘到了木呷的面前,而那个女孩美丽的容貌衬托得周围一切都黯淡无光,可是她却没有为此而喜悦,而是悲伤地唱起了令人心酸的歌谣:“神山的绝美风景啊!与我甘嫫阿妞无缘,身后可恶的豺狼让我远离我美丽的家园;佳支依达我的亲人啊!阿妞从此与你们分离;阿妞无心赏景啊!凶恶的豺狼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一声声凄呛的唱词清晰地传进了木呷的耳朵,似乎还能够听到她重重的叹息声。
木呷举起弓弩四处搜寻着这个名叫甘嫫阿妞所说的豺狼,可是什么都没有看到。这时奇怪的景象出现了,只见甘嫫阿妞的泪水象断线的珠子延绵不断地流淌下来,流啊流……直至流淌成一汪五光十色、晶莹清澈的湖水。而在湖边,开满了鲜艳美丽的杜鹃花,火红的杜鹃花丛中蜜蜂正在嗡嗡辛勤不停地采集花粉。
看着这不可思议的变化,木呷恍若梦中。他使劲掐了掐自己手上的肌肉,似乎还有疼痛的感觉。再抬眼看山顶的甘嫫阿妞时,美人、山峰俱已不见,而那汪湖边,却不知何时跑来了一只岩羊正在喝水,一只凶猛的豹子躲在杜鹃花从中虎视眈眈的瞄准猎物,全神贯注喝水的岩羊没有察觉身后的危险,还惬意地在湖水里扑腾了几下,看着自己要找的这两种猎物都不约而同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一阵兴奋令他悄悄地向湖边靠近。
等他到湖边时,木呷才惊觉自己已然脱离了石林迷宫,但眼前的一幕令他丈二和尚一下摸不着了头脑,那汪眼里真切看到的湖水已消失不见,但岩羊和豹子却真实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只见那只花豹一个猛扑,岩羊惊慌中向木呷来路的方向逃窜而去
木呷怎能放过这样一个机会,举起弓弩在后面追赶,天渐渐黑了下来,在追到头晚歇息过的崖洞时,只见豹子扑倒岩羊一下跌落在了他睡过的那个崖洞口的大石头上,复又弹起滚落到崖下去了。没有猎到这两样猎物,木呷很是沮丧,无奈天已黑尽,只好将就又在这个崖洞口过夜了。克服了洞里有妖魔鬼怪的恐惧心理,异常疲倦的木呷靠着这块大石头,来不及细细思量这两天的遭遇就睡过去了。
在梦中,木呷又梦到了那晚出现过的这个石神,他笑眯眯地问道:“年轻人,你这一路都长见识了吧!只可惜,黑竹沟的醉人美景和美妙的故事你没法一一经历,但这次的经历相信足够你受用终身的了,如若你下次进山,还有更惊险、惊奇的事情等着你呢!”说完,举起一只岩羊的头角和豹子的几颗牙齿在木呷的面前晃了晃,便消失在了木呷的梦中。
第二天, 日上三竿时,耀眼的太阳光照在了洞口, 木呷在强烈阳光的照射下醒来,一股动物血腥的味道直扑鼻子。木呷发现了大石头上一道道鲜红的动物血迹触目惊心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而在血迹的不远处,几颗发亮洁白的豹牙在太阳的映照下似一颗颗珍贵的珠子,而在豹牙的旁边,一截岩羊卷曲的羊角无言忧伤地躺在那里,仿佛在向人诉说着昨晚发生的动物间惨烈的殊死搏斗。
看着身边的这张弓弩,这次进山居然没有派上用场和发挥作用,木呷不觉感到十分的失落。虽然这两样需要的东西已经不费力气的到手了,但作为彝人优秀的猎手,自己很是感到汗颜,因为两手空空的回家,实在无颜面对家中父母和心爱的姑娘。
正在木呷胡思乱想之际,洞外草丛中传来了一阵窸窣声。木呷警觉地举起弓弩瞄准。这时出现在视野的是一只成年母猴,它怀里吊着一只正在吮吸母乳的小猴。母猴发觉了危险,看着木呷手里的弓弩,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吼叫,便转身就窜向了一棵高大的瘿椒树,木呷举起弓弩向它瞄准,这时,母猴迅速把怀里的婴猴放在树杈上,望向木呷的眼神充满了祈求和哀伤,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示意木呷向它射击。从来没有见过动物为了护犊而甘愿牺牲自己性命的木呷,彻底被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弄迷糊了,他默默地收起了弓弩。母猴见解除了危险,竟伏在树枝上向木呷表示感激之情,然后转身抱起她的孩子,一溜烟地跑远了。
三天的惊险历程已经结束,木呷把弓弩折断扔进了崖底下,拿出仅剩的一个干硬的荞面粑粑边往嘴里塞,边向家的方向走回,在他心里已经做好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从此以后不再进山打猎了,回家把这次的遭遇向心爱姑娘讲述后,让姑娘自己决定是嫁他还是不嫁,反正他这辈子是不可能再打猎的了,就在家以耕种过活。想到此,木呷不觉浑身充满了力量,脚步也变得异常的轻快起来。
刚到寨子门口,那个自己心仪的姑娘早已等在了那里,看着木呷带回来了她所说的两样东西,美丽姑娘露出了满意而羞涩的笑容。但木呷却没有丝毫的喜悦,看着神情沮丧的木呷,听完木呷复述的进山所见所闻时,姑娘拉起木呷的手,看着木呷身上被荆棘划破的伤痕,很是心疼的说道:“木呷哥哥,虽然你没有亲自猎回我需要的东西,但在我心里,你依然是最棒的,从此后我愿意跟着你过田园农耕生活,黑竹沟山林的动物就让它们自由自在地生活吧!我们就不再去打扰它们宁静的生活了!”木呷看着善解人意的心爱姑娘,郑重地点了点头。
有了这段奇异的狩猎经历,猎人木呷真就放下了猎具,并且告诫后人,绝不可在黑竹沟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山林干打猎的行当。 从此后,木呷夫妇夫唱妇随幸福美满地过着他们的农耕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