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的山东面酱文||墨言

阳春三月的日子,我喜欢去我村南头的满灵姨家。可能你们会问:“为啥?”嘿!是因为每年开春,她家有我最爱吃的山东面酱。
呀!我咋不敢提说面酱,一说这哈喇子就能马上滴到我的文字上头。
满玲姨是我们北屯秦家村人,今年刚刚六十出头,略微发胖,不要看她外貌平平,可人心眼灵活,遇事冷静能泰然处之。并且她的一手绝活儿——做山东面酱,常常让我唏嘘不已。
首先是爱满玲姨这个人,才能喜欢她的面酱。娃碎(小)的时候,日子不宽裕,心情也不好,每在农活淡时,就抱上娃去满玲姨那,和她谈心,她总能给我说些宽心的话。什么吃亏是福,享受在后;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等;虽然当时对她的那些话似懂非懂,但还是依照她的话做了。现在我的日子渐好,这与满玲姨是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的。
有一年初春,我抱着女儿去满玲姨那,我们聊着聊着,不由就说到了伤心处,最后她也流泪我也哭,后来她把我领到她家一个空闲的房间说:“咱不伤心了,来,看看我捂的面酱。”满玲姨说着,就揭开里三层外三层的诺大的瓷面盆,满满一盆正在发酵的面,黝黑黝黑的,并且上面还结了一层白色的毛。我说:“这面咋坏咧?”满玲姨不慌不忙回答:“就要的这效果,做面酱就是把好面专门发酵出毛,再拿到太阳底下晒干,然后揉成一个一个的团,吃的时候用开水稍微泡开,再泼些热油上去,夹馍美的太。”听她这么一说,我猛地想起母亲以前也做过一回这样的面酱,那个味道确实很香。
两天后,我和满玲姨将面酱抬到她家院子正中央阳光最多的地方,她在家找了一块用剩下的窗纱,洗净后盖在面酱盆上,然后拿来一条绳子,将周围捆绑住,说这样可以防止苍蝇和小飞虫飞进里面去。她说晒酱人不能懒,不能让太阳老晒那一坨地方,说着她又找来一根不粗不细的棍子,用水洗净放在窗纱的下面,每隔上十几分钟,她就解开窗纱,用力搅动面酱。红褐色、油泥似的面酱随着她手中的棍子在面酱里转圈,一圈圈泛着光泽的晕,涟漪般的散发着农家小院最朴实的面酱味道。
说面酱其实是面豆酱,就是面中适当加入一些煮熟的豆子。这个豆子煮的时候,越烂越好,直到豆子与豆子汤几乎融为一体,再将面与其混合。这个面可以是生面蒸熟,也可以将我们吃的那个蒸馍,用水泡开,再用手攥出馍里头的水,然后将手里的“馍花”与煮好的豆子水混合,再加入调料,爱吃辣子的也可以顺便多放些红辣椒片或者红辣椒面进去。
那几年,我们总爱在梨树缝隙套种一些豆子,其中有一种叫白豆(也叫眉豆)的那个豆子,就是为做面酱而生的。白豆在每年的谷雨前开始下种,到秋季开始收获,耐旱也不太招虫子。记得母亲以前还用白豆给我们“捂豆丝”,和山东人做面酱的原理差不多,将白豆煮的直到没有了汤,再找来一个干净的蛇皮袋子装好,用麦苋捂严实让其发酵,发酵一般为90天,白豆就变成了红褐色,用筷子一挑,一缕黝黑的丝就在筷子下垂帘,像一帘黑色的纱……白豆里能拉出黑丝,说明“豆丝”做成了。下来就是在太阳底下晒,直至晒干成颗粒状。这是我们关中本地人捂酱的做法,和山东人比起来,各有千秋。
自从我们这里来了山东乡党,关中一些本地人也和山东老乡学会了做面酱。那些年没有发展大棚蔬菜种植,人们唯一的菜品就是酱。不管是面酱还是豆丝,吃的时候加上自己的口味,再做合适的调配,可是最享受的一顿美食了。
要使酱赢人,就得功夫深。做山东面酱看似简单,但做起来挺难。你功夫不到家,面发酵不到位,做出来的酱没有颜色不说,看着也没有食欲。这个面豆酱,最关键的是面发酵得要出毛,白豆也要煮烂,煮烂的白豆营养才能全部散出来。有人说:少吃肉,多吃豆。就是说豆子也不亚于肉类,肉吃得多了会得三高,而豆子对于人体来讲,营养均衡,吃的再多也无妨,不会患上其他病症。
很久以前,传说福山一位农妇因遇到天灾,将家中仅有的一点豆子和小麦煮熟,决定定量吃,过了一段时间发现煮熟的豆子和小麦发霉,因害怕以后会被饿死,就将豆子和小麦拿到太阳底下晒干,再碾成粉,再往里面加了点盐巴,放到一个容器里边封存。谁知过了些时日,待她揭开容器时,只见一股浓香从容器里边飘出,豆子和小麦碾成的粉变成了红褐色的晶状物体,农妇用手指扣了一块送到嘴里,美味简直用语言难以表达。从此就有了面酱之说。
近些年人们的物质生活好了,饭桌上诸多的菜品已遮盖了原汁原味的山东面酱,殊不知山东面酱还被添列在有关国计民生“柴米油盐酱醋茶”七件大事之一呢。而关于酱的历史,据说是西王母发明的。汉武帝孜孜不倦求长生不老,西王母下凡告诉武帝,有神药“连珠云酱”、“玉津金酱”,食之可得永年。确切的说,酱的制作发明应在周之前,因为《周礼》中已有“百酱”之说。
这几年满玲姨因身体的原因,已没有心劲再做面酱了。这下可把我这个爱吃酱的人给拿捏住咧。酱瘾犯了,就按照满玲姨教给我的方法做面酱,可做出来的味道总没有她做的香。可能我不是山东人,所以也就做不出正宗的山东面酱吧。
前年我在梨树园子套种了几行白豆,还好,收了一蛇皮袋子,门口来了一个收豆子的,我卖出去了一些,剩下一点就想自己做面酱用;可想着自己的水平不行,也迟迟没有动弹。去年怕这些豆子放坏了,就将这些豆子送给邻村和我相好的一个闺蜜,因她婆婆是山东人,做山东面酱的手艺也是一流的,我就说:“这些白豆给姨拿去,让她帮我多做点面酱就行。”闺蜜推辞不要,我硬是塞到她的手里。后来,这个山东姨姨做好了面酱,让闺蜜给我捎来,一团团晒干的面酱球球朝案板上那么一放,还没用热油泼,我的口水就已经流了半尺长了。
吃山东大饼就面酱,真正欣赏的是山东人忠厚直爽,外粗内秀的豪爽性格,他们讲义气,受儒家文化的熏陶,特别讲究人际关系和尊卑等级;另外,他们的乡土感情浓重,根本不会门缝里看人……这一点,我们得学。
墨言:张艳丽,西安市阎良区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高玉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