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文”当真“不讳”否?
文/ 李姝怡
《红楼梦》作为一部世代传诵的古典名著,其内容包罗万象,涉及的领域极广,我是一名教育工作者,时日久了,就想在书中的教育思想上打一打主意。
该书第八十二回中,“老学究讲义警顽心”,宝玉的塾师贾代儒老先生让宝玉讲解经典,讲的是“后生可畏”一章,宝玉虑及到代儒这一生的成就就是“老大无成”,生怕唐突了老师,让老师多心,因此有些犹疑,没敢直接出口,而代儒的反应是“笑了一笑道:你只管说,讲书是没有什么避忌的。《礼记》上说;临文不讳。”让宝玉不必避忌,只管实话实说。
我初读这句话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仔想一想,又觉得作为一名老师,在那样的时代里,如此教导学生,还真有几分荒唐呢。在他贾代儒老先生面前,“临文不讳”,照直讲解书上的篇章,倒还不打紧,可是这样的教导,一个尚未真正涉世的“深闺”少年,很容易记在心里,以后走向社会走向仕途,也依着这份教导行事,岂不要惹祸上身吗?
临文不讳,《礼记》上说的很轻松,可在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中,这四个字并不适用,即使你面对的是经典古籍。经典也是要为当朝统治者服务的,在封建王朝里,对亲长,尤其是对君王,连其名尚称不得,不然吴道玄不必改为“吴道子”,“民风”不必改成“人风”,连“观世音”都改成“观音”了,可谓讳之又讳,这个道理连幼时的黛玉也明白,在读到母亲名字里的“敏”字时,都念成“密”字,可见即使面对经史典籍甚至更尊贵的,也不可避免要避讳,念尚且如此,何况是讲,稍有不慎,文字狱的大难就要临头了,在明清那种文字狱极为严酷的时代岂不更险?
在文字狱盛行的时代,无论读书作文还是讲解经籍,无意中的随口一言,随手一字,都是招灾惹祸的根源,“维民所止”,“一把心肠论浊清”,“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教训不少吧?至于在讲书时一句无心之语被有心之人报与当朝而起了冤狱的,更不在少数,那些经典古籍,尤其是儒家经典,历来被统治者当成控制民众思想的正统工具,试想一位夫子在为学生讲书时说出一两句影射当朝的话,结果会如何?只怕要罪加一等吧?因此这讲书是不可能没有避忌,只管遵奉“临文不讳”原则的。
代儒老先生说这话的目的不外乎鼓励宝玉大胆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让他加深对文章的理解,何况跟前也没外人,好像也无可厚非,但是为人师表,应该考虑自己的一言一行对学生的影响,尤其对于宝玉这样骨子里叛逆的学生,你今天告诉他一句“不必顾忌”,鼓励他想说什么就大胆说什么,他一时得了意,记住了这句教导,日后到了外边也是这样,不经意间说出什么不敬之语,岂非你害了他?前文里可看出,宝玉本来是有所顾忌的,所以才先看了代儒一眼,没敢张口就说,而代儒这时告诉他“讲书是没有避忌的”,那么他以后牢记的自然也是这一句了。
纵然宝玉是个伶俐人,到了外面未必真会那么大胆冒失,但我觉得为师者在教导学生时也不该说这样欠妥当的话。宝玉没出口的话,代儒心知肚明,如果他是个聪明的老师,应该置之一笑,然后让宝玉接着往下说,而不该特意强调“只管说”,“讲书没有避忌”,“临文不讳”之类。想那代儒虽“老大无成”,但数十年风霜,而且对功名不是不求,只是求而不得,这样一个人不会不懂无论作文还是讲书都得慎之又慎,不能无所顾忌的道理,却为何这样教导宝玉呢?我想作家通过这句貌似荒唐的言论,真正想告诉我们的不是写文章讲经籍的道理,而是应该如何把握自己的人生——趁着青春韶华,凭借年轻人特有的无畏,积极出世来一展自己的才华,不要瞻前顾后,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对己对家对国都好。
“出世”并不完全等同于“出仕”,通过救世济人来大胆展现本身才华,这应该是《红楼梦》作者的理想,点点滴滴渗透到书中各处,也足见其用心良苦了。
【作者简介】
李姝怡 女,生于1984年,现工作于明水县第一中学,县红学会成员,黑龙江省诗词学会、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喜爱文学创作,多篇作品发表于各类期刊

